时间的魔方
——塞遥诗《钟表店》赏析
两千多年前，孔子站在一条奔流不息的大江上不无伤怀地感叹，那消逝的一切呵，像大江一样急驰。是的，时间是事物的存在形式，事物总是在一定的时间秩序里存在着。我们是否可以越逾这种时间的秩序？我们总是梦想着。塞遥的《钟表店》，以其独特的智性的空间结构，为我们呈现出一个颇为诡异的时间魔方，让我们获得了一个与平常全然不同的时间体验，并充满着启示的意味。
《钟表店》写的是诗人在钟表店里修表过程中对时间的体验与冥思。诗的开始，并无奇特之处，它描写了一个非常普通的日常生活细节，黄昏时诗人从滑到的雪地上爬起时发现手表坏了，指针不再转动。但就在此时，生活的变异开始了，诗人因手表坏了而判断时间已中断，“我被搁浅在异国的6点半了”。时间已发生变形，它呈现出另外一个面容，凝固而静止，诗人仿佛被放逐到时间之外。这让他很着急，他像迷途的羔羊寻找圣光一样寻找着钟表店，他急着回到正常的时间维度里。他终于找到了钟表店，但他无法马上回到正常的时间世界里。他像暂时死去了一样，在静止的时间里等待着。在等待里，诗人发现了蚂蚁在大理石上爬行，时间在这里又出现了另外一个面孔，它是空间化的时间（1000mm或cc)。他听见了不朽的门德尔松的音乐，他发觉在艺术的世界中，时间并不存在。他不知不觉地沉入对不朽音乐的冥思中，从苏格兰到意大利，已走出时间之外，但并远去。不知何时，他又回到钟表店。这次他不仅看到了正常的时间，也看到了反常的时间。但令人不可思议的是，正常的时间发生了复杂的裂变，同一个时间有着许多完全不同的面孔，伦敦的巴黎的北京的莫斯科的纽约的圣保罗的加萨走廊等的时间面孔。是否一个地方就有一个时间的面孔？同时，局部的时间因空间的反常（战乱）而神经错乱。至此，时间的魔方已呈现了它六个面：运动的与静止的，里面的与外面的，正常的与反常的，各个面的各小块面可以交错地码在一起，组成各种斑驳的时间图案......等待终于可结束了，诗人死而复生，像从一个房间到另外一个房间，诗人放下了智力手中的时间魔方，回到现实的时间世界里，但他却发现了时间在现实世界里的荒诞性，无价的时间只值16块5毛5。这对现世充满了反讽。诗的最后两节。我们看到了一个“快速穿过A大调的急板”的逐日者。他当然不是充满豪情与悲壮的夸父，他是一个对时间有着深刻领悟的热爱生命与珍惜时间的智慧的逐日者。时间尽管像魔方一样变化无穷，但此时已回到了诗的开始，时间化为落日，它像古钟一样，时刻警醒着世人要珍惜时光。
《钟表店》的篇幅并不很长，空间却十分开阔。在短暂的有限时间里，诗人带领我们穿过生死的界限，在不同的时间维度,神游古今中外。它结构严谨，层次分明，节与节之间衔接自然，张弛有度，这没高超的技艺是无法做到的。《钟表店》无疑是篇锤炼得炉火纯青的力作。
附录：
钟表店
从雪地上爬起来我才发现
我的手表也滑倒了
长短针无力地瘫痪在
6点半
我被搁浅在异国的6点半了
啊! 钟表店! 我看到一家钟表店!
如一只迷途的羔羊找到圣光
我找到一家钟表店
钟表店是一个专门修理钟表的地方!
“先生,我的时间停了”
我递上受伤的6点钟说
“可以等吗?”
“请快一点,我赶时间!”
我被迫等待
在时间之外
等待是暂时的死亡
等待是与时间的对峙
我等待着摩天楼的巨影从大街的这头爬过分向墙
走进对面的——啊麦当劳去了
等待着一只蚂蚁慢悠悠地爬上大理石柱
用了大约1000MM或CC之类的光阴后又回头爬了
下来——蚂蚁是从不带手表的呀!
等待着音响店里门德尔松的苏格兰行板
比正常慢了十倍以上的速度抵达了
第四交响曲的意大利
——不朽的门德尔松啊是不需要时间的
钟表店果然是钟表店因为靠左手的墙壁上
挂满了钟表
各种各样的钟表低头走着各种各样的时间
从伦敦到巴黎从北京到莫斯科
从纽约到圣保罗从加萨走廊到昨日凌晨
2点30分时又炸死5个人后神经错乱而走错了的
巴格达的时间啊
当我第5次跟随一只蚂蚁爬回店门口
老板探出没有时间的脑袋说:
“先生,你的表好了
总共16块5毛5”
——哦我终于明白时间是可以用金钱来衡量的
走出钟表店, 我惊喜地发现
门德尔松尚未走远
我快速穿过A大调的急板
追赶落日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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