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东旭新浪博客 http://blog.sina.com.cn/mdx1984
●大风吹过东平原
空荡的小村,灯火不明
母亲在自己合十的手掌上落下泪水
大风吹过了东平原
吹过颅骨中的缝,黑夜的冷
它无视人类的爱与恨,背叛了秋天
申家沟的玉米提前坠落
大面积倒进雨水
秋天内外,剩下荒凉的海
浸泡身子、古陶,祖坟上的草
一些谷物霉变。苦难汹涌
我的头盖骨开始松动
刀口走过
●麦子
夜从大地上升起
雨水浓重,闪亮的果子开始受难
腐烂,发霉
父亲躲在如豆的灯下
咕噜咕噜抽着水烟
一头芦苇花在燃烧
这是第七次写到麦子,站在痛苦的芒上
没有歌唱
没有金黄的蜜语,闪电般的美好
只有大风吹动的平原,一无所有
和申家沟,像一枚尖锐的钉子,闯入肉体
●二姐去了南方
麻花辫,格格布
嘴唇开着小花
苦菜的花,倔强的花
二姐劳作的小手上,一片青草的气息
泥土的腥
她松开打水的绳索,不在乎桃花阵阵
或一株麦子的青黄
忍住泪
头也不回地去了一远再远的南方
太阳合上了眼
黑夜蔓延,她一个人的身影高过
村庙,高过燃烧的佛香
●在洛阳的孤独
黑,是一只大鸟
遮住天光
我孤独一人坐下,洛水上涨
手掌上一片冷雾
女神在水里,打坐
像一棵梨木,躲开尘世
不谈论白驹
它舔着自己的伤口,多余的恨和钉子
风吹落雨水,洗着我的骨头
人类的骨头
在一滴水里,我看见粗糙的土地
东平原的酒,酒中的火及父亲的弯刀
洛神不语,万物在一瞬熄灭
●老女人
申家沟里,几棵秋天的草
散落着粮食和花籽
一个丑陋的女人,旧布衫
脸上的皱纹横七竖八
她在一滴夜的黑里
闭关多年:守寡、作茧
趴在土里捡拾喂养生灵的五谷
分辨每一粒光
尘土从手上一遍遍升起
在四周飘扬
她沉默、佝偻
单薄的身子,逐渐被夜色吞去
与水受难,在大地之上
●出站口
黄昏陷落,一个男子倒下
指间上的酒和水涌起
他抱紧身子,像轻微的疼
开始反胃,自谴,絮絮叨叨
眼睛里备好了泪水,找不到
发泄的春天。诗酒年华,他需要
一杯醒酒的茶,一个叙说的白衣女子
一个藏身的江山,或者一支笔
和写诗的碎纸片。而夜色汹涌
出站口安静下来,剩下一个肉体
孤零零的人间
●五八年
五八年的春天,没有青,也没有黄
一片红是没用的
五谷不盛,雨水渐行渐远
大地突然失去隐喻
成群的难民流离,失所
逃荒,要饭,去向不明
七七芽埋伏于暗,小小的戟
不动声色,占领人类的胃
俘虏剩下的人间
它的毒在东平原上汹涌,发作,置人于死地
那时的泪是碎的,也是多余的
我的亲人们等不及浴火嬗变
一个个,手拉着手
背影模糊地脱离了春天
●让我离开
小小的村庄,有孤独的灯
天空像大漠,落下水,落下冰凉的
桃花,依从王的旨意
洗净我的酒杯,身子上的腥
和胃里的草
劈开我的头颅,流出
新鲜的
血,填充这个罪恶的世界,巨大的暗
此时青蛙在小雨水里媾合
麦子抽穗、扬花,来不及金黄
我就幸福地倒下
灵魂跨上青鸾,飞过高高的山峰
●我多么愿意活着
申家沟的沙子,丢进眼里
我疾病丛生。退到一首词里,像狗尾草
比宋朝瘦了一圈,是前世的忧伤
这么多年,一个人在贫瘠的潮湿里
潜水,翻来覆去,缺少氧,和丁香花开
不沾染烟火,任刀法零乱
姐姐,我多么愿意活下去,到田垄走走
收藏秋天的庄稼与粮食。回望祖坟上的草
草尖上的露珠,露珠里的光,归于自然
挑选最小的矢车菊陪我去远方
拽刀北上,饮马河洛,进入水调歌头的
流浪生活。直到飞雪连天,寂寞成灾
一头栽下去,不再醒来,不再喊生命中的疼
●写给姐姐
姐姐,你是母亲身上的叶子
还不能完全打开,就提前掉落
远遁他乡,成为孤独的瓷
寂寞来袭时,花天酒地属于别人
一小片忧伤属于自己,像母亲藏于
佛经之后,指尖上烟火流转
水土不服的你青春落第,被雨水纠缠
手指上二十八块骨节,找不到一粒细小的红
回到平原上的村庄,瘦若蒲草,无法
握住申家沟的水,和五谷中闪亮的镰刀
姐姐,我们的命是一粒露珠的轻,远离了大地
●飑风
像吹落一个人的身子,吹落
天上的石头。申家沟动荡不安
大片的泪水起伏,房屋倒塌
五月的麦田长于潮水之上
奔向成熟。父亲以骨头做抵押
赎回所有的金黄,在指间起落
没有收获的爱与恨。他迟钝,生锈
保持沉默,像退出舞台的锄头
埋入泥土的部分,很深,不能拔出
飑线来袭时,父亲颤了颤
整个村庄颤了颤
●关于爱情
申家沟,是体内的佛
或一根肋骨,支撑我的黑夜
在城市的霓虹灯下,声色犬马
所有的男人,低过红唇
没有人间的炊烟,与暖
河流在血管里走失
性药泛滥,他们开始萎缩,干涸
身上的枝叶大片掉落
我转过身,抖下细软的尘
回到水草一样的年华,在双手
合十的缝隙里,放牧故乡走远的爱情
●村妇
雨后,春天在指尖醒来
一枚桃花长出阳光
申家沟的女人走出篱笆
习惯坐在春风里,用狗尾草
写下风调雨顺和祝福
说几句谚语,指点自己的
或他人的江山。谈笑风声
从第一粒鸟鸣开始
她们就把身子埋进泥土
与庄稼合唱豫东调,花开花落
在握过锄头和镰刀的土地上
留下一生的美学,及月光
●哭伯母
五月,鸟叫不定
我们都是粗枝大叶的人
忙洗镰刀
喝农药死去的伯母,过于突然
让平原上的乡村一下子回到荒凉
她的尸体躺在暮色
又小又瘦的白,布满哀伤
一个来去匆匆的生灵
退出多年的疾,暗,还有孤独
三天后,将与陶瓶,祖传的布匹
共同下葬,化为尘土
我什么也不说
像麦子上空的水一样哭着
申家沟长满了风
●返乡
脚步像雨点,越来越急
娘一定在等我,在小小村庄的
小小灯盏下,寂寞
孤独坐满了整个房间。泪水全无
她常年驻扎在皱纹里
一小块肉疙瘩,露出瘦弱的
骨茬。枯干的手抓不住身上
流失的水分。血液里听不到
一点细微的声响
乘着月夜回家,悲伤在我的体内
停顿了一下,又晃了一下
马东旭通联 476732河南省宁陵县黄岗乡单庄 马东旭
马东旭,男,1985年出生于河南商丘,有诗歌发表在《星星》、《诗潮》、《诗选刊》等,入选《中国当代诗库.2008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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