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赞

长乐撰文

家乡老城之西是逶迤秀丽的嘉陵江；嘉陵江之西突兀一座连绵起伏的大山，我们称之为西山。此山不高，上面密佈着大大小小的山包，最高者叫乌龙包，传说里面盘聚一条很大很大的乌龙，一天它突然冲上天，此时正值我们地方长官夫人放下官架了，在游船上与民同乐，她从未见过这般景象，便在闸板上昏倒了，当晚就怀了孕，后来生一小女。据说这女的进了宫，还当上了皇帝，名曰金轮大帝，凤登龙坛理乾坤，成了千古第一女皇。
于是乎，家乡给她修了庙子，名曰皇泽寺，又在千佛崖开了窟大云古洞；于是乎，游船地方也出了名，叫什么金轮感孕之吉祥圣地，招来大批墨客骚人凭吊赋诗吟诵。于是乎，西山也出了名，更名为乌龙山。
但，久而久之，人们还是把这传说淡忘了；这毕竟和小老百姓的油盐柴米酱醋茶无关，我们仍叫它西山。
我要赞叹的西山，也仅是我们小老百姓心目中的西山，那怕它是很不起眼的。
小时候，我的家乡很宁静，根本没有现代的喧嚣声。西山上那敲打石头的叮当声，从早至晚，在家乡上空回旋萦绕，它是那么清脆，那么浑璞，那么有节奏，有时还此起彼伏，互相呼应，好像天堂传来的天籁之音，好听极了。
有时候，那些西山开山人还要吼几声；这吼声是从肺腑深处崩裂出来的，是那样深沉，是那样含蓄，是那样有弹性，是那样有穿透力，震撼着每个人的心。
我经常听得入神。
“傻子，你的魂又出窍了。”妈总是小心翼翼地提醒着我。
“妈，他们成天在敲什么，叮叮当当，真好听。”我故意问。
“傻子，这是苦命人在下苦力，你可不能学他们。”妈总是这样警告我。
“他们下苦力做什么呀？”我不甘心，仍缠着问。
“吃饭呗。你以为碗里的饭是那么好吃的呀。”
“那他们吼什么呢？”这是我最想问的。
“下力气呗。不吼哪来的力气呀。”
哦！我终于明白了，大人的力气是吼出来的。
我是很羡慕大人的力气。我想早点变成有力气的人。
因为我母亲太苦了。她一个单薄的女人，每天很早就得和男人一样去挑水；她一个单薄的女人，经常和大老爷们到二十多里外的洞沟去砍柴。我要替她，她总说：“傻子，你还小；等你有力气时，有你下蛮力的日子。”
我暗下决心，要像西山开山人那样，早点把力气吼出来。
我把这秘密告诉了我的小伙伴，大家摩拳擦掌，决定到西山偷艺。
其实西山开山人早就是我们心目中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他们开的青石把家乡大街小巷铺垫得平坦坚实，他们开的青石把大河沿岸河堤垒得固若金汤，他们开的青石筑起家乡千年不倒的城墙。我们生于斯长于斯的故土才免除千年水患的恣意肆虐与长年战火的野蛮蹂躏，我们世代方能安居乐业，繁衍不息。
我们实地勘查方知西山上的开山人并非想象的那么高大威猛。他们不但极普通，很多人还身材矮小，面黄饥瘦。他们头缠白布，上身裸露，一条短裤，不是赤脚，就是一双水爬龙草鞋。但他们皮肤黑亮，胸肌肥厚，臂肌高隆，裸露之躯在阳光下闪着熠熠之辉。
我们取经回来后，开始了健美比赛：我们比胸肌，个个都是排骨：比臂肌，就是憋足了气，也鼓不起一个小包。
我们并不气馁。我们要练，要像西山人那样，把力气吼出来。
我们也把上衣脱了，到太阳坝去晒太阳。六月六这天，我们来了个全天日光浴。
我们也找来铁锤钻杆，在河坝挥锤砸杆。不料，不料，我把小伙伴手砸伤了，惹起两家的官司，妈周旋了好久，方才摆平…
啊，往事并非如烟。皓首常梦童年趣，稚笑跳脸上。
啊，我赞美西山，不在乎它飞出了条乌龙；不在乎家乡出了个武则天。
她们早已誉满全球，光环四射了，不在乎我再锦上添花。
我赞美西山开山人平贱中孕育真伟大，卑微里铸就大辉煌。我也赞美我们小时候的懂事和纯真。
啊，现代化的喧嚣，离去吧！我多想再听听西山开山人叮叮当当的清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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