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里人种树真怪

     
                                 树     立



    大榕树下，几个留守在这偏僻山村的老头围坐一起，正在听刚从城里探望打工儿媳回来的老王讲故事。

    老王每一次进城回来，都有故事讲，前几回讲的是城里这两年又拆了多少旧房子，蓋了多少新房子，加宽了几条马路，还有，在楼房下面很深很深的一个地方，已破土动工，在建一条可以行驶小火车的地下铁道•••••。从来没出远门的老头们，都听得津津有味。
    老王说：“这回我讲别的，讲一个城里人种树的故亊。”
    大家说：“种树还有什么好讲的？我们这里是山区，人人都种过树，种了一辈子的树，谁不知道这事儿的？别讲这个，换个题吧！”
    老王说：“我要讲的，是城里人种树的怪事，讲一个你我从来都没见过的种树的怪事，这怪事从前我曾听别人讲过，这回是自已在城里看到的。”
    众人半信半疑：“怪事？种树也有怪事？你就说来听听吧！”
    于是老王就讲开了这个怪事。

    “这一天的大清早，儿子和儿媳都出工去了，我吃完早饭就到外面蹓跶。城里那些高楼大厦和满是汽车的马路看膩了，我就徃这个城的东郊那边走去，不久，就来到一片尽是小山坡的地方，这个地方以前我曾经来过，车、人、房屋都少，不像城里那么嘈杂，空气的味儿也好闻点。可是今天真怪，不知道为什么，却骤然热闹起来。
    “大约是九点钟的时候，山坡下突然来了一辆大汽车，车上随即跳下许多穿着一式服装的大汉，他们一个个雄赳赳、气昂昂，立即把这片山坡四周守住了，这些人是来干什么的？谁也不清楚。由于事情来得突然而且怪异，很快地就招来一大群好奇的路人围聚，看热闹•••••
    “过了一会儿，又来了好多辆汽车，不过这回来的车与前头来的并不一样，前头来的车又大又高又长，很像日常马路上跑的公共汽车，一辆车可以装很多人；这回来的全是有钱人坐的那种很好看的小车，有白色的，黑色的，红色的，赤色的，兰色的，银色的•••••，真是七彩俱全，辆辆光辉夺目。这时，我听见站在我身旁的几个路人在低声谈话。一个说：‘看到没有？前面刚过去的那辆黑色的，就是奔驰啦；跟它后边那辆栆红色的，叫宝马，那辆淡褐色的叫宝时捷，还有，还有那辆••••，叫•••••，都是世界上最有名气的车，价钱最贵的，一辆就值好几十万，上百万呢！’另一个人说：‘哦！厡来奔驰是这个样子，我还是头一回见识呢！让我来数数看，数数看有多少奔驰和宝马？’接着就看见这个人板着手指头，在数奔驰和宝马，并不时在吐舌头，现出惊愕的样子，啧啧连声赞叹：“如今有钱的人真多哬！”
    “小车停定以后，车上的人不是自已推开车门走出来，而是一些等候在车外面的人弯着半截身子，拉开车门，然后用一只手放在车门的上顶，恭恭敬敬地护着他走出车子的。这些坐奔驰和宝马的究竟是什么人？我不知道。看起来应该都是些有身份的人吧。不然的话，为什么对他们这么恭敬呢？
    “坐小车的这些人的衣着穿载并不一样，但都很整洁得体。其中不少人还穿着擦得很光亮的皮鞋。有一点完全相同的，是每一个人都是空着双手，不见携带任何东西。
    “小车上的人下车以后，随即就有人上前来引路，带他们走上山坡•••••。你们猜猜，这些人是来这里干什么的？”
    老头甲：“是旅游的吧？可是这么个光秃秃的小山头，有什么好看啊？
    老头乙：“离九九重阳节还远，不会是来登高转运的吧？”       
    老头丙：“ 会不会是来拜山 （扫墓）的？今年的清明节不是已经过了吗？
    老头丁：“是不是来给什么人搞隆重葬礼的？”
    老头戊：“是找矿的队伍吧？”
    老头已：“是干部下基层？”
    老头庚：“•••••”
    老  王：“不是，都不是，这些人是来种树的！”
    众老头：“是来种树的？我这就纳闷了，不会吧！你看看，打扮得这么整齐，还穿着擦得镗亮的皮鞋，又都是空着双手来的，不见带什么工具•••••”
    老   王：“真的是来种树的。起初我也没猜准，是后来才看明白的。你们说的都对，打扮得这么整齐，还穿着皮鞋，又不带什么工具，怎会是种树？可是还真的是种树哩，而且是用不了多少时间──只是一阵子，一阵子就种完了树！要不，怎说是件怪事呢！”
    老头丙：“种树怎能这么快？挖个树洞都得个把钟头呀！”
    老头丁：“种树该带把锄头，得有把铁铲吧？空着双手怎么种树？”
    老头戊：“树苗都没见带，种什么树？”
    老头甲：“要种树的树洞，该放点肥料吧！沒见谁带肥料来呀！”
    老头丙：“种完树该浇浇水吧，盛水的桶子都没见带！”
    众老头：“看来还真是件怪事！”
    老  王：”的确是件怪事！什么东西都不用带，就把树种好了！而且是很快就种好了，原来，这里头有个秘密••••••“
    众老头：“有秘密？什么秘密？”
    老  王：“原来，刚才大家说的，种树必需有、应该有的那些东西，什么锄头呀，铁铲呀，树苗呀，水桶呀，都有人事先给准备好了，现成的！连树洞也是别人先给挖好的，所以这些坐小汽车来的人，能很快就种完了树！”
    众老头：“噢！原来是这样！这来种树的人来头可不小啊！这些人究竟是什么人，竟能叫这么多的人来伺候他们种树？”
    老  王：“是什么人当时我并不清楚，可是这个种树的全部经过，我在山坡下看得蛮清楚：这些从小汽车里出来的人，在被引上山坡之后，就有人給他们每一个人捧过用粗布做好的劳动服和长统胶靴，帮着穿载好了。然后，这些人就各自走到一个个早就挖好的树洞旁边，这时，他们就摆好了架势，开始•••••”  
    众老头：“摆好了架势？什么架势？开始什么？”  
    老  王：“是摆好了种树的架势，开始种树呀！这时，那些站在树洞一旁伺候种树的人，就在穴上立起一颗树苗，并给种树的人递过一把看起来很新的铁铲，这种树的人就稍为低低头，弯弯腰，从地上铲上一些泥巴（这些泥巴也是别人事先給备好了的）拨弄到到树洞里，•••••反复做了几次同样的动作，后来，又接过伺候种树的人递过的一把勺子，从一个事先摆在树洞旁边的桶子里舀出了一些水（当然这水也是人家先给准备好了的），淋在树洞里，就在这个时候，山坡上突然响起一阵子噼噼啪啪的声音，同时还断断续续冒出了好些令人刺眼的闪闪银白色亮光•••••”
    老头乙和丙：“你不是说不是来拜山下葬的，怎么还要烧紙放鞭炮呀？”
    老王：“怎么是烧紙放鞭炮？这是那些伺候种树的人在给种树的鼓掌和拍照呀！我可看得蛮清楚啦。嘿！那些照相的人，肩上都扛着个黑乎乎的像机关枪摸样的大傢伙！刚才说的那刺眼的闪闪亮光，就是照相的当儿从这个傢伙冒出来的！
   “鼓掌和拍照过后，整个种树种活动也就圆满和胜利完成了，于是，很快，很快地就看见这些种树人一个个都脫下了劳动服和靴子，一分钟都不肯停留，就匆匆走下山坡，立即钻进各人自己的汽车里，一溜烟走了。大伙说，大伙说说看，这些人，这些来去匆匆的人不是来种树，就不用说了，但他们究竟是什么人？他们来这里究竟是想干什么？？”
    众老头你望我，我望你，不能回答。
    老王：“这件事当天我并不明白，但在隔天的晨早就明白了，完全明白了，原耒这是一群专门来拍电视的人！”
   众老头：“专门来拍电视的人？”
   老  王：“是的，没错，是一群名义叫种树，而实际上是专门到那里拍电视上镜的人！因为就在这怪事发生后的笫二日清晨，我打开电视，就看见这些人了，看见了上一日他们在山上种树的那些情景。不过，电视台在播放这个节目的时候，还给加上了写着〖以身作则，带领群众轰轰烈烈展开我市植树活动〗 的很大的字幕 。电视台很可能是为了观众能牢牢记住这个节目，牢牢记住这些带领群众种树有功的人，除了晨早，在当日的整个白天和晚上，都在反复不断地播放这个节目。”


    插图：引自【杂文月刊】 郝斌生作《看种树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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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过老王讲古，代表广大的民众揭穿官场的黑暗，文章写得真好。

同感文东兄！这个世界有二怪，皇帝新衣怪，城里人种树怪。

像这样的怪事，实在让人吐槽。

谢谢文东、萧振、冰云诸先生勉励！

树立教授的视角敏锐。

多谢邓治老师赐读！

以前工作时，常帮人家完成“种树”任务。
用树立教授的笔法再现，更耐人寻味。

敬谢寒章老师赐读小文并鼓励！因多日未上网，答谢来迟，谨表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