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几时有 ——读王鼎钧“闰中秋、华苑看月” 萧振
咏月从古至今都是时髦事,“床前明月光”、“举杯邀明月”到“ 海上生明月”,等等,都是脍灸人口的千古名言。 读王鼎钧“闰中秋、华苑看月”,同样咏月,我读到不一样的感觉,“明月几时有”的感觉。 文章开篇就点明,鼎公早已不赏月。因为机声隆隆,灯比星多,月未升起,贼先出现。因此好多年拿电视幕当月看,连月饼也懒得去买了。一派社会乱象,声、光污染,治安问题打消了鼎公多年看月兴致。“明月几时有”,又何干? “可是今年阴历有两个八月,今年空气里飘浮着世纪末,胸中回荡着想当初。决定好好的看一眼世界”。诗情趣意句子,“飘浮着世纪末”,看月的念头骤然而至了。特别是,看月也是“想当初”,看月也是“好好看世界”。“闰中秋真好。天上有闰,人间的失落可以拾回,美满可以再得”,鼎公的睿智风驰电骋,淋漓畅快,天下文体皆为他用。“我志在散文,但是怎么也忘不了诗、剧、小说,学习总是有益,诗,小说,戏剧,渗入我的散文,大大的改进了我的作品。”鼎公这样总结他自己的创作路子。 文章铺开,鼎公把对故乡的中秋记忆与深厚感情,都写进了文字里。“吴刚的桂树、嫦娥的宫墙、玉兔的身影像放大后的陈年照片”。我不时击节赞叹鼎公的文采,月亮“是一个天真的公主,到了华苑中庭,月是一位华贵的皇后”。“美走过去,落下来,草上霜华四溅。这是月的领地,美的容器”。没有高屋建瓴的胸怀,如何能看到“领地”?尤其是“容器”?文学作品的美感在作者想表现的自身价值意义。她源于自然美,但不是自然美,已经超出自然美了。冰山在海里移动很庄严宏伟,这是因为它只有八分之一露出水面。厄内斯特‧海明威(Ernest Hemingway,1899-1961)有一个“冰山理论”,“如果一位散文作家对於他想写的东西心里有数,那麼他可以省略他所知道的东西;读者呢,只要作者写得真实,会强烈地感觉到他所省略的地方,好像作者已经写出来似的。” “闰中秋、华苑看月” 中,冰山移动了,“明月几时有”的意思露端倪了。 接下来,“月缓缓走去”,“高尔夫球场在失眠。苹果在捉迷藏,葡萄嘻笑,马场如一张宣纸等待落墨,西点军校排列着英雄梦,庄严寺檐角高耸指月为禅,无雪,滑雪胜地先铺上一层幻觉。华苑有湖,月到湖心,天如水,水如天”,人更要“浴月重生”。鼎公的思想像水银洒地,像天马行空,必欲揽尽世间事而后快,而且语不惊人死不休。用鼎公自己的话说,“我觉得写文章很像开独唱会,每一次登台,每一首歌,甚至每一个音符,都得卯足力气,没有谁可以马马虎虎应付一下。” 跟着,话题又重回开篇再述人世,“看月,天只有月,无云无星,天空没有裂痕(电线),没有补钉(高厦),没有谁对月喊口号示威(汽车飞机),没有谁强迫收费(乞丐强盗),也没有世俗脂粉挤眉弄眼扰你的视线(灯火)”。鼎公作为一代文学大家,从来没有忘记“文以载道”,他不愧是一个“人格工程师”,“闰中秋、华苑看月”一文,一再给读者、给人类一个心灵大道,一个真善美的思想指引,这个“道”:“你将从月中看见一切美;正在拥有的美,业已失去的美,。一切如意,即使是死刑犯,也不会从月中看见刽子手,即使是破产者,也不会从月中看见债主,如果什么也不想,那就试试看,让月把你照成一团空明,不垢不净。” 前处“浴月重生”,此处“一团空明,不垢不净”。鼎公说“我是拿着基督教的护照,到佛教办了个观光签证”。受想行识,远离颠倒梦想,宗教让鼎公形成了“完整的精神体系”,把教人向善的宗教思想融会贯通在文章里,给读者潜而默化,施教于无形。“但愿他头上有天,性中有善,知道长进。” 我慨叹,咏月咏到如此地步,鼎公实至名归。咏月咏到如此地步,我恍惚听到鼎公呼唤,“明月几时有”。 鼎公著作等身,我看过的还很少。不过,从一滴水可以看太阳,我从我看过的鼎公大作里,已经看到滴水太阳。 “闰中秋、华苑看月”,不一样的“明月几时有”,一样的滴水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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