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鸭粥——中秋节杂忆

楼主 邓治 于 2012-09-30 00:31:12
遥远的鸭粥——中秋节杂忆
                                         遥远的鸭粥

                                              邓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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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图：邓治］

        中国是一个敬老的国度，几乎所有的节日都是后辈回到父母的身边，向老辈们拜节的。我家乡的中秋节却是一个美妙的例外：那是一个外婆向外孙探节的日子。在珠江三角洲，祖辈们把这称为“探中秋”。现在生活好了，传统的节日更加红火了，听说近年有的外婆觉得用肩挑的方式带礼物不够，用起小汽车了呢！可是那名目还是叫做“探中秋”，自古以来没有变。
        我小的时候，农历八月刚到，孩子们就望长了脖子，等待外婆的到来了。这几天，乡间的泥土路和小镇的麻石路上，总行走著平时比较少出门的外婆们。瘦削的身躯，土布的“唐装”，细碎的步子，外婆匆匆地前往女儿家。女儿的家一般不会太远，不是在附近乡村，就是在镇子的另一头。这是一年里头外婆最忙也是最快乐的时光哩，有多少个女儿就要去多少家，可不能偏心啊。
       外婆们都用一根扁担挑著一小担礼物，里面一定有一个沉甸甸的“宝塔”，这“宝塔”是孙子们的恩物。我们乡下人管瓦罐叫“塔”，“宝塔”就是装著宝物的瓦罐，不是“七级浮屠”的意思。宝塔里头一定有煮熟的芋头、花生、菱角和“马蹄”（就是荸荠）等等，还有一种特别的饼，叫猪仔饼。现在想来，这可能是用做月饼的下脚料做的，一只只憨态可掬的肥猪仔，用竹篾手编的小猪笼装著，这是专为孩子们设计的。宝塔外面用红颜色写著吉祥的话儿：金玉满堂、百子千孙等等，洒著金粉，很是漂亮。外婆的担子另一边总有几个纸做的花灯，这是给外孙们玩的。花灯是纸糊的，有传统的灯笼，也有蜻蜓灯、蝴蝶灯，还有飞机轮船地球等等各种灯。最好玩的是鲤鱼灯，有鳞有鳃，活灵活现。用手举著，头尾都能够摆动。
        中秋节还有一个奇特的地方，就是奉的神不一样。奉的是什么神呢？乡下人叫“月姑”，这个名字不像神，倒像是亲人。一般逢年过节奉神主事的都是男人，但“拜月姑”，主事的便是母亲（有“男不拜月”的说法），母亲没有过年时拜神那样的虔诚，却好像是对一个家中长辈似的，对著月亮喃喃地低语著，倾诉著，说的是什么，我小时候都没有弄明白，现在就更加不明白了。“拜月姑”的祭品好像也没有其他节日的隆重其事，除了月饼是一定有的之外，其他好像都不过是些家常食品：香蕉，花生，芋头，甚至田螺这些罢了。讲究一些的，就有鸭子。鸭子被用来奉神，一年就只有这一次。其他的节日一定是用公鸡的，只有中秋节，用的是奇怪的鸭子。
        我们乡下的鸭子是放到割了禾的田里吃掉下来的稻穗长大的，称为“放埔”，所以中秋时节特别肥。农家没有太多的讲究，只是就地取材，鸭子也可以“上架”了。等母亲与“月姑”的私房话讲完，孩子们的好时光就来了。首先当然是扫光桌上的芋头、花生、田螺，从母亲的手上接过一小块月饼，接著就是等候吃金银鸭粥了！
        金银鸭粥，用的材料是中秋节农家手边就有的。先用白米煮好粥，里面一定要放一小块果皮，再把拜月姑的鸭子（已经宰好洗净了）用油锅慢慢煎香，等鸭子的皮被煎到金黄，再把它放进粥里煮熟，然后把煮熟的鸭子取出来，起肉拆骨。把鸭骨放回粥里，让它继续煮出味，等到粥好的时候再把它捞出来。鸭肉撕成肉丝，用豉油、熟油（爆香的花生油）、麻油、盐和胡椒粉拌均匀，再放回粥里。煮滚以后，一锅香喷喷的金银鸭粥就就煮好了！上桌的时候，粥面上撒上点葱花和切成半寸长的“油炸鬼（油条）”，更添滋味。金黄的鸭子，银色的白米，也许就是“金银鸭粥”这个吉祥名字的由来吧。材料虽然简单，火候却不容易掌握，全靠妈妈的手势。
        喝粥在我家乡是一种文化。街上的饭馆招牌上写著“粥粉面饭”，一定把“粥”写在前面。家乡人喜欢喝粥，街上就有以卖粥为招徕的“粥城”，品种越来越丰富，口味越来越刁钻。现在饭馆里卖的金银鸭粥有的还加进了烧鸭，那就显得有些贵气了。可是我总是习惯了母亲的做法，简简单单，回味无穷，那种就地取材的金银鸭粥是无法取代的，那是生活的味道。可是母亲已经年老了，家乡也远在万里之外，那一碗回味无穷的金银鸭粥，是多么的遥远呢。

［本文原载《品》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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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 树立 于 2012-09-30 01:25:06
Re邓老师的美文美画:
邓老师的美文美画，为美华园增添了浓重的节日欢乐气氛！虽然“母亲已经年老了，家乡也远在万里之外”，“那一碗回味无穷的金银鸭粥是多么遥远”，但它是我们心中永恆的温馨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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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楼 邓治 于 2012-09-30 02:10:01
树立教授，向您问候！感谢光临，祝您的中秋节和国庆节有一个永恒的温馨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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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楼 蕭振 于 2012-09-30 07:45:14
圖文並茂，感人肺腑！
鄧治兄大作登載于“品”雜誌九月的中秋特刊。我拜讀時就給畫的畫技、畫品的人文精神陶醉，為蔥花油炸鬼金銀鴨粥垂涎，更為美文美圖喝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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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楼 Huangtian 于 2012-09-30 10:42:09
邓治兄文图俱佳，鼓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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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楼 邓治 于 2012-10-02 01:29:00
[QUOTE][b]下面引用由[u]蕭振[/u]发表的内容：[/b]

圖文並茂，感人肺腑！
鄧治兄大作登載于“品”雜誌九月的中秋特刊。我拜讀時就給畫的畫技、畫品的人文精神陶醉，為蔥花油炸鬼金銀鴨粥垂涎，更為美文美圖喝彩！[/QUOTE]

感谢萧大哥鼓励。说老实话，这本杂志我还没有看到呢。插图只是涂鸦，有污尊目了，哈哈。谢谢。[em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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