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祭

楼主 云峦 于 2010-05-05 19:04:41
[散文]祭
       祭

                                 ------谨以此篇献给我别世15年的母亲

 那棵槐树如今已经有碗口粗了。十五年前，我亲手栽下它的时候，它还很羸弱，不到拇指粗的树干稀稀零零地长着几片叶子，那棵瘦瘦的树苗如同我儿时瘦弱的身体。我把它栽在母亲的墓旁，是让它依偎在母亲的身旁，替我守候着孤独的母亲。如今，它已茁壮，结实的树干，浓密的树荫，硕大的树冠，已经为母亲撑起一柄巨大的伞。翠绿的浓荫覆盖了母亲的坟，灼灼的阳光经过树荫的过滤，已经失去暴烈的燥热。盛开的槐花像一串串玉色的玛瑙挂满了枝枝叉叉，扑鼻的幽香在母亲坟前弥漫，鸟儿站在树上为母亲唱歌，无数只蜂蝶萦绕在母亲的身旁起舞，母亲，你不孤独吧？

 放下提篮，坐在母亲的坟前，展开一张桌布，将从数百里之外带来的祭品一样一样摆上。

硕大的河蟹。母亲，那圆脐的是母的，它的黄香得腻人，那尖脐的是公的，它的膏鲜得醉人！这就是我一直想买给你吃可你又最终也没尝过的河蟹啊！这种螃蟹虽然是我们盘锦的特产，但在十多年前，它的价格高的惊人！我每月的工资也只够买几斤河蟹的。那个时候，我好想买几只给你尝一尝，可是你总说那东西尽是硬壳，没啥吃头，几次都没让我买。我知道你是不舍得让我花钱，而我也总以为日子总会有松快的时候，我们有得是机会吃到河蟹。十五年前的那个五一节，我终于咬牙跺脚买好了几斤螃蟹准备回家给你品尝，可是因为学校临时安排了授课任务，使我无法成行。母亲，你电话中声声嘱咐，要以工作为重，不要惦念你，你不爱吃螃蟹。可是后来听邻居二婶讲，你告诉了很多乡邻，说我要回去看你，说我要给你带螃蟹回去，你要大家伙都能尝到那稀罕物……我做梦也不没想到那个时候你已经病得很重了！你自己早已备好了装老的衣服，自己买好了棺木，甚至，你自己连墓地都选好了！！仅仅几天以后，阳历的五月四日早晨，我就接到姐姐打来的电话，说你已经住院。我迫不及待地拎上几斤螃蟹从数百里外匆匆地往回赶，可是当我赶回家的时候，你已经躺在那个六尺长、两尺宽的小房子里了！我捧着你的脸，哭着喊着嚷着要你睁开眼睛看我一眼，可你就那么静静地躺在那里，就那么狠心地不肯睁开眼睛看我。那些河蟹在你面前吐着白沫，张牙舞爪地爬走了！母亲，你最终还是没有吃过河蟹就走了，这给女儿留下的是永远的遗憾！如今，河蟹已经不是生活的奢侈品了，母亲，女儿的工资可以买很多很多的河蟹了，你吃啊，尝一尝，香不香？鲜不鲜？

这是沟帮子熏鸡，尹家的，正宗的。我知道你爱吃这个，每年我回家的时候都要给你带上两只，你总是吃点筋头巴脑的东西，我知道你是舍不得吃，你总是把最好的部分留给爸爸和我们。母亲，今天最好的部分给你，这块是鸡脯肉，很嫩的，您吃啊！

这些水果是您没吃过、也没见过的。这紫色的、有着硬硬的壳的东西叫山竹，肉白嫩，味道很好，是果中的鲜品；这味道香甜、绿色的果子叫人参果，就是猪八戒吃了不知道其中滋味的那种果子；这个黄橙橙、红通通的椭圆型的水果你肯定认识，早年咱家的墙上贴的那张毛主席像下摆的就是这种果子。那时候，你常告诉我们这是芒果，是毛主席舍不得吃送给首都工人的，我们曾多次问你这个果子是什么味道，你说那一定是仙果，哪里是我们凡人能吃得到呢？母亲，这就是芒果，今天你就尝一尝这仙果的味道吧！

母亲，我知道您是不喝酒的，今天咱不喝烈性酒，咱就喝点红葡萄酒吧。这酒是那个叫法兰西的国家生产的，上千元一瓶呢！您品一品，它与您自己酿制的山葡萄酒哪个口感更好？可是我还是喜欢您亲手酿的山葡萄酒，想起你酿的那紫盈盈、酸溜溜、甜腻腻的葡萄酒，现在还满口生津。金秋时节，你带我们上山采来一筐一筐的山葡萄，在我们吃得满嘴流汁、肠满胃胀之后，你便把余下的野葡萄洗净，放到缸里密封，要不了多久缸里便飘出浓郁的醇香了。还记得我7岁的那年吗？闻着酒缸里飘出的香味儿，我再也架不住诱惑，搬着一只小板凳，踩上去，偷偷地揭开了酒缸的盖子，那紫盈盈的葡萄酒真香啊，我舀了一瓢喝下去，酸甜、香醇，在那个贫瘠的小山村，我从来没有喝过那样美味的饮料。于是，一瓢接着一瓢，直到把自己的小肚皮喝得圆圆鼓鼓，才趔趔趄趄到后山去玩。山上开满了野花，金黄色的野菊、淡蓝色的路南、深红色的石竹……它们在我的眼前不断地晃动，晕晕乎乎中，躺在花丛里就睡着了，我梦见自己变成了美丽的小仙女在天空飞啊飞啊……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我从睡梦中醒来的时候，我发现周围黑漆漆的一片，周围除了秋虫的鸣叫，寂静无声，只有天上那个弯弯的月牙儿朝我咧着嘴笑。远处，间或传来一两声野兽的嚎叫，我吓得大哭起来。这时，我听到您焦急的呼唤，我看到你拿着灯笼急切地寻找，跌跌撞撞，我向你跑去。我曾以为你会因为我偷酒喝而打我的，可是我至今还清晰地记得你一边拍着我后背，一边念叨：“我老闺女不吓不吓，揪揪毛，吓不着，揪揪耳朵，吓不倒……”

母亲，你要槐花？对，您生前最爱槐花！槐花那清清凉凉、丝丝甜甜的味道一直是下酒的最好菜肴。记得小时候咱家青黄不接的时候，你总是带着我们上山打槐花，用槐花包饼子、蒸面嘟噜，来填我们那永远也不饱的肚子。我最爱吃你用槐花拌的凉菜，又香又甜，满口生津呢！好，我现在就摘下几串，放在这里，我们一起吃吧！

母亲，今天我要在这里与您对饮，我要把我十五年来对您所有的思念尽情地与她诉说。人们都说，时间是医治伤痛最好的良药，可为什么随着着时间的推移、年龄的增长，我对您的思念越来越强烈？十五年了，为什么每到槐花盛开的时节，我的心会如此地痛？你可知道，每当明月照窗的时候，思念便如潮水一样向我涌来，泪水打湿了衣襟。母亲，天国的你好吗？你听到女儿的声声呼唤了吗？你收到女儿的殷殷思念了吗？你看到女儿那朦胧的泪眼了吗？

我一杯、母亲一杯，我把我的酒灌到肚里，母亲的酒我一杯一杯地洒在她的坟前，我絮絮叨叨地对母亲诉说，风，呜呜咽咽围在我身边转，我知道，那是母亲在对我的安慰！槐花纷纷扬扬地洒落，我知道那是母亲思念我的眼泪！

点燃纸钱，火苗熊熊。忽然这跳跃着火苗形成了一个强大的气旋，裹挟着灰烬旋转着、跳跃着向西方的天空飞去……啊，母亲，那是你的魂灵吧？天国里，你珍重自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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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楼 Huangtian 于 2010-05-05 22:10:13
云峦的《]祭》，我得出热泪两行。何其热烈而纯真的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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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楼 蕭振 于 2010-05-05 22:17:05

红着眼睛看完此篇“祭”，相信作者边哭边写，边写边哭。

我有过此感受，甚至嚎啕大哭。

“母亲，那是你的魂灵吧？天国里，你珍重自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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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楼 翎翅 于 2010-05-06 00:16:30
天地间有此母亲和女儿的至情，也就有如此凄美深情的坟上之祭。随着主人公的哭祭，读者的心中也深深祭悼了这位可亲可敬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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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楼 风中秋叶 于 2010-05-06 22:19:08
感人的文字总是从心底里涌出来的，读作者如此深情的文章，只用感人来形容恐怕不够，因为它让读者流泪，那就是哀人心肠了。母亲所以动人是母爱，充满怀念母爱的文字所以动人就是真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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