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险路考

                      依林
 
  （转载自28日美国《侨报》副刊）

　　师从东西南北各方教练学车两月，今日终得华山论剑金山考车——早起就临湖静坐，宁心养气，然后整理行装，打着一幅从容镇定的幌子直奔旧金山，赶赴路考大事。

　　什么样的将带什么样的兵，我和教练都比预定时间早到许多。教练一摆手：“抓紧再练几圈！”这几圈转得不好受：教练责备不断，且责备之后必会附上“这样怎么考得过哦！”这下我练了一上午的静心内功一泻千里，心里就剩两字：紧张。

　　差不多还半小时，教练态度温和了：“去车管局！没时间练了。放松！考不过就再练喽！”

　　到了车管局，教练轻车熟路，带我办理路考手续，办公员在时间表上给我圈了下午1时。

　　教练引导我把车开到候考车道，他下去边围着车转边站窗外吆喝：“左转手势！停车手势！雨刷！车头灯！紧急刹车！应急灯……”好一阵忙乎。时针指向1时正，我开始冒汗，空气热腾腾，两年来第一次感受到旧金山的热度。

　　1时15分，教练围着车兜累了，干脆坐回车里。他喝口水，摇摇头：“唉！最头疼就是考牌，不懂考官什么时候到！”

　　这里是美国，不是做事情分秒不差的新加坡。我来美国第一次去医院看病，比预约的时间晚了两个小时才看见医生的模样，那时就深刻理解了为什么英语里面，“病人”这个名词，和“耐心”一模一样。

　　教练打开收音机，听了几分钟粤语电台，又转到英文歌曲电台，不一阵，再转到英文时事电台。

　　已经1时30分了。教练直起身子前后张望：“考官一定出去吃饭还没回来！幸运的话碰到华裔考官，能跟你讲中文。另外的印度考官和洋人考官就当然说洋话喽。而且那个洋考官不按牌礼出牌的，叫你到处开！”这真令我的心跳得跟动物园笼子里上蹿下跳的猕猴。

　　1时50分，车管局侧门走出来两个人，胸前挂着卡，臂弯里抱着金属样的文件夹。教练惊呼一声：“来了！”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就跳出车去，三两步迎上最前面的那位华裔考官，后面的是非华裔考官，我实在佩服教练那迅雷不及掩耳的反应。

　　华裔考官倒是和蔼，一口周正的中文，上车后说：“前面出口旁停车。”我右转前行，定点停车。

　　考官说：“倒车。”我挂倒挡，看镜子看盲区，转身回头。

　　倒了一个车的距离，考官发话：“出去，右转。”我打信号，看镜子，缓缓磨到出口，教练说过胆子再大，在车管局院内也得绝对慢速。我在出口停下，随即右转，不偏不倚开在黄线和右侧一排泊车的中间。

　　过了一个十字路口，考官语气不紧不慢：“路口右转。”那是一段相当陡峭的上坡，我稍加油门，25英里速度往上爬，完全停车后，再启动往前溜。刚右转过来，心里“咯噔”一下：窄得不能再窄的双向单车道上，两边已经停满了车。来向车道上一辆消防车平白无故闷头停着，占去全部车道。它后面的是两辆庞然大物般的加长巴士，因它挡路，也没打信号灯，就干脆借我的车道慢腾腾错车，而我的车道中间，还有一截被临时施工圈起来的禁行区。我赶紧刹车，车尾巴翘翘停下，巴士七扭八扭总算过去，紧跟在后面凑热闹借道赶路的还有一辆无所事事的救护车。我脚抵刹车，眼瞪那路口交通灯，突然很想念中国那些站在路口中间的交通警察。

　　一直不吭声的考官说话了，惜字如金：“路口右转。”我打信号，看镜子，临近路口，看盲区，接着忙打轮右转，刚刚觉着转得不错，有些教练说的“平滑”的感觉，就听考官又吐了俩词儿：“路口左转。”

　　我一抬头：那是段很短的上坡单行路，有三条车道，我在最右边车道，要左转就得在抵达路口前向左换线两次。我心里打鼓，掌中淌汗。

　　这么连爬带扭，好歹换到最左道，刚抵达停车线，交通灯红转绿，启车刚过白线半个车头，突然从左侧出来一老太太，一副此路我家开的架势横穿马路。我一个紧急刹车停在路口中间，盯着白发老太太，瞟着交通灯，心里默默央求：“老婆婆哦！您快点过啊！我这儿考牌呐！”老太太目不斜视泰然踱步，还差两小步就过完路口的时候，竟然转身站住。我彻底泄气：“这老太太准是我前世得罪的冤家！”老太太四处张望才看清自己没有走在人行道上，挪了挪步，要走不走地似乎想往回折。就在她抬脚往回折的时候，一只胖胖矮矮的小狗巅着碎步朝她跑过去，老太太看见狗，这才转身，迈出那宝贵的两步，上了人行道！信号灯在此刻由绿变红，我忙加油门转过车。考官突然出声：“前面右转。”这才看清，已经到车管局门口了。

　　刚转进车管局，在车管局墙脚下席地而坐的教练立刻站起来。干干瘦瘦的一个人，午餐也没吃，为我提心吊胆半个小时。

　　我把车慢慢停好，等待悲壮的宣判。考官低头在本子上连写带画，然后抬头看着我：“过了。拿这张纸进去领临时驾驶证吧。”

　　我一激灵，瞪大眼睛：“您是说，我通过了？”考官微微一笑，点点头。那一刻，我眼泪都要掉出来了。

　　看见教练迎上去和考官搭讪，我锁了车，连蹦带跳过去：“教练！我过了！”教练轻描淡写地笑笑：“都说了，很容易的！”他带我领了临时驾照，送我回地铁站，一脸得意的神情：“我教车很专业的！以后，有朋友尽管介绍来喽，包你过关。”

　　下车前我如同以往练车一样，把钱折成一叠放在手刹后的零物盒中。教练已经习惯我每次给正好的钱数，他不数的，这样好，否则他定要把多余的钱还给我。下车后，向他摆摆手，但他没有看到——他赶着接下一个学生，因为我路考拖延，他只好把下一个学生练车的时间推后。从早到晚，他从不空车的，不知道他是否还记得未曾进食午餐。

　　我寻思着：以后自己开车来旧金山，至少要拨个电话问候他。到时候，希望他还记得我。
 
 

恭喜！已经学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