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梭戛生态博物馆 梭杼耕丝苗锦华素 千重叠岭存古态 嘎音寄调发冠讶奇 万顷苦岩获新生
生态博物馆,对我来说是个新概念,新事物。 在六枝特区与织金县交界处的梭戛乡,有座“六枝梭戛苗族生态博物馆”,1998年10月31日建成开馆,是一个中国与挪威文化交流项目,也是亚洲首座民族文化生态博物馆。这次的参观,让我们长见识了。 从1995年开始,用了三年时间,从贵州省文化厅胡朝相先生的一个想法开始,到获得国家对口部门的支持,然后找到挪威籍、世界著名的生态博物馆学家合作,继而由中外专家、贵州省、六盘水、六枝特区地方人士组成的“课题组”,(其间,信息的交流,观念的差异,文化的冲突时有发生,但都一一得到妥善解决。)到最后完成了中国第一个生态博物馆的建造。可见做好一件事真的不容易,特别是做好“第一”的事。 “生态博物馆”是法国人想出来的玩意儿,乍听起来,还以为是以环境污染,地球变暖为主题的“环保”博物馆。专家对它的表述确实比较抽象:在观念上,对文化遗产作整体解释,注重地方特性而不对特定物品和物体有太多关注。在实践中,生态博物馆旨在让当地的人和社区参与,以提高当地社区的福利和发展。 对这个“新鲜事物”感到茫然,一点都不奇怪。原来在外国,生态博物馆的定义在当代博物馆学中,仍然是个有争议的概念。最近,有人给出一个简单的定义:“生态博物馆”所展示的是,其所在地的人们,“他们做什么,而不是他们是什么”。让人似懂非懂。 我们来到梭戛乡陇戛寨的第一印象是,安静。 木结构的草顶牌坊下,没有门房,也不见闸门。招待我们的老师说,这是一个特别的景点,不是风景名胜,也没有文物古迹,这是箐苗人的村寨,居住着一支古老而又神秘的苗族支系——“箐苗”,又被称为“长角苗”。 过了牌坊,就像走进了山林,视野里充满翠绿,脚踏着精心铺设的冰裂式石板路,心早就在享受着林木间的娴静清深。偶见高坡上一簇民居,居前的是一栋两层楼房,气势不凡。宽大的窗户,装嵌着小四方格的图案,十分古雅;一个与房子等长、用细圆木拼装成护栏的阳台,不卑不亢,具有现代感的质朴风格;楼下的衣架上,一溜晾着印染了橙黄横条的白裙子,散发出光鲜的清韵……想必是一户境况不错的人家。一位上年纪的男人与我们擦肩而过,他背着一个大竹篓,里面装着满满一篓料草,一步步走上陡峭的阶梯……这是一个有生活的村子。 来到目的地,我有点恍若自失。几间木板房,干净整齐陈设简单,朴素得不可思议。我们没有逗留太久,并不是时间不够,是因为除了几间茅草木平房和“信息中心”外,并没有其它可浏览的地方。我们的重点在“信息中心”。所谓“信息”,并不是现代科学意义上的消息、指令、数据,和符号内容。我们看到的是一间没有解说员的展示间,所谓“信息”就是本地人生活、生产用品的实物与照片。在“信息中心”出来,我脑海里浮现的是一幅“刀耕火种”的景象……
资料介绍,梭戛乡地处高山,平均海拔2000米,水源匮乏,土地极为贫瘠。其中“生态博物馆”所在地,箐苗寨,依山而建,土墙茅房原始古朴,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民风民俗保持完整,民族文化深厚,但是,他们的生活极端贫困,被称为人类工业化前生活的活化石。世界上的“长角苗”只有这一支,仅存四千余人,尤其珍贵。作为一个文化整体,理所当然是世界文化遗产的一部分。 “箐苗”的男女头上都戴着奇特的头饰。他们先在头发里扎上像牛角的木板,然后用麻线、毛线、头发等盘结成横置的橄榄型。不少人说,这是出于对牛的崇拜。
对此,贵州省作家协会副主席韦文扬特别不能认同。他说:苗族是一个泛神论、多神教的民族,除了太阳鸟是图腾外,牛当然也是图腾之一……无论雷公山腹地的苗族还是六枝的梭戛苗族头上,那好像两只角的装饰,就是鸟的翅翼。无论是“牛角”还是“鸟翅”,都是千百年来,想象力丰富的苗族人生活艺术创作的结晶。 在博物馆工程启动的那一刻,便确定由中国和挪威合作,其间带出了中西文化、概念的冲突和融合。其中最大的冲突就是:社区的现代化与保持原生态之间的矛盾。 一开始,挪威专家特别强调居民的“自主参与”,要求全面保留原有的生活方式和管理文化,唯恐被现代文化所侵蚀。例如,他曾经反对“箐苗”的女孩上学,欣赏以“鬼师”,“寨老”,“寨主”管理寨子事务……经过争论和磋商,中挪双方达成共识,既要让梭戛居民体验现代生活,又要让他们的传统文化能延续下去。 在人们钦佩陇戛村民为保持本民族风格所作坚守的同时,有多少人曾想过,村民们至今仍过着神秘而古老、部落式的生活;当人们赞叹这里有世界上最清澈的天空,仿佛宇宙中的繁星都能触手可及的时候,有谁晓得村民对贫穷生活的感受。 从这个角度看,已经不是中西文化差异,而是现代与传统的生活形态、环境之间的矛盾。当人们想通过经济手段,带动当地人文化意识觉醒的同时,却导致民族文化的商品化,进一步演变为保护与发展,守贫与致富的两难困境。回顾中国四十年的“改革开放”,不就是现代与传统,在意识形态、行事观念上的冲突与妥协吗? 由此看来,至少在目前这个阶段,生态博物馆只能偏重于考察研究之用,而不像一般的博物馆那样大众化。对当地人来说,生态博物馆的实践,就是通过发现和保留特异性文化作为手段,走出一条“脱贫致富”的路。 如果说,生态博物馆的灵魂、核心原则是原住民参与日常管理和运营,那么,每一条村,每一个镇,每一座城市都可以是“生态博物馆”。 在广州,我的老家附近有一条古河涌(作名词用,念Chong,冲)名叫“东濠涌”,是广州仅存的古代护城河。 水来自北面的白云山,非常清洁,曾经是附近居民的食用水源。我小时候经常在河边玩耍。后来因为人口增加,环保意识薄弱,污水处理不善,使得河水污染严重,臭气熏天。当年,物质匮乏技术落后,根本没有条件治理,只好用水泥板块将整条河覆盖起来。 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化,东濠涌终于盼到了重见天日、脱胎换骨的一天。 现在的东濠涌,已经是瀑布飞梁、碧水潺潺、花木成荫的“亲水生态休闲文化走廊”,周边居民的休闲娱乐中心。河边两座民国时期的红砖楼,也是我小时候经常流连玩耍的地方,修复成“东濠涌博物馆”,不同人群都能在博物馆中发出声音,找到共同的价值认同。它就是所在区域的“信息中心”,整个社区就是一个生气勃勃的“生态博物馆”。 如果将视野扩大至整座城市,其中的博物馆,图书馆,都是它的“信息中心”。生活在城市中,包括游客在内的所有人加起来,不就是一个巨型的“生态博物馆”?! 回想起离开梭戛最后一刻的场景时,我依然“耿耿于怀”。 我们特别遗憾没能看到带头饰的“长角苗”真人,因为他们平常不梳长角头饰。 就在我们的车拐弯离开停车场那一刻,有人惊呼:有长角苗! 一位穿着横彩条裙子的女子挨着村口牌坊的立柱向我们张望,是一个脑袋顶着长角头饰的小女孩。车没有停下,照相机还没来得及拿起,她已经在窗前消失…… 有人说,给她拍照,是要收钱的。我听说,这里出现过几个妇女拿着蜡染的布衣,追着外国游客贱售,带头的还是村干部家属;不少小孩穿着盛装梳着“长角头”,主动让旅客拍照,然后缠着要钱…… 这是谁之过?穷之过?!他们真的很穷,需要钱,但最需要的是“挣钱的途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