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人
文/萧振
“这陪人有故事。”亲戚突然小声和我说。
我来看望几次住院的亲戚，都看到这陪人。她陪护我亲戚旁边病床的一位老太太。每次都看到她忙来忙去，我只是和她点头没有搭讪。亲戚也一直没有和我说她的事。
听说她有故事，我不由得再看了这陪人一眼。她正放下自己的饭盒拿纸巾擦老太太嘴边的酱汁。老太太瘦骨嶙峋的手拿着汤匙里的红烧肉急急往嘴里送。“慢点，慢点！”她柔声地 边说边挪动一下她矮小丰腴的身体，利索地把纸巾放到床头柜面，一下又坐回她的位置拿起饭盒吃饭。
“三胖，老太太今天做CT？”亲戚问。
“是的。两周前入院做过没事，她儿子钱洋一定要再做，钱红、钱海都说算了不做了。我和老公今年一年白干了。”三胖转身向着亲戚的功夫，噼噼啪啪几乎就把话说完了，胖乎乎的脸上嘴角和两道蛾眉上扬。一脸的笑容和话语的内容不符。我更加好奇了。
“老太太是妳什么人？”我问三胖。
“非亲非故，我也不是她请的陪人，是我的人力三轮车碰到她，我来陪她。”三胖一脸的笑容中带几分无奈。老太太还在大口大口吃红烧肉。
我愈发好奇，一再询问，知道三胖和老公从外省来打工租住市郊做豆腐卖。一天清晨五点多她骑着人力三轮车载着豆腐去市场的路上，突然听到身后啪嗒一声。她扭头看见一个人摔倒在地上。她马上停车走过去搀扶才知道是一位老太太。老太太吭吭唧唧叫送她回家。三胖没有多想，一把抱起老太太放在车上空处一路问一路骑，好不容易找到进了院子，屋里走出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不由分说嘭的关上院门把三胖的人和车都关在里面。
“妳撞了我妈，怎么赔？”
“我没有撞她。我是好心送她回家。”
“现在还有好心人？！不是妳撞妳会送？怎么赔？怎么赔？上医院检查再说吧！”
“……”
我听到这里出于义愤问三胖，老太太摔倒时候周围除了你还有人吗？“没有人！”回答没有丝毫犹豫，还是一脸的笑容。我一下对三胖又敬又怜。
汉子钱洋让三胖叫出租的士，上车的时候钱洋坐副驾驶位置，让三胖陪他妈妈坐后座。街上有几个人围了过来，很快，一群人围绕着门前的出租的士，对着车子和大院伸头探脑指指点点，说得最多的是“三轮车上有很多豆腐！”
医院从验血验大小便做起做到CT、X光、脑电图、心电图、超声波，结果除了手脚有点皮外伤其余都正常。
“不行！住院观察！”钱洋大声夹恶，医院墙壁上的温馨提示安静挂牌都抖了一下，走过的医护人员、病人都闪开几步。
三胖打电话叫她的老公到了，前后到的还有钱洋的两个哥哥钱红、钱海。邻居告诉他俩来的，他们住的社区都不远。三胖的老公和钱红、钱海去看了老太太。
“咱担当！家里有我呐。”三胖的老公对三胖说。“我没告诉咱爸妈。大胖姐二胖姐都支持咱！”
“咱爸妈教咱做人要有担当。”三胖依然一脸笑容。
钱红和钱海把钱洋拉到一边说。大家都听到他们争吵。 “不行！得让他们出血，让他们赔钱，让他们陪妈。” “钱洋，差不多就行了！” “你啥意思？不能便宜了他们！”
三胖就这样在医院里陪了老太太两週，管吃管住管喝管拉，每天24小时，睡觉就坐在椅子上。三胖老公一人做豆腐卖豆腐。那天他和三胖办好老太太住院手续从医院到钱洋家拿人力三轮车，车上的豆腐和豆腐板都没了，他想说什么结果最后又什么都没说推着空车走了。
我听了陪人的故事沉默了，最后也没有说一句安慰三胖的话走出医院。天黑了，万家灯火好像万只眼睛眨动着，脑海里想着什么。
後来我回了美国，听说老太太住院三週钱家三个儿子从未去探望老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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