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事 近
春雨歇天清,缕缕丝云驰骋。雨后花添神色,画春光芳景。
斜阳冉冉吐霞明,花动一城兴。醉卧雨花深处,梦不知清醒。
“好事近”词的开头,“春雨歇天清”,言下之意是说春天的景色。“春雨”似乎说得直接一点,缺乏诗味。改成“斜雨”“细雨”“纤雨”“丝雨”等等,是可以商量的。 王安石《题张思业诗》看似寻常最奇崛,成如容易却艰辛。叶梦得《石材诗话》诗语忌用功太过,然缘情体物,自有天然之妙,虽巧而不见刻削之痕。袁枚《随园诗话》更说,求其精深,是一半功夫。求其平淡,又是一半功夫。非精深不能超越独先,非平淡不能人人领解。按龙榆生《唐宋词格律》指出,《好事近》词的两结句,皆上一,下四句法。所以本词也根据他的意见书写。“画春光芳景”,此句看来是比较笼统,但是也不是一无是处的。描写春天景色的词语,在古典诗词中是一个写烂了的题材,尽管如何描写,均很难写出新意,加上本词的重点,并不在此句,所以就来一个笼统的写法。杨万里《江上松径》好山十里都如画,更与横排一径松。借鉴杨万里的写法,就写出“画春光芳景”,究竟春天的芳景是如何的呢?那就让读者去遐想吧。 郭庵在他的第九首牧牛诗中写道:“返本还原已费功,争如直下如盲聋?庵中不见庵前物,水自茫茫花自红。”这就是佛学修持到最高境界的叙述。所谓返本还原,就是“真空无相”。禅家中的真空无相,不是什么都没有的空,而是真空内的有,返回到自然的本色。禅家语录中也有说:“本来清净,不受一尘,观有相之枯荣,处无为之凝寂。不同幻化,岂假修治?水绿山青,观坐成败”。也就是说,一切按照本色去观察,便能与自然融合为一体。从而获得了永恒的生命。万物中,都存在着两个对立而又相互依存的对立面,两个对立面的斗争是绝对的,没有条件的。而平衡是相对的,有条件的。矛盾到达激化的程度,对立面就会相互转化,形成了新的事物。按照上述的规律去看世界,就没有什么对与错,得与失,好与坏,成功和失败之分,而只有平衡和不平衡之分的了。伯夷为名死于首阳山,盗跖为利死于东陵,二人的死因不同,但在损伤本性这一点来说,是相同的。那能说伯夷是对,盗跖是错的呢。善慧大师的一首诗说:“人在桥上过,桥流水不流”,桥怎么会流动的呢?原因是人们常以桥做坐标,所以就感觉到水在流动,如果我们反过来,以水为坐标,那么不是桥在流的吗。所谓对错,好坏,就看你以什么为标准罢了。在你认为是对的,在他的反面,就可能是错的。舟曲的过度开发,建成了25坐水电站,在政府官员来看,定是好事,是因为它能促进经济增长,但当泥石流的冲击,做成了莫大的损失,那当然是坏事的了。生和死,其本质上都是物质运动的一个过程。如果我们能用上述的原则去看生死,看得失,你对自己得到的就不会沾沾自喜,是因为你在这里得到的,可能在另一处失去,或你得到的,是别人失去的,而且你的得到,是不会永远的得到,最终还是会失去的。你对自己的失败,也不会过于伤心,是因为这是矛盾运行的必然结果罢了。如果能用矛盾的法则去看一切,自然就是佛学中所说的“四大皆空”的了。苏轼《纵笔》“报道先生春睡美,道人轻打五更钟。”据宋人曾季狸《艇斋诗话》载,苏轼此诗给当时的宰相张惇看到,大怒说:“苏轼还能这样安稳地‘春睡美’吗?”是因为当时苏轼被贬,年已六十一岁,而且多病。于是再把他贬到海南去。苏轼《超然台记》说:“凡是事物都有可观赏的地方,如有可观赏的地方,就一定有快乐,不必一定是奇险伟丽之景。”的确,如果苏轼思想上没有禅化的话,他是不会有“春睡美”的行动。秦观《好事近•梦中作》醉卧古藤阴下,了不知南北。这是一首禅化的诗句。禅诗中还有“纸被困来顺手牵”,看起来是一句完全没有诗意的句子,可是它却是一句非常禅化的句子。回到本文“醉卧雨花深处,梦不知清醒”,试看一个人能在雨后的花丛中甜睡,梦不知清醒,他不是已经做到了佛家的四大皆空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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