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 楚
□ 瞎子
(本故事纯属虚构) (一)
1.我是以一种倔强而阴沉的姿态降生的,仿佛还没出娘胎就知道自己未来的命运。从母亲温暖潮湿的子宫被那个肥胖的接生婆生拉硬拽出来的时候,我顽固地一言不发。她细小而浑浊的眼睛仔细地盯了我半天,然后毫不犹豫地给了我几个响亮的耳光,直到我因为厌烦而给她随便敷衍了几声。她扭过头,很专业地告诉已经累得不能动弹的我娘:“这娃子活不长。”她知道个屁。我懒得理她,闭上眼睡觉去了。在合上眼帘之前,依稀看见母亲满头是汗,头发凌乱地铺在草垫子上,嘴唇苍白。她目光灼灼地盯着我,让我不敢正视,于是装作若无其事地睡觉,最后一瞥中她嘴角洞若观火的冷笑让我非常不舒服。
2.我则是作为那个阴沉而孤僻的家伙另一个面貌同时出现的。打一离开母体我就和他分道扬镳——反正在娘胎里老子就看他不顺眼。什么人啊他是,老那副爱理不理的样子真他妈想用脚踹丫的。早就知道和哥儿们你不是一条道上的啦咱们也甭假模假势惺惺相惜了嘿嘿。你看看那是多么蓝的天哪,走过去,你就会融化在那蓝天里……。没想到我老妈把我生在这么个露天的地方了,也好,回归自然,现在玩高雅的人都好这口。我张开嘴放声大笑,奶奶的就跟哭似的。旁边那个又老又丑又胖又脏的接生婆乐得眼都眯起来了:“好,好,是个壮小子,哭声响亮,真是小孩儿的鸡巴——倍儿棒!”我操,让我一露面就见这么个女人,真不养眼我差点想钻回娘肚子里。老妈的目光非常明亮这点我和那小子倒是取得了一致意见。不过里面的内容也忒多了些我根本反应不过来,不过有种直觉老子这辈子可能活得会巨累……不管丫的,想那么多有个蛋用,今朝有酒今朝醉吧您呐。
(二)
1.是的,我看不惯他,他也看不惯我。虽然彼此都非常透彻地了解。也许正因为太了解而互相轻蔑罢,人们总是这样我也不例外。作为彼此的影子我们无法分开所以我们只能选择互相仇恨。突然觉得悲哀,因为自己发现人们往往都是因为太过接近而互相远离而在远离的时候又渴望接近。从看见那片蓝天开始我就一直沉溺于思索,对于自己命运的思索,即便它是不可改变的。我挺可怜他,长这么大了就知道嘻嘻哈哈,对于未来没有哪怕是混沌的了解。虽然身体一直羸弱,但心应该是活跃的,否则活着有什么意义?但我们太不相同了,以至于在母亲面前交替出现而让她倍感困惑。我了解母亲目光中的意思,她也知道我了解,虽然彼此从不对此进行公开的探讨。我总是在脑海里看见那柄剑,青色得近乎透明的剑。我不知道它在何方,但知道它与我有关。母亲的目光就如同那柄青色透明的剑,锋利无比。有种冲动想去抚摩她的目光,一种因为了解而抚摩。当我的目光迎接上去,那种锐利一下子就刺穿了我的眼眸而到了内心。母亲的微笑欣慰而复杂,但我能读懂其中全部的含义。我没有问,只是在静静地等待,时间一到,答案将恍然在我眼前,而我深知这点。
2.其实我也想事儿,还他妈特爱胡思乱想,不过从来不让这些屁事儿打扰老子的生活。那小子真是个傻逼,就爱摆个大人样,还他妈思考!他知道什么是思考吗?!看他一脸心事重重的模样就堵得慌,装什么大尾巴狼啊您呐。要不是我们俩轮换着值班,这么副瘦弱的身子骨儿早让他给败了。嘻嘻哈哈?我这叫热爱生活!虽然每天粗茶淡饭,可活着多不易啊还不赶紧享受享受?老子当政的时候总是玩命地胡吃海塞,可身子板儿就是壮实不起来,这也是天不遂人愿。不过也有长得特明显的地方,就是脸盘子。我也纳闷儿怎么哪儿都不见长就这儿越来越宽大了呢这么大个脑袋栽在这么干巴的身板儿上真他妈滑稽,慢慢的眉间都有一尺见方了。我知道自个儿巨难看也曾经为它哭泣为它痛苦不过看惯了也就那样,还行。反正是爷走爷的路用你无法追赶的脚步。我上镇子里逛街的时候也有帮子闲人老是偷偷摸摸地用眼角瞅我我倒是不在乎,实在没劲了我会冷不丁就大吼一声你他妈看什么看那帮傻逼就统统装没事人一般纷纷转过脸去老子心里就直乐看丫的悚样儿,别看表面气宇轩昂高大威猛其实内心都他妈虚弱得象吃素的猫。有时候我也模模糊糊地觉得有那么把特牛逼的剑在哪儿等着我,不过我知道那是将来的事儿现在操什么心呐您说对不对?
(三)
1.我从梦魇中惊醒的时候,月色很好,几乎遮挡了所有熠熠的星光。有细细的风吹过,草丛里是寒蛩的低鸣。头一次这么清楚的看见父亲。他的眉毛浓黑而有力,但却很和蔼的冲我笑着。虽然我从来没有亲眼看到过他,但这一刹那已经完全能确信我梦里的就是他。他的眼神锋利而透明,在和蔼中透着一股凌厉的杀气,让我突然想到了闪电。在梦境中,那种锋利越来越耀眼,渐渐的幻化成了真正刀锋的光芒,迅疾地向我扑来,他嘴角的笑意却一直持续,而变成了一种极度的诡异。我从身体最深处爆发出沉重的低吼,感到一阵被劈开的快感。自己都很奇怪竟然没有害怕,而是迎着扑了上去。就在面颊接触到那股阴寒的杀气的瞬间,一切倏尔不见。我翻身坐起,大汗淋漓,浑身滚烫。但脑子却没有那种病中的昏沉,而是清醒并且敏锐。我的眼前一直浮现着最后瞬间刺骨的锋利,即便是心跳已经恢复了缓慢而有力也没有消逝。 突然,我发觉那阵熟悉的刀锋上的寒冷从远处传来,这是一种现实中的存在。它是如此强烈以至我根本无法否认。我甚至可以辨别它的方向。它的召唤低沉而清晰。我很镇定的站起身,一步一步的朝那儿走去。
2。这个让人毛骨悚然的噩梦我也是目击者。不过这事儿您甭向我打听,当那阵耀眼却透心凉的光芒逼来的时候我可是浑身冷汗,险些没晕过去。当时我他妈害怕得……害怕得都不知道什么是害怕了。要不是及时醒来,爷非心脏麻痹不可。其实我挺想和老爷子亲近亲近,可他嘴角那笑容实在太他妈SHEN人了。我老觉得老爷子想跟咱们说些什么,可这荒山野岭的,在这么档子时候做这么个梦,我哪儿敢凑过去啊!那小子胆儿倒是挺大,这和他平日的阴沉一定有直接的关系。要不他哪能越邪性的事情越往上凑呢?我他妈都怀疑丫是不是有点心理变态了。说来也寸,平常我们在家的时候从来没梦见过老爷子,今儿一独自出门就半夜撞见了。说实话,我站起来的时候腿肚子都直转筋。可人要倒霉了,喝凉水都塞牙呐!我醒了没多久,还没等缓过劲儿来,又觉得不对了。敢情丫真有那诡异的杀气实实在在的存在着,连在哪个方向我都闻出来了。壮着胆子朝那边走了几步,实在不行,直哆嗦,连步子都迈不开。你丫是不是瞅爷特SONG?你还真对了,爷就是SONG。好在半夜到了,我一看表,该那小子值班了,那还等什么?赶紧白白罢您呐。 其实有种感觉我一直没说出来,这还真不全是因为害怕,别不信,爷不是那种假模假式的人。总觉着老爷子要交代咱什么,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儿,这种时候,还是让那小子上罢,他好这口。有时候不得不承认他和老爷子 倍儿神似,特别是眼神,那种尖锐劲儿丫简直是一模一样。
(四)
1.我从地下挖出干将的时候,天快要亮了。干将,也是父亲的名字。我凝视着这把剑,它灰黑色,暗淡无光,很畏缩的停在那里。仿佛一根朽木。我无法抑制自己心中的失望,在梦里,它有着透明而青色的凌厉光芒,让我想起父亲诡异的笑容。而现在,它竟然是这么个钝头钝脑的家伙。但木制的刀柄却相当温暖,甚至高过握着它掌心的温度,这令我相当诧异。 我竖起这把叫做剑的东西,凑近了仔细端详。很奇怪地发现它上面并不光滑,而有着细细浅浅杂乱的纹路,闪着破碎而微小的光芒。突然觉得这些纹路和光芒如此妖冶而怪异,似乎有什么具有生命的东西在下面流动。突然想起父亲嘴角那难以言说的微笑,这种联想让我毛骨悚然,心仿佛被一下子抽紧。东方的天际渐渐明亮,我知道,太阳就要升起了。我的视线一直无法离开干将上那些细细的光芒,如同中了邪。至今仍然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幻觉,那些细细的光芒随着太阳光而逐渐耀眼,仿佛什么东西在苏醒。心里的恐惧无法抑制,这时我才明白自己心里那些阴沉而果决的面容不过是假象。握着剑的手不能控制地颤抖,却不能让自己放下。 这个记忆一直很清晰,如同被烙在我的眼中。当第一道太阳光照射到干将上时,那些细细的光芒瞬间暴涨,一团白色的火焰猛然将我吞没,却没有任何声音进入耳中。 恍惚中,那些光芒不再细小而畏缩,而是充满杀气,穿越了我的身体。我想大声呼喊,却没有任何声音。散乱的头发和破旧的衣衫神秘而诡异地急速飘动。 最后,我被父亲凝结于剑上的杀气一下子推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2。我醒来的时候,天已然大亮。爬起来怎么他妈的这么费劲,我心里直纳闷儿,但是身体又轻飘飘的,好象一点沉甸甸的东西都不存在了似的,真他妈邪性啊。昨晚接班接得比较晚,还不是老爷子还魂那出给闹的,嘿嘿。他妈爷也上演了一回中国古典哈姆雷特,倍儿有意思啊不是。当下我就打定注意好好睡他妈一觉,所以换班的时候就有些晚。这不就出事儿了?一看,呦,我怎么躺地上啊,怪冰凉的,可别冻着了,本来身子骨就不结实。手里还攥着根木头——哦,不是,是把剑,可这么愁眉苦脸的剑我还是头回见,在大太阳下就跟拿出来去去潮气的烧火棍儿。没想到还挺沉,难道这是老爷子留下的东西?不会吧,老爷子也是一代宗师,不会做这么灰头土脸的活儿吧。不过仔细看看其实不糙,上面那些特牛逼的花纹多他妈深奥,这可是身份!不对,这些花纹我越看越觉得邪门,怎么透着股贼重贼重的寒气呢,一直往丹田里钻,那些细细折射的光芒也瞅着冲你鬼兮鬼兮地乐,让我想起老爷子那格外SHEN人的微笑来。阳光很暖和,可我却情不自禁打了个哆嗦,象一个冰锥子从头顶一直贯到心窝子里。他妈的连手也开始哆嗦了?鸡皮疙瘩也起来了?我操,这可是大太阳天啊。赶紧想摺,要不非得让丫的弄出神经病不可!三下五除二,把那件破衣服立马脱了,包住这把老爷子的遗物,这才觉得好点儿。我站在那里寻思了半天,不行,一定得把那小子弄醒,这里面肯定丫的有名堂,爷得问问,要做鬼也得做个明白鬼。(我低头看了看地,发现有点奇怪),有意思呵,这块躺过的地面怎么干干净净的?连点土星子都没有,昨晚刮大风了?不能啊,旁边不是好好的吗,有点落叶,有点尘土。这地也邪性啊,算了,想不明白,把东西带好,赶紧回家罢。
(五)
1.我站在郢城的大街上。日光耀眼而妖艳,仿佛诱惑我的神经。我只是静静的走着,等待着那一刻的到来。身后是那把如朽木般的剑,用黑布裹着,象冰冷的黑夜一般笼罩在背上。街上到处是观望的人群,他们等待的也正是我所等待的。然而,我比他们安静得多。 来了,一阵低沉而持续的声音从青石板路上传来,兵器与盔甲的碰撞声,整齐而沉重的脚步声,车轮滚过的声音全部交织在一起,我没有抬头,却能如此清晰地分辨。此时此刻,我心如止水。远处盔甲的反射光刺痛了我的眼睛,我静静的取下包裹,放在手上。士兵们的行走似乎永远没有尽头,他们沉重的步子使得青石路震动不已,到处是漫天的尘土,近在咫尺,却似乎不能看清楚王的御辇。突然,我感到了一种熟悉的杀气,不是来自我的干将,它,就在前面,在楚王的腰间。是的,它是莫邪。 我情不自禁握住了干将的剑柄。 一股 阴寒的杀气从黑布中如无形的长丝般猛然渗出,仿佛具有生命一般一直冲入面前的尘土之中,在烟尘之间,一对冰冷的目光突然穿透而出,如利箭一样直奔我的心脏。我握着剑柄的手立刻收紧,那些隐藏在黑布中的细细的光芒瞬间发出令人目眩的辉煌,带着我腾空而起。 在我的目光定住以前,两剑已然交接,我被震得往后猛退,只知道一件事情:握住干将。这时,我能看见那张傲慢而暴戾的脸,那双冰冷刺骨的眼神。莫邪,在他的手中,他死死地盯住我的眉间,仿佛要彻底穿透它。我半蹲着,手里的干将喷射着白色寒冷的火焰,一声低吼,从我的丹田而出。我再次腾身而上。 无数的士兵朝我面前涌来,他们的盔甲和刀枪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他们的眼睛同样也是如此,那些充满活力的生命的光芒呵…… 冰冷的目光慢慢从他们身后远去消失,依稀我能听见他冷冷的笑声。我不能停下,鲜血在身边飞溅而我并不知道,眼前是青白色的剑光和浓冽的鲜血的甜香。 耳边是一个冷冷的声音:还不走?再下去人和剑都没有了。我猛然一惊,一个黑影如大鸟一样掠过,在呼啸的风声中,在黯淡的夜色中,我来到了这片旷野。
2、我他妈压根儿就不同意这计划。当然,老爷子的仇肯定是要报的,但是不是这么个报法?你弄点耗子药什么的药死丫的不就得了?也算是沉着冷静大智大勇为民除害上对得起列祖列宗下对得起千秋万代是不是?您就非得带剑长街行,十步杀三人,身犯奇险,跟丫玩儿命?!都说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当然我不是什么千金之子(也别说,爷背的这把剑也值千金了嘿嘿),但也是个人啊。神说众生之前人人平等——这他妈都哪儿跟哪儿啊。再说了,就算你真的敢于抛头颅洒热血,一不怕苦,二不怕死,你杀得了丫楚王吗?人家是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御林军环绕,戒备森严哪,你呢,就这身子骨,就这扛着把剑,撑死了说也就一劫道的。你看你弄的这事儿,这也是你思考的结果?!怎么样,爷掐得准吧?还是的,现在事儿全毁了不是?人家也有防备了,画影图形也贴了,悬赏也下了,再给丫的下药就不那么容易喽!我看哪,现在当务之急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赶紧撒丫子撤吧!
(六)
1、我静静地站在这个黑衣人面前,他仿佛如同一阵虚雾无法把握。在如水的月色中,他的眉眼迷离而模糊,头上古旧的竹笠遮挡了所有的光芒。在他的身后,是那群因为凶狠而名声卓著的狼。它们在低低地嗥叫,领头的前爪不时在泥土上刨着,蓄势待发。它们的眼睛全都泛着惨淡的绿光,冰冷而清晰,我从里面可以读到那种攫取的渴望。转眼就到了如此美丽的月色,我有些恍惚,刚才的那番惨烈只剩下沾满我衣襟的鲜血的甜香。很久没有看到如此光辉的月色了,上次的记忆是母亲牵着我走在通往家里的小路上。是的,我曾经有个家,虽然现在关于它的记忆已经模糊。听完黑衣人的话,我安静地没有出声,瞬间似乎并没有思考,而是沉浸在那些美丽的回忆里。突然,我觉得有些疲倦。一切都无所谓了。我转过头,看看蹲在角落里的兄弟,他因为刚才的长篇大论有点累了。我们交换了一下眼神,他的眼内是一种类似赞同的轻蔑和漫不经心。 我再次抬起头,目光锐利而阴寒,这种杀气来自于手中的干将。穿透阴影的迷雾,我想看清楚他的眼睛。他似乎觉察到了什么,慢慢把斗笠取下,双眼平视着我。这是一双没有任何光彩的眼睛,甚至连冰冷都没有,它们迷离而分散如同没有生命,在旷野中和光同尘。 “我该如何去信任他?”心中暗忖。他仿佛能看到我的思想,“不要试图窥探别人的内心,而要看看自己的内心,用自己的心去感觉,而不是用眼睛去观察。”他的声音缓慢嘶哑却有力。 我决心已定,伸出了手。 当我的头颅滚到地上的时候,狼群里是一阵低沉的惊呼,它们甚至往后退了退。我的身体笔直,两手捧着干将,交给了这个眼前素不相识身穿黑衣的瞎子。我不能看见,却分明感觉到他眼中流露的极大敬意。他微微欠身,双手接过了宝剑。这次,我没有做错,可以松口气了。我的身体砰然倒地,微风吹拂过沾满鲜血的衣衫,露出羸弱的身体。 黑衣人一声轻轻的忽哨,狼群蜂拥而上。
2。嗨,嗨,嗨,你丫怎么就把脑袋给切了?你还真下得了手啊你!俗话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你他妈倒好,没半点儿犹豫,喀嚓一下,连个招呼都不打!够狠啊你丫的……是,我是没反对,可也不代表我一定同意啊,你就不能容我在想想?就他妈你能思考,我他妈就不能啦?这么大档子事儿,也不多和我商量商量……现在?现在还商量个屁!你看看那群狼,都他妈跟……都他妈跟狼似的,利索得一塌糊涂,除了点儿破布,连骨头渣都没剩下!就连那布都被丫的嚼得稀巴烂,你瞅瞅,就为了上面那点儿血弄成这样?!还看,还看什么看!爷儿们哥俩就剩个脑袋了,你他妈还不满足?!就说你呐!看你丫吃饱了喝足了匝巴匝巴嘴那样儿,够他妈舒坦啊你!就差象吕丽萍大婶那样儿心满意足地问光头陈佩斯“食龙丰,怎么着来着”了!嗳,嗳,嗳,我说那穿黑衣服的,你兜爷儿们脑袋的口袋扎短儿点好不好?你他妈看看爷的嘴对着哪儿了?正他妈你裤裆哪!你说这味儿是不是忒大了些啊?行了,行了,甭换了,您也甭拾掇了,爷就呆这儿了!我可告儿你,你要是革命意志不坚定,临阵动摇,爷可就冲你丫最要害的地方狠狠地来一口!
(七)
因为这是最后一集,我打算换种方式写最后的死亡。 死亡?嘿嘿。似乎我写的总和死亡有关,而我自己并不打算死亡,确切地说,是不在乎死亡。我带着这个装了他头颅的袋子在路上走了很多天,为了避免它的腐烂我用了很多祖传的草药用特殊的方法把脖子上的切痕很周到地糊起来了。所以它一路上一直精神很好,经常跟我聊天。 我是个不爱说话的人,也没有视觉上的乐趣,因此对听觉特别敏感,这也许是我觉得它话太多的原因,我甚至有些后悔为什么不把它的嘴也糊起来。其实公平来说,它的饶舌是间歇性的,以至我怀疑它是不是个神经分裂的脑袋。好在他的身体已经让跟随我的狼吃得干干净净,这让我可以不必担心他因为神经癫狂而无法控制。它有时候沉静得可怕,在好几个时辰里一言不发,或者哼着那首我始终找不着调子听不见词的歌。那首歌听起来是如此诡异以至于当它低低的哼音传入我耳膜的时候我总是毛骨悚然。 我和每个正常人一样得吃东西,特别是在要走很长的路以至于自己的来历不被别人察觉同时也不被自己记起的时候。当我下决心出发我已经决定要让自己忘记来自何方,这样别人才不会知道我来自何方。我能想起来的两样食物是鸡腿和玉米棒子——因为我正在吃这两样东西。鸡腿是现买的,主要是怕一路带的不新鲜,容易坏,所以味道并不是很好,尤其当它们是以墨西哥风味的调料腌过以后。在这个靠近墨西哥边境的小镇上似乎只能选择这种口味,这让我深恶痛绝——它们的辣味太柔以至我觉得不过瘾,而咸味又太淡以至我总有想搁酱油的冲动。当然我没忘记我是走在楚国境内,但是这种味道给我的感觉是如此强烈以至于我在用满是油的手指噼里啪啦敲打键盘的时候无法不把它当成我在楚国路途上的食品。另一种食品是玉米棒子,自己亲手煮的,但是已经搁了两天,好象开始变味儿了。这让我有些后悔,我没想到煮熟的玉米棒子也这么难保存,否则就不在前往郢城的路上带着它们了。为了不至于浪费我放弃了米饭作为主食而用快变质的玉米棒子代替——一边啃着一边打字。当然,在我的食谱上肯定有酒。虽然我实际上喝的是啤酒,但我还是宁愿幻想在风尘仆仆的路上喝着一坛一坛的花雕,这不仅是为了符合古代的实际也是因为那是我钟情的酒类,而且有个姑娘答应在我回国后请我痛痛快快地喝这么一顿——这个姑娘漂亮远远超过实际程度的照片以及对于美酒的幻想在这段时间内恐怕都会让我遐想不已。 我得承认在小说的这个章节中自己一直沉迷在类似半醉的状态中,这种状态伴随我走完了到达郢都所有路程。个中的原因其实自己并不了然,但我猜想恐怕是出于厌倦。是的,因为厌倦。我知道自己将要完成什么使命,在我一出场就知道了。这种对于自己未来的了然于胸使得我对一切的经过都毫不在意——因为它们改变不了我的命运。记得我在某个深夜的网上聊天室对某个姑娘说过:我已经百毒不侵了。嘿嘿,这听起来象一首可疑而虚伪的诗。不要企图给我这个瞎子的这趟差事赋予任何崇高的意义或者使命,我只是一件武器,正如我在那首有关的诗中所写的,“你是猎物,他是刺客,我是武器”。而作为一种武器是不能有任何感情或者选择的。我不能预测未来因为谁都知道我的未来是什么样,也不能回忆过去因为我没有任何过去我只是个凭空冒出来的工具而已,所以我只能痛快地享受现在——我已经喝完了一瓶啤酒,或者在小说中喝完了一坛花雕,于是我又开了一瓶或者一坛。 也许是因为酒力的作用我浑身发热,于是光着膀子继续走路,这个脑袋现在很安静,在我的肩膀上随着我的步伐一摇一晃。它曾经坚持要呆在我的裤裆那里但是因为这样不好走路我还是把它背到背上了。我想它大概是睡着了就开始抚摩腰间的剑。这把剑其实并不重要,我才重要。要杀人的是我。但是我隔着包裹的布总能感到它的杀气——那种在钝头钝脑中隐隐散发出来的傲慢和狂妄的杀气——谈到杀气,想起一个网友评论说必须描写恐惧才能让杀气存在得更合理(大意如此),我倒觉得杀气有时候肯定来自厌倦,比如说这把剑只是懒懒而笨拙地呆在那里,因为它知道那些被看重的标准它并不放在眼里,而它所能感动的则是不被了解的。至于我,我只是懒懒地朝目的地走去,不用查地图因为无论怎么走都会到达那里这是故事所规定的因此我也无所牵挂不必为自己的未来担忧也不必去牵挂某段感情,所以我更有可能不为什么就去杀人。 终于走进城了。在我想象中那是个热闹的城市。到处是腾腾的都市的雾气,青石板路被磨得锃明洼亮,人们摩肩接踵,大家都热闹忙碌,全神贯注,没人看我一眼——一个瞎子有什么好看的?而我也没必要对着普通的升斗小民展示自己的杀气——你当你是谁呐?我只是随意地逛到贴告示牌的地方把悬赏眉间尺的布告慢慢撕下,剩下的事情就自然有人替我操心了。 在我打第九十七个哈欠的时候终于告诉我楚王已经睡醒午觉了,按照布告上的承诺,他应该赏给我五百个刀币,一枚青铜勋章,并且和我当场合影留念,外加一个照片上的亲笔签名。据说他的签名在民间可以卖到十个刀币或者换两坛花雕。 按照剧情的发展,我郑重其事地告诉他这个脑袋还没有死,必须用开水煮三天三夜后方才腐烂死去。这个欺骗手法简直太拙劣了——我管你死没死反正招呼几个武士一通乱砍除了肉馅也不会剩下什么。这充分证明楚王是个极度的弱智,虽然小说中他有张肥胖暴戾的脸。在鲁迅老人家的作品里这段情节被改成了一段戏法表演但是由于我不会编那种阴森古怪又乱七八糟的歌曲——那种歌曲只有真正内心诡异的人才能编出来——所以决定还是忠实原著虽然看起来荒诞不经。不过话说回来,世界上有什么事情不是荒诞不经的?对我来说,安排这么个黑衣人的角色给我已经够扯淡的了,有谁会没有任何动机纯粹为了杀人而杀人——只有我。 我在旁边陪着楚王看了三天三夜热气腾腾的青铜大鼎,百无聊赖,漫不经心。这种心态倒是很象我在网上的时候——忽然意识到我已经连续在网上泡了48个小时,除了吃喝拉撒就一直坐在电脑屏幕前。现在回想起来无法记得我寻找的是什么,因为我没有什么要寻找。我终于明白只是等这最后时刻的到来,只是为等待而等待。在其间我把那些快要变质的玉米棒子都吃完了,一共五根。这让我好歹有了些成就感和轻松感。我可以彻底没有牵挂地面对它们两颗脑袋以及我自己的。 最后让瞎子牵挂的是五根快变质的煮过的玉米棒子。我这么告诉自己。 终于到了最后的时刻,楚王的侍从照台词规定的那样禀告他说那孩子的脑袋还没有烂——这简直是神迹,事实上三天三夜就是牛头也早炖烂了。没法给这找出解释就交给怪力乱神罢,或许你可以归结为崇高不屈的革命精神——反正我是没有足够的想象力去把这事给说圆了。当然我立刻顺理成章地对楚王胡说八道只要你在鼎边看着那脑袋就会烂——他也真信,这足以证明他是多么弱智,我都奇怪为什么不找些更省力气的方法把他干掉。在他走到鼎边的时候他发现眉间尺的脸在鼎底隔着翻滚的水冲他直乐,笑得特别开心。虽然听不见,但我还是能猜到他躺在水底对楚王的脑袋说了什么:“你这傻逼!” 我拔出那把烧火棍似的的干将,随随便便就把那颗肥硕的脑袋砍下来了,然后就站在那里瞅着两颗脑袋在滚烫的水底互相撕咬,仿佛在看一场荒诞的演出——事实上这个故事本身就是一场荒诞的演出。大家都为不可理喻的事情屏神静气——只有初恋和失恋的人才会有这种症状。我看看表,它们已经格斗了二十分之一柱香,周围的武士因为目瞪口呆刚刚回过味,朝我扑来,我看看鼎底孩子的脑袋有点顶不住了——也许是因为这几天话说得太多,力气都用完了——于是笑着冲那帮武士说了眉间尺说过的差不多的话:“你们这帮傻逼”然后很无聊地挥了挥剑,让自己的脑袋掉到鼎里。 接下来的事情我仍然无法解释,为什么我的脑袋一掉到鼎里大家就都烂了呢?难道说眉间尺你就为争这口气?把楚王的脑袋咬烂了完事儿?我感觉自己所有的肌肤正在和骨头脱离,类似德州扒鸡的感觉——我现在就在德州,不过不是山东的那个。我终于成了三王冢的一员,以后所有的百姓也能在我的脑袋前下跪磕头了。这就是我出把傻力气的补偿? 你觉得有劲么? 我边打哈欠边噼里啪啦把这个结尾打完,看了看旁边盘子里剩下的五个玉米芯子,终于知道我想要什么了:爱人,抱抱我罢,我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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