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年后在天涯
□ 瞎子
正午。阳光耀眼。 天涯宾馆门口。 我象每个正常人一样摘下墨镜,走了进去。空调凉爽,感觉非常舒适。我双手揣在裤兜里,坚硬而冰冷的格洛克如同猫一样安静。那种金属的触觉总让我心动。 我冲熟识的门房笑着挥了挥手,进了电梯。 电梯在38楼停住的时候,我已经取下了脸上年轻人的化装,又戴上了墨镜。 红外线探测装置让我对走廊上每个人的位置了如指掌:一共八个人。两个在电梯口,一个在拐角的热带植物后面隐藏着,其余的都在走廊上。 五秒之后,他们是八具尸体,其中躲着的那个家伙给了点麻烦——他把那棵植物压垮了。很漂亮的绿萝柱啊。我走过去,轻轻掸掉他笔挺西装上的尘土,很抱歉地说: “对不起,我把你的衣服弄脏了。” 他怔怔地望着我,嘶嘶地喘气但是说不出话来,眼神迅速暗淡。黑色西装上鲜红的潮湿很快地湮开。 我得记着,一共八个——得多要些钱,云裳儿在EMAIL给我资料的时候没说有这八个人。 我出现在花满楼面前的时候他很意外,但是若无其事: “你老了。” 他说得很平静。这是他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我向来先动手,后问候。 在一颗8毫米帕拉贝鲁姆弹击穿他的额头之后,我才回答:“是的。你也是。”我拿着枪的手轻轻抚过自己已变得灰白的鬓发,凝视着躺在地上的花满楼,他也是满头白发,脸孔苍老却平静。 突然觉得很羡慕他。他妈的,什么时候我也能拥有这种平静啊? 转过身,我面对他的同伴。 一个女的。 看得出她年轻的时候一定很漂亮,现在虽然有些苍老,却有一种雍容优雅的气质,她皮肤很好,嘴唇薄薄的。 一刹那我拿不准是否要杀了她——云裳儿并没有告诉我有这么个人。她很镇静地站在那里,居然冲我微笑。 “你是谁?” “风吹佩兰。” 很好听的名字,我想。 这辈子总是不能对漂亮的女人下手,我甚至开始嘲笑自己了。 我只是把她铐在椅子背上,堵上嘴,反锁在里屋。出门的时候我顺便把那个“请勿打扰”的牌子挂在门把手上。它在那里一摇一晃。
回到5楼自己的房间,我又变成了个年轻人。 打开窗,明媚的阳光便倾泻进来。 对面楼顶上那个闪亮的点还在——它来自一架远距离狙击步枪。他们一直知道我在这里住,但是却不知道我在哪个房间。哈哈,这实在太好玩了。我一边微笑一想他们可能着急得要命。 我收拾好行李,准备离开。 突然,我想起一件事。
是的,还有三分钟中国就是午夜12点。到今天就四十年了,我想。突然极度怀念那个网站。 云裳儿,就是我在那里认识的。也是在这里离别的。四十年前的今天。 我曾经答应她,四十年后再到这里问候她。 那时我很年轻,甚至会流泪。
我再一次用瞎子的ID登录。她真的在那里等我。看来,她并没有忘记这回事。 我在屏幕后面冲她微笑。 “你好。”她对我说。 四十年来,我们从未真正见面,但却异常熟悉。每次在天涯社区聊天室,她第一句都是这两个字。 “你又老了。” 我微笑着说,有点想流泪。
眼前的液晶显示器突然象碎片一样四处散开,仿佛瞬间绽放的花朵。 然后我重重地摔到身后的墙上。额头上有个弹孔。 哈哈,他们终于找到我了。
对面房顶,一个象阳光一样明媚的姑娘慢慢收回手里的枪,蓝色瞄准镜异常美丽。 她打开手机:“妈,任务完成,”她笑吟吟地说,“你说得真准,那个瞎子今天真的上网了耶,我一分钟就找到了他的位置。” 风吹佩兰已经从我的手铐中出来了,她微笑着放下手里的电话,凝视着面前的手提电脑: 天涯社区还是从前的界面,左边蓝色的目录下显示着她的名字:云裳儿。 突然,她名字旁出现个红色的勾:您的消息。 云裳儿有些迷惑地打开,是一个很简短的信息: 四十年了,俺想俺该歇歇了。嘿嘿。 对了,俺是应该叫你云裳儿还是风吹佩兰? 祝好 瞎子/即日
外面的阳光很耀眼。
2000.4.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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