夹着尾巴做人
李跃平
我是人,原本就没有尾巴。看到上面的标题,你可能会怀疑我身上有返祖现象。
记得五年前,我在一家国有企业当正式职工,心中充满了骄傲和自豪,偶尔还要哼一曲《咱们工人有力量》。有人问我在工厂干啥?我说杂事,拉过铁屑扫过地,干过车工守过夜。我这人本事不大,适应能力极强,加上共产党又发了一顶“主人翁”的帽子给我,自然使我壮阳生精,久而久之就露出尾巴来。
那时我在工厂拉铁屑,但心中却力求改变自己的命运。我将发表的文章巧妙地在工厂宣传,证明自己的能力,讨过好的工作。不料我的努力竟遭到不少非议,被领导称之为不务正业的典型,有野心的典型,时刻都在怀疑我,担心我走上歧路,写出反党反社会主义的文章来。
有一天,临近下班,夕阳的余辉燃红了厂房的屋顶。厂宣传部来了一位理论干事,他和我同姓,我为他辅导过诗文,还将他的作品推荐到地市刊物发表。他很感激我,彼此的心中存在着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他带着我来到主任办公室,与主任握手寒暄,说:“童主任,我想借小李子去宣传部办厂报。”
童主任皱了皱眉头,一脸沉思。我赶紧把头低了下去,只是用眼睛的余辉瞟他们。四周是一种宗教似的宁静。理论干事望着童主任捉摸不透的脸,赶紧递过一支香烟。
童主任很快地挺起上身,迅速地挪动了一下,吐出一圈烟雾,当着我的面用那干涩的声音说:“小李子锋芒毕露,目空一切,脱离群众,这历来是用人的大忌。”
听着童主任对我的数落,理论干事把手插进上衣口袋,笑了笑,说:“他向我们展示了他发表的文章,我们觉得……”
“那报屁股文章。”童主任哈哈大笑,马上接着说:“关于人事问题,我还要同支部书记商量,集体研究吗!”他的笑容突然从嘴唇上凝住。
受了侮辱,我心中却非常高兴,他们对我的问题要进行研究。这时,太阳完全西沉,金色的烟霭在窗外的草坪上漂浮。理论干事陪着笑脸,请他们早开绿灯。我又一次哼起了那首老掉牙的歌《咱们工人有力量》。又过了几天,理论干事来了,但我不愿跟他进去,只是躲在门外悄悄地偷听着。
童主任不知我在外面,声调提高了八度,说:“他工作不安心,自鸣清高……”
“他骄傲自大,目无领导……”
“他主观……”
“他自负……”
一场雄辩之后,童主任似乎舒了口气,他说:“我同书记商量过,准备重新安排他的工作,年轻人吗,缺点难免,人才难得,我们也不愿意放走。”
我的心里顿时充满了人世间的悲哀,那一首让我千遍万遍唱过的歌,再也唱不出雄起的意味。理论干事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走了。不久后,我就下岗了,原来伸出来的尾巴,又重新夹在胯下,羞于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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