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一回编辑
李跃平
写作有些年头,投稿不断,退稿若干,对掌握稿件编发生杀大权的编辑,自然产生敬仰和尊重。编辑,是神圣的事业,就像医院的妇产科医生,有责任帮助怀儿婆顺利生产,而不要让胎儿窒息,甚至死亡。
那年,因区委要庆祝建国五十周年,组织了一台中等水平的文艺节目。经有关人士推荐,写开场白和串台词的任务就落到了我身上,因为我写过诗歌。我失业在家,无事可干,自然也想露两手,强烈的表现欲,使我奋不顾身地冲了上去。结果不辱使命,引起观众掌声雷动,引起领导刮目相看,我的眼里闪过一道愉快的光辉。
区领导爱才,见我生活无着落,便推荐我到区报社当文艺副刊编辑。我高兴得不得了,天上掉下一个馅饼,这让我怯生生的目光充满疑问,但我还是迫不及待地点头哈腰,以示感激。我并不否认我的身上天生就有这种卑微的本能,但新的工作岗位仍然让我坚定对明天的信心。我一是要全区的怀儿婆来我这里生产绝顶聪明的孩子,决不让高智商的优良品种流产。同时,我还设想找一些外地的怀儿婆到我这里生产。想着这些,我就有一种中年得志的感觉。
报到那天,报社的负责人找我去谈话。他和我过去在一个单位工作,他的额头皱起来,眼皮几乎把眼睛都遮住了。说实话,他对我清清楚楚;我看他一丝不挂,彼此心知肚明。不过如今寄人篱下,哪敢造次,更不愿丢推荐我的领导的脸,做出一副知遇知恩的样子。
接下来我就开始编稿子了。稿子不少,但能用的并不多。我用手抹了一下汗涔涔的前额,心生一计,约几个行实的笔杆子,去一个乡镇采写“农家乐”,并要求按散文的笔触来写,以便同那些温吞水的新闻区别开来。老百姓对这种强行发行的内部报刊早有反感,再看不到有生气的作品,一定要骂娘了。我的哥儿们不负重望,写出语言优美、神采飞扬的美文,让乡镇的领导者感动了好几天。
回到报社,给负责人过目,请他终审。他默不做声,粗心大意地浏览了一遍,说:“老李,不错。”成绩受到肯定,我自然心花怒放,不停地点头哈腰。“不过这是集中宣传,只能以专刊形式出现,要收广告费。”负责人的样子冷漠而又庄重。
“这是纪实性的文艺作品吗,连新闻都算不了,怎么和广告联系到一起呢?”我呆呆地站着。“我们报社是自收自支单位,没有财政拨款,不靠广告是养不活的。”负责人显出筋疲力尽的样子。
“国家不是规定内刊不能打广告吗?”我疑惑地问道。“那是空了吹。”负责人振振有词却又面带微笑,说“拉广告还可以按30%提成。”
我终于明白这张四开四版的内部小报,一版要收2000元的版面费,按30%提成,有600元的收入,比我的工资还要高出两倍。我硬着头皮,红着脸去找镇长,说明缘由。镇长很慷慨,大笔一挥,2000元到手。我把它交给报社的财务,等待提成。过了好久,不见动静,我便去问负责人。负责人回答说:“那个乡镇是他的势力范围,老关系,广告提成理应归他。我羊肉没有吃到,赚了一身骚,吃了个哑巴亏。”
工作上我更加小心,深知小不忍则乱大谋,但我仍想办法提高报纸质量。为了配合素质教育,提高学生写作水平,我决定编一期新苗集。我给学校挂了电话,请学校领导宣传支持。稿件如雪片似的飞来,我乐不可支。我挑了几篇基础较好的作文简单修改,组成一版,请负责人过目。负责人没有训话,默默地摇了摇头表示否定。我心头慌乱,脱口而出,“明天就要出报了,怎么办?”
见我露出惊讶的神色,负责人胸有成竹地说道:“小报要寻求卖点,这不怪你,初来乍到不知内情,我已经给你准备好了。”说着便递给我一叠复印的稿件,我如获救命稻草一样,捧起一看,《浴盆里的女尸》、《大哼夫人捧起剧毒的酒杯》、《怎样防止性病》……
我读不下去了,现在办报也同生育一样,不必经受生产之苦,肚肌眼生娃儿——走截路,难怪破腹产的比率居高不下。我的确不愿看到经过十月怀脱的孩子溺死在产床下的那只血盆中,便赶紧逃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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