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甕公外傳》第五章(之3) 陽台．庭園．湖畔．錦鯉
人間江湖說大也大，說小也小。張貴安父女團圓，是伍月花和甕公撮合的人蛇親情。把張安貴從火車站接到她家，囡抱著她母親的骨灰盒，然後爆發了是喜也悲的父女親情，也告一段落了。用伍月花的話說就是：『我們同生活在地球村，大本營是小小社區；如果張貴安願意的話，父女在邁阿米安家落戶，是件人蛇大喜事。』
甕公呢，他陪張貴安踏進了他的諒山妹家，感受了父女團圓；尤其接觸了蓮花寶座大燈籠，見到他當年由船上抱上來的觀世音菩薩，見到了父女父女團圓的天倫之樂，他的心彷彿也跟著破碎。他了解張貴安父女的大喜大悲，因此和伍月花默默退出大廳，站在陽台上一直默默相對，望著幽靜的日色。此時正值日落時分，打社區住宅眺望邁阿米，遠處霞色滿天，眼底近處庭園晚風浸浸，空氣被晚照浸淫。打從跳船以來，或者說進入〔五月花飯店〕的廚房工作之後，他很少同諒山妹這樣相近過，最大的心理是整日身水身汗下來，身疲勞困埋沒了本性的無厘頭心理，連過去相近時嬉皮笑臉的心理也缺缺。他不奇怪自己心理，職業環境變遷了；還有手上無酒甕無酒，他沒有香她一口的勇氣。
此刻他竟不知打哪裡說起？接回了張家父女團圓，接著倆人需要面對〔華商會〕「勢在必然」的設想，他對〔太極學社〕尚未定案，思考方案一直悶在心裡。那夜在庭園祇輕描淡寫的說了「隨遇而安」
，至今未敢向他的諒山妹表示明確態度。伍月花呢，那夜她話意猶未盡，接下來就被甕公主動隔絕了。日日夜夜餐廳和廚房忙碌下來，倆人的接觸空間很小，最多早上能在鐵樹下打個照面，夜下班了他連她的車也不敢坐，連香一口說幾句話都像偷來的。她也給〔華商會〕的方案困惑了，至今仍然不知她的甕公哥怎樣想？現在迎接了張貴安父女團圓，她想聽他講講張家未來的想法，同時盼望他講講〔華商會〕鼓吹他的〔太極學社〕的「甕公答案」怎樣？她一直覺得他心裡有悶局，「隨遇而安」多麼籠統。
「甕公哥，洗盤碗辛苦嗎？」她終於主動地打破沉默，似乎無話找話講，卻與心裡藏著的心事無關。
「阿妹坐難民船到邁阿米，當初不是也洗碗和服侍人家吃飯嗎
，先苦後甜呀。」他笑了，彷彿知道她會這樣說。
「你就是我心裡的甕公哥。」她說，卻話長短說，未敢講心裡話。
「是嗎？」他微笑，是明知故問，還是不想說心裡的想法和方案。
「張月妹手抱母親骨灰盒見父親，這齣大團圓叫人難過！」她不是明知故問。
「都是妳為她設想的父女大團圓。」他答。
「是嗎？…」她以他的「是嗎？」口吻問，微笑。
「…」他反而無話了，反而想香她一口，未敢。
「今晚請他父女吃團圓飯，吃完飯請阿哥帶張貴安回散仔住宿。張貴安父女將來意向，我的態度說了，由父女決定吧。」她祇好說。
「是，事頭婆！」他這樣答她(他現在時不時這樣稱呼她，像是回復了職業心理，表情很甕公式。
「甕公哥乖！」她溫柔地微笑，把臉頰附他耳邊細聲語：「我對細妹丁父女另有想法。」
「甚麼想法？張貴安幾日後會帶女兒返紐約。」自然嘍，他也未曾體會她的想法，這樣說。
正是這時候，張月妹含羞答答的被她父親拉著手走出陽台。
此時華燈初上。打陽台望落去，湖畔兩棵婆娑的榕樹和樟腦樹迎晚風搖舞，庭園和湖畔草地浸泡落日的殘輝裡。望著眼前籠罩庭園的傍晚景色，他們都浸泡在晚照裡。張貴安靠攏甕公站著，伍張月妹則貼近她的人蛇母也姐也身旁。仨大一小彷彿都為眼前的晚景沉默，沉默於各人的心事裡。自然嘍，張月妹是大姑娘，她心靈從適才父女團圓的悲喜裡解放了，已給眼前的晚色陶醉。可以說，她想著適才放在觀世音神壇的母親骨灰，似乎覺得母親同外婆永遠相伴，都藏進父女團圓的心靈裡。眼前眼底下的庭園湖畔，湖裡有她喜愛的錦鯉。她想起那夜向金蘭姐傾訴童年往事，怎樣相扣她和姐的肌膚之親。因此她沉默無言有心思，幾近含羞答答的女子心態，靠攏著仨長輩。然而此刻，她最先見到黑伐圖的身影，從百丈之遙的庭園柵欄處慢慢走來，朝陽台走來。
「姐，黑伐圖…」她貼著月花姐耳朵細聲說共同的廣東話。
「姐也睇到他。」她姐說。
「諒山妹為張先生父女慶祝團圓。」甕公的話似乎張貴安。
「我們同草原仔一齊吃晚飯。我建議吃西餐。」月花姐說。
「大妹子，妳對我父女的恩情，張貴安無以為報啊！」張貴安感情地說。
陽台，庭園，湖畔，還有悄悄然浮動湖水的錦鯉，都悄然融會於四合的夜色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