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评]土圆楼与月光阁的跨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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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评]土圆楼与月光阁的跨度
土圆楼与月光阁的跨度

——观从《土楼魂》到“状态诗”的江浩


诗人注视土楼,土楼的可连结一下就变得不可度量难以穷尽,土楼充满可能,土楼成为了可能。诗人的世界在他的凝视瞬间......触碰到了诗歌?
你想了解土楼与客家人——土楼之子。你打量揣测土楼,心想土楼的形态也必然深深锲入土楼人的思想行为之中吧,但你无从断定。就去结交几个客家人——当和他们一起坐下来,你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们不知不觉地以土楼的形态围拢着你。如果进入土楼,人们的围拢则更是紧密和热烈——客家人!你惊讶地发觉了:在客家的地域里,你是主人,他们却是客人。
一生下来就有两个故乡,注定着有两股乡愁汇聚,这是客家人有所特别的地方,也是客家人最是莫名惆怅之处。试想像,当一个客家人千里迢迢回到阔别以久的土楼,一勺井泉水下喉,心格外清凉地消歇。然后,他的目光移到楼的厅堂中央供奉的祖牌,见到了上端写着的“西河派演”或“洛阳先声”或“天水世家”的字样,这时他刚刚安顿的内心骤然涌起愁绪——他的另一个家却还在更远的陕西、更远的河南安阳、甘肃天水......他陷入一连串想像:他的家园,他的祖先,遥远的年代。那个家可能原是战国六国的一个大臣之家,国家败亡,主人携家带口匆匆南下;或许是一个书香门第,家长是一介书生,因文字之祸牵连,逃渡黄河,星夜而行;也可能是一个商人,战火殃及商铺,家业破败远寻存命;更有可能是一个平民之家,不堪赋税、征兵,不忍妻离子散而举家逃亡......他们离开黄河流域,越过长江,一路辗转艰辛,最后浪迹于南蛮(福建)和南越(广东),甚至更远的海南。在不毛之地垒土为屋,刀耕火种,傍居于当地土著、地主之侧,在人家的地盘(江浩语)求活......土楼这样的时空连结,不能说不丰富;打开认识和想像之门,不能不说土楼是一把极为适当的钥匙。


江浩的长诗《土楼魂》的题目使我联想到了寻根追魂,可我觉得把这首诗当作江浩焕发自我回忆、深思、想像之作为似乎更贴切。土楼何曾有魂,是诗人注入了他的血液和呼吸,是他带着土楼进行的心灵之旅,更确切说,在诗人对土楼的认识、想像及凝神中,他与自己有了一回奇妙的“照面”。
在《土楼魂》我感到江浩强调的第一个词语是承接。承接首先是回忆。所以他不忘提醒自己:“北方”、“脚印”、“血缘”、“姓氏”......等能标志历史印记的词语——诗歌一开头就指认出客家之源,打开客家人的迁徙史页,土楼也成了这一历史的证物。我想江浩这样对自身历史的回望,同时映照出他远在“异”乡而思乡的乡愁形象,与作为土楼之子寻祖溯源者的特别形象。回忆源于乡愁的冲动,回忆连接起故土的过去与现在;通过回忆诗歌造出了历史——时间的跨度。其实,在回忆里并没有什么有所断裂。但江浩显然担忧“异”这样的状况,“异”的可能是扭曲变形、断裂、漠视还有遗弃,所以在诗歌他让祖先在土楼中发出“拉我一把,别弃我而去”的呼喊,这也是诗人的呼喊,在这个呼声中新与旧、过去与现在、诗人认识的土楼与想像的土楼有了融合的可能。
也许,江浩可能会说他的探寻是以土楼为象征的生命本原,这样的话,他的第二个主题词是打开。“我记下梦中每次飞翔/手握笔杆,揭开宁静的土楼长廊为之命名”,“迷途知返的灵魂,你将指向何方?土楼里哪里是你的栖息之地?”......容纳,探寻与询问,呼喊与歌唱都是生命开放的状态。“我的世界”的建立,是“我”学习、模仿、创造、领悟万物的结果,“我”应尽力打开自己与现实连结,凡有所规避、退隐都将造成“我的世界”的缺失。对一个诗人而言,他应勇于面对他的存在,他的认识、回忆、思辨和想像是他打开自己的积极的举动。
诗不必有一个答案,但一首诗应该有诗人清晰打开自己的意识,“有意”的连接、想像和歌唱。江浩在《土楼魂》做出了自己的努力。这首诗结构严谨,节奏有力,语言一贯,虽然它的视角和表现方法还显得单一,虚实调遣欠缺适度,但在江浩较早的作品中实属难得。
之后,江浩还继续在土楼上搜索、审视写出《形而上的土楼》。虽然也开辟出象创造更新,现代与传统融合等新视角,但后诗结构松散,语言开始蜕变而显得游移不定,我觉得这些内容可以纳入《土楼魂》与其成为一体。


我对土楼的回忆中,总离不开一幅月夜土楼的图景:月在东山之上,月总是圆满、洁白,土楼则在巨大的阴影里露出它或方或圆的一半。随着夜的深入,月光逐渐融化掉那些阴影......到了更深的夜,楼里楼外连孩子的声音都停息,人们进入了梦乡。土楼的阴影只剩下一个瓦檐勾划的圈圈——月亮整个地镶嵌入土圆楼里。这时,只有我“醒”着,我出神了,分不清是土楼还是琼楼玉宇。
我曾寻思“我的世界”与“词语的世界”(诗歌世界)的区别。应该讲词语的世界在“我的世界”之中,但,词语的世界又似乎特别的不同。这种特别是诗人对他的世界认识、想象、领悟造成,它使土楼与月光阁之间呈现出奇异的跨度。土楼与月光阁,它们脱离又是连接,离开又可回归,在这头到另一头辽远美丽,高耸而壮观。这个跨度如果有形可喻则有时如彩虹、如苍穹的弧度,有时又如螺旋的曲状,有的也许近似于太极图的造型......
《土楼魂》是否呈现了这样的一些图景?


江浩在近段推出新作即他所说的“状态诗”。在“状态诗”的写作前言里,他说,用一种状态描述另一种状态,由此上升成为诗歌。他指出了诗歌的超越性,但仅仅说了艺术的性质,并没有明确诗歌的特质。幸好江浩的新作证明诗人不一定是理论家,而诗作本身才是他最好的诠释。
状态组诗语言一变成为口语。口语化无疑是降低表现度的较好办法。阅读视野开放以来,诗歌迎来大量外来艺术技巧,一时间模仿复制与探索创造混杂,表现的过度化引起普遍的阅读疲劳,消解的力量早就崛起。回顾《土楼魂》里诗人喜欢站出来数说,主体意识强,好表现而破坏了诗歌适度性的状况,显然已被江浩及时察觉,他的诗歌语言以及表现方法的变化是必然的。不过,要处理好消解或掌握表现的刻度决不是一条大众化、人人可行的路,也许江浩走的是一条最艰难的路。
“没有什么新鲜事/从九点起床到十二点/我吃早点喝茶/顺便看看电视剧/在客厅与书房间走动/很快我便会把时间消耗掉/下午如果还没有什么事/我将重复着消耗/最多加一句:一切正常”(《星期二》)这首诗里,正是以口语讲述了近乎残酷的“正常”生活,诗中对时间的麻木,实则是对“我的世界”的漠视,却是“我”的真实的生活状况......因为揭示,诗歌对这一状态作出了超越。
在传统的审美观念里,口语诗建造了传统与现代趣味迥异的审美观以及将艺术化下降为日常化的双重跨度。“两个字拉在一起不太好/然而我看见一条狗/从主人的身上窜下来时/小小的身体胖成猪样/我就想笑/一个主人能把狗养成猪/智力一定很高”,在这首题为“肥狗”的诗,通过节省的语言和幽默嘲讽的手法,可能触及到我们这个时代一些变形的象征物。另一方面,诗歌对“丑”的注视以及它的调侃、讥讽与传统诗歌的趣味形成反差,凭着这些,它建筑起了诗歌的巧妙跨度。
新诗的变看出江浩营建诗歌跨度较好的趋势。当然,单凭为数不多的诗作我还不能给它们的前景下结论。希望这个趋势不停地延伸下去。还希望江浩的视野、思路更开阔。生活状态是诗歌跨度的这一头,诗人的世界应更活跃、更丰盛。我愿和江浩一起探寻这样的路:诗人深入对尘土万物的观察、沉思、辨识和感悟以成为诗歌跨越的坚实基石。常说关注日常、贴近生活,我们就会接触到官政商贾、饮食性事、三教九流......我们应向它们敞开,尽可能地接纳、包容,一切在“我的世界”没什么回避忌讳,即便因为这样我们会被讥讽为是一个关心社会、政治、宗教的杂家——不纯粹的诗人或其他。其实我觉得写什么倒不紧要,紧要的是不论它们是什么,当诗人凝视它们的刹那,这个与那个,此处与彼处倏然连接,在土圆楼与月光阁之间的上空会出现如海螺旋纹,如彩虹、苍穹弧形一样迷人的跨度,那里有我们想要的东西在诞生,它能说明一切。

(江浩:诗人。福建省作家协会会员。祖籍福建永定。有诗集《生命如水》出版。现居 厦门。)                                              

                                                             2007年1月30日于深圳
 

1楼
相互评论,加强切磋,都是心血之作。精华贴,源于思考和创造。
2楼
如果《土楼魂》实现了“土圆楼”到“月光阁”的跨度,那么,状态诗则是把“土圆楼”还给“土圆楼”,把“状态”还给“状态”的归复。这种往返逆向,各具特色。
3楼
劳冷兄阅评。兄之细致、恳切令人感动!同时谢川上之光评!
4楼
谢谢老师们的关心,请更多的指教!!
5楼
好旺青!能对其他诗人进行这样系统的阶段性评论.让我崇敬!这让我们更清晰地了解诗人江浩的创作历程。也预祝江浩兄的状态理念进一步开拓完善!
另:我希望旺青,江浩,川上,舞曼,玉车长弓等。。。诸位美华老将也能加入“每周一诗”专栏介绍,推崇各家诗作,让美华读者欣赏到不同风格的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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