悼念黃运基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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悼念黃运基先生
                             

                悼念黃运基先生     觉虹
历度人生八四秋,风云腾翥德音优。弘扬国粹频筹策,改革骚风勇带头
雜誌美华扬世界,新书<巨浪>誉全球,今朝乘鶴西天去,遗泽英名千古留.
     注1,黃先生说是1931年10月出生,加三岁。2, <金山群芳谱>序、覺虹詩选>侨味無窮是他赐的.
                 悼念黃运基先生
1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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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美华在三藩市总图書館書展,黃先生伉俪來参觀時合照的,
覺虹还写有诗赠
2楼
向黃运基先生致敬!
3楼
《巨浪》序言
刘荒田
2012年春季号总81期
        2011年12月的一天,美国西海岸明艳的暖冬。我按响黄宅的门铃(8个月前,我离开这里回国长住,在往机场的路上,下了车,也这样按过门铃,向黄运基先生夫妇辞行。)黄先生在书房里和我对坐,侃侃而谈。我欣喜地发现,和上次相比,他的健康状况大大好转。从前形销骨立,精神恍惚,如今体重增加,气色大大转好,满脸自信的笑容。分别的这些日子,对我而言,平淡无奇,但对于这位因肾功能衰退而不得不每星期去作血液透析三次的老人,却是了不起的突破─他完成了《异乡曲》(三部曲)的最后一部《巨浪》。“夙愿已了,心中最后一块大石终于放下!”他对我说,笑容如此灿烂。我却暗里差点流了泪,这意味着他曾经历艰苦卓绝的搏斗。22万字的稿子,他是这样完成的:每星期上医院三次做过血液透析的次日,精神较好,他早晨5点起来,抓紧时间码字,直到体力不支,才离开电脑,卧床休息。后期由于感冒引起哮喘,他上透析机时,旁边还准备了输氧设备。羸弱的躯体,支撑着凝神运思的脑袋,幸亏这部小说已酝酿多年,成竹在胸,写来相当顺利。“先要感谢花城出版社的新社长詹秀敏,今年初她来电拜年,我谈起,早已列入生涯规划的最后一部著作没完成,是此生的最后牵挂。她无比热情地鼓励我:‘你赶紧写,我来出版。’看,我做到了!”我可以想见作者在审阅完全本书稿,输入电子邮件,按下“传送键”时的心情:浮一大白般的舒畅,轻松,还有得意。我是获得最先阅读的幸运的一位。

          黄运基先生是美国华文作家群体的领军者之一,他的人生罕见地壮阔而跌宕,横跨两个国度、两种制度、两种语境,肇端底层劳工的历练,继而是报人生涯,归结于文学创作,旁及翻译,生活积累罕见地丰富而深沉。在写作素材的沉淀与提炼上,他的功力罕见地高超。这部新着,和先前完成的《奔流》与《狂潮》,构成了从被囚于天使岛移民羁留所起步的近百年北美华人的命运长卷,它是当代海外中国人历史不可或缺的感性参照,是华侨华人文学史的丰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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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运基先生嘱我为本书作序。我想越过常规,在“题中应有之义”以外,说说作者是怎样的一个人。他于我,亦师亦友,交往接近30年。依“知人论世”的老规矩,我这么写,也许对本书的读者有些微帮助。

            我第一次见到黄运基先生,是在1981年前后。那年头,我是“上埠”不久的新移民,土插队之后的洋插队,连根拔起之初的艰难与尴尬,一一身历。至于文学梦,早已被种种当务之急诸如恶补英语养家活口挤掉。我在西餐馆当练习生,那是一个休息日,出国前就已和我合写新诗,移民后更是情同手足的诗人老南,兴致勃勃地带路,两人沿着唐人街附近一条七拐八弯的巷子,走进《时代报》的旧社址。社长兼总编辑黄运基先生在堆满白纸、油墨和各种各样中英文读物的狭小房间里接待我们。那时我30出头,老南40出头,黄运基先生50出头,共同的特点是对明天充满信心。黄社长介绍了报社的运作,领我们去认识报社的义工们,鼓励我们给《时代报》写稿。这以后,老南成了勤快的投稿者,我无暇分心,但不时半夜里被老南的电话吵醒,“喂,刚刚写好的,题目是《献给圣诞树》,听著------”我在朦胧中听着他以残留唐音八声的乡音朗诵新诗,嘟噜几句,是为品评。几天之后,老南这一作品便出现在《时代报》副刊的版面。两年以后,我终于技痒难耐,也加入了老南的阵营,成为固定的撰稿人,新诗和随笔都开了专栏。这段时间,最大的收获,是笔名“刘荒田”无意而得,先用在一首新诗,后来取代了本名。

            1986年春天,由于在《时代报》担任副刊编辑的台山文坛名宿陈中美先生推荐,我和老南一起进入报社,我当加州新闻版的编译,他任校对。这是我居美30年中唯一的白领生涯,在阿姆斯特丹街1600号的仓库型砖木结构建筑物的阁楼,拥有一张桃花心木做的大办公桌。黄运基先生任社长,仍旧兼总编辑,但他外出频繁,日常编务由政治经济系出身的孟副总编负责。黄社长为人谦和,上班总是静悄悄地进来,在以一行书架为间隔的开放式办公室里紧张工作,从来不会对下属颐指气使,总以商量的口吻对话,更不事巡查、监督,也从来不会在记者、编辑犯错后揪住不放。那年代,办这样一份日报,编辑、打字员、印刷工、发行、勤杂,一共有二三十位,都拿上千元以上的工资,但广告收入极少。他身为法人代表,主要精力放在搞钱上。1986年11月,一个中午,我们像平时一样,聚集在地下厨房外面的简易餐厅,吃厨娘做的午饭。饭后,黄社长神色凝重,宣布一个突然的消息,大意是:由于财源枯竭,无力经营,即时停刊。众人匆忙收拾物件,在惊愕中告别。在最后一期报纸上,社长的公开信登在头版,其中不乏怨愤。原来,黄社长一直殚精竭虑地筹措的,是一笔可供报纸长久营运的基金,可是,多方奔走,无处不碰壁,只好一关了事。

        离开报社20多年以后,社址出售,我为了拿一些过时的《美华文学》杂志作为纪念,进内徘徊良久。编辑部的办公桌,四壁的挂画,接收美联社电讯稿专用的老式传真机,架上的书和剪报集,一切照旧,只是蒙上漫长岁月的厚尘,教我感慨无限。那一段时间,黄先生的心情也处于低谷。我那时才较为透彻地理解,他作为中国人社区最早支持中华人民共和国,最积极最忘我地宣传新中国的一代报人,1972年独力创办《时代报》,家当是一台花200美元买来的二手打字机,一路拼搏,靠打工来挹注办报的亏空,怀着何等深重的爱国之情,故土之思。时隔14年,幻想部分地破灭,壮士断臂,是怎样的无奈与遗憾!

        《时代报》关门至今,又是四分之一个世纪。这些年,我和黄先生过从甚密。我的家和他夫妇的家,仅仅隔二十来个街区,步行可达。这位出色当行、中英文精通的资深记者,告别新闻界以后,一直工作不缀,一边以注册官方文件翻译员的身份,主持翻译公司的业务,一边投入文学写作以及社会活动,参与缔造旧金山湾区自1849年淘金潮以还华文文坛的鼎盛时期。他位于27街的住宅,成了文化人聚会的场所。数不清多少次,在那里,开会,联欢,聚餐,《美华文学》杂志编辑部举行活动,迎接国内文化界的来访者。两三好友,各拿一杯红葡萄酒,了望他家餐厅百叶窗外平展展的蔚蓝大海,一轮血色落日缓缓沉没,在壮怀激烈地议论古今风流的文友身上,撒下蔼蔼金色,这便是雅致的异国兰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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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运基先生(好些习惯美式称呼的人,称他的英文名Maurice,我却拘泥于古礼,一直这样称他,以表尊崇),是我以及许多在旧金山湾区成长、居住、工作的人(不但是我这一类新移民,也不但是来自中国的一代代留学生,还包括土生土长的同胞,以及不同族裔不同年龄,不同职业与文化背景的)的良师、恩人、向导、真诚的朋友。他办报20多年,从集社长、总编辑、记者、美工、排版工、发行人于一身的《东西报》到颇具规模的日报《时代报》,在新闻界享有崇高威望,据此,可把他称为资深报人;他从事文学创作近40年,短篇小说多次被选进国内的《小说月报》,长篇小说三部曲堪称记录中国移民在美奋斗历程的史诗性巨制,据此,可称他为著名作家;他15岁移民美国,曾饱受麦卡锡主义迫害,为争取华裔美国人在美的生存权、言论权、出版权、参政权,奔走呼号,青壮年时期便是华人社区众望所归的领袖,据此,可称他为民权斗士。他先后担任多个社团的领导,旧金山“美国华人文艺界协会”会长,连任三届;任《美华文学》杂志社社长15年;经常资助文化人及文化活动,居住在纽约的文学大师王鼎钧先生称他为“美国华人文坛的孟尝君”,据此,可称他为优秀的文化活动家。至于我,作为一个时常向他请益的晚辈,倒以为,称他为卓越的理想主义者,毋宁更为贴切。

            理想主义贯彻着他生命的全程,他从年轻到晚年,总是充满着奉献的激情,为了大众的利益,为了认定的真理与目标,他不计个人得失,总是毫不迟疑地奔赴抗争的前线。时过境迁之后,我们未必全部认同他当年所捍卫的“理想”(他自己也未必认同),然而,我们永远敬佩这种舍身的激情,宗教式的虔诚。和他的慷慨、豪迈、超脱相比,我们为了衣食,为了个人名利而斤斤计较的小家子气,显得格外猥琐。

            我们移民之前的30年间(上世纪50年代、60年代、70年代),黄运基先生在旧金山华人社区的杰出贡献,我们无法目击,但是,在七八年前,我参加“华人进步会”成立30周年的庆典,部分地晓得,在以抗争为己任、狂热地投身社会改造运动的ABC(土生华裔)青年男女口里,Maurice Chuck (黄运基先生的英文名)是他们共同拥戴的领袖,大至抗议美国政府打越战,参与金恩博士发起的民权运动,反对当年无处不在的种族歧视,小至在华埠国际旅馆拆迁中为低收入老年住客争权益,他们燃烧着永不枯竭的激情。看着数百名与会者,起立高呼着黄运基先生的名字,向他鼓掌的火热场面,我热泪盈眶。这些被保守分子指为过激派的同胞,都说标准的美式英语,和我们这些还没有进入主流社会的新移民,论思想境界和对社会事务的投入,当然高出许多层次。当年在游行时动不动就和警察发生冲突的“华青”成员们,已进入稳重的中年,但依旧缅怀黄运基先生早年的教诲与提携。其中有一位日本裔的中年女性,黄运基先生办中英文版《时代报》时,她是大学生,在报社担任英文版的义务编辑,如今是太平洋煤电公司的首席律师,她追忆当年的共同奋斗,再三向Maurice道谢。

            至于我所亲历的,至为感人的就是他创办《美华文学》杂志。1994年冬天,黄运基先生邀请老南,我、王性初、刘子毅、郑其贤等住在旧金山的文友商议,办一份文学杂志。他办报多年,岂能不晓得行情?“要害一个朋友,就怂恿他办杂志”,这句话从台湾传到美国,屡证屡验。可是,他坚定地说,我已做好赔的准备。结果,办起来了。开头叫《美华文化人报》,以报纸的形式出版,后来改为杂志。一办就是16年,直到2011年,他病体支离之际才交了棒。他这样坚持,绝非恋栈“社长”职位,而是出于牺牲精神。在晚年,他把担子转给独生女黄小坚。这份杂志至今,出版了80期,除了订户和少数赞助以外,他(还有他的女儿)是唯一的长期出资者、最重要的赞助人,笼统地计算,他一家投入了12万美元乃至更多,并无一个子儿的回报,纯然的付出。他并非有钱人,尽管因来美达60多年,夫妇一直辛勤工作,薄有资产,维持小康局面没有问题,但他急公好义,以金钱资助留学生、困难者难以计数,办杂志的开销,是他夫妻从日常用度省下来的。每当想及这位从不张扬的老人,拿着放大镜查字典,一句一句地翻译凯撒医院系统专用的《医疗手册》,废寝忘食地破解繁难的医药专用语,把赚来的翻译费,化在弘扬中国文学的伟大事业上,我们这些熟悉他的朋友都感动万分。

            有两个场面,充分展现黄运基先生作为理想主义者的崇高威望与人格魅力,我是在场者。第一个是1998年2月1日,在旧金山唐人街的美丽华大酒楼,举办了为《美华文学》杂志及《美国华侨文学丛书》筹款的大型餐会,黄运基先生作为首倡者和操作者,被旧金山市长发奖状嘉奖。市长的代表在台上宣布,这一天被命名为“黄运基日”,400多位宾客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在持久的掌声中,黄运基先生致辞,热烈感谢朋友们,并满怀深情地感谢无怨无悔地扶持他的太太梁坚女士。第二个是2002年10月5日,在旧金山唐人街的康年酒楼,那一天是黄运基先生的70寿辰。许多人秘密串联,暗里准备,瞒着他操办了一个极隆重的祝寿派对。这是何等美好的惊奇啊!他走进宴会厅时,300位旧雨新知一齐起立,热烈鼓掌。台上,放着蛋糕,纪念品,还有油画家绘制的大幅肖像。在派对上,朋友们一一上台,美式幽默加中式佻皮,时而笑时而哭地回顾与Maurice相处的日子,一个个或集体记忆的闪光片段,把黄运基先生的人生经历串起来,就是一个立体的大写的中国人。1948年他坐“米格将军”轮船远渡重洋时,是15岁的惨绿少年,在船上耽读巴金的《灭亡》,热血和海浪一般澎湃。如今,他站在讲台上,站在人生的巅峰上,站成一代海外中国人的表率,以太平洋之滨的金门大桥为背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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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写到这里,不能不提及《巨浪》的后半部,到这里,主人公胡小慧,这位以坚忍的拼搏,周全的服务获得全市各族裔选民拥戴的华裔市议员候选人,以及获得大量华裔选票的黑人市议员候选人夏莲女士,双双胜出。在祝捷的喧腾中,全书以富有普世价值启示的“大团圆”作结。这本书写作期间,旧金山市市长改选,祖籍广东台山的李孟贤当选,成为全美大都会中继屋仑市的第二位华裔市长,这一事件,和出现第一位黑人总统奥巴马一般,具有划时代的意义。在美国,华裔从淘金潮中坐“大眼鸡”三桅船飘洋过海的“猪仔”,走进市长办公室,其过程之曲折漫长,在《异乡曲》里已以众多艺术形象作了感性铺垫。

            此前不久,更有一重大新闻,美国参议院通过由加州民主党籍参议员范斯坦和麻州共和党参议员布朗提出决议案,向因《排华法案》而受到不公正待遇的华裔美国人道歉。范斯坦说:“‘排华法案’是美国历史上‘可耻的一页’,这段历史绝对不能被忘却。”(顺带提及一个小插曲,上世纪80年代,范斯坦女士担任旧金山市长期间访问中国,黄运基作为随行记者,一路发回许多精彩的新闻报道)。

            华裔美国人进入主流社会,成为新大陆的当然主人,是全体人民包括草根阶层华裔多年团结奋斗,涓滴积聚的成果。历史性的辉煌,凝聚着多少人的心血!其中包括黄运基先生,以及他的战友─已故著名历史学家麦礼谦先生(他在《巨浪》中化为华侨历史学家吴仲云),还有:当年“华青”的斗士们,默默无闻地在“后方”的梁坚们;当然,包括黄运基作品中的虚构人物─从《奔流》的余念祖到《巨浪》的胡小慧。

        “先生之风,山高水长”,祝愿黄运基先生健康长寿,继续写出佳作。《巨浪》是完成,也是开始。

 2011年12月于旧金山

4楼
沉痛悼念黃運基先生!
黃運基先生千古!
5楼
谢谢寒章转贴。黄运基先生是我们的良师益友,30多年的交谊,点滴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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