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侠接龙在线写]《美华庄的故事》系列(请不要跟帖!!!!!)

18楼
[武侠接龙在线写]《美华庄的故事》(十九)(请不要跟帖!!!!!)
(十九)瞎子失足不成恨,荒田花园把魂还   发表: 2005-01-05 10:57:10

(烟子作)


(一)引子

方圆百里,飘荡着一股沁人心脾的香味
没有人知道源自何处
直到有一天,路上走来了一个瞎子。
瞎子抬起右手,宽大的衣袖便张开来,像蝙蝠的翅膀一样。
他抖了抖,袖口里居然飞出一只蓝色的蝴蝶。
蝴蝶飞呀飞,不急不徐,瞎子跟在蝴蝶后面,步伐沉稳,一步一尺的间距,标准得像经过丈量了似的。
一群孩子跟在他的身后,有模有样地学着他的举手投足,他们忽然屏住呼吸,幸灾乐祸地盯着路中间的一堆牛粪,掩口偷笑。
牛粪还散发着热气,眼看瞎子就要踩上去了,他却不知为何突然将步子拉大,从那堆牛粪上跨了过去。
孩子们失望地发出一阵“嗷嗷”的叫声,然后一哄而散。
再没有人会注意到一个瞎子。
当瞎子一脚踏空,跌落入水的时候,河面上平静得连一朵水花都不曾泛起
水下面的波涛汹涌,只有水里的人才明了。
可是,明白又有何用,人在水里,才懂得什么叫身不由己。
瞎子径直往下沉,以一块石头的速度,直沉到底。

七彩光,投射下来,围成了一间幕天席地的玻璃房
房内灯火通明,将黑暗从周边驱散开去,也将自己隔离成悬浮的孤岛。一朵朵形形色色的花手托香腮,作深思状,睡在自己的梦里。
只有一群灰蛾还醒着,他们整夜整夜地睡不稳,枕着两耳隐隐约约的轻笑。
于是,他们来了,扇着诗意的翅膀,向着长夜里的惟一光亮飞奔而来。

醒来的时候,瞎子发现自己已经四分五裂,只有手还长在脑袋下面。
试了试,手居然还能动。
便从领口的盘扣里拿出一粒“还魂丹”,和着唾沫吞咽下。
瞎子仰面,欲长叹,却哑然失笑,原本是天的地方,现在他只看见一个大窟窿。
一个瞎子,如何能看见?
谁说叫瞎子的人,就一定眼瞎
人们总是喜欢想当然,明明是自己误入歧途,还偏偏要赖是别人欺骗了自己。

心挂在树捎上,颤颤悠悠地,瞎子弹指之间,散落的五脏六腑便一一收拢。
瞎子努力拼凑着,像孩子在玩拼图游戏。
他曾经在作坊里看见过那样的玩意,看着别人乐此不疲地拼凑,他始终不解。
多美丽的一幅画啊,干吗要分拆成一堆小块小块的碎片,再劳神费力地还原呢?
现在他在拼凑着自己,他按了按胸口,心正在老地方跳动着。
抬抬胳膊动动腿,周身细细打量,并无一丝破绽。
那些伤残的痕迹,旁人永远无法肉眼看到,除了他自己。
那些痕迹,便是他的死穴。
没人会把自己的死穴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然后
瞎子才注意到自己身下软绵绵的,那是一些灰蛾的尸体。
世事就是如此,一些灰蛾的死,成全另一个人的生。
夜更长了,寂寥的空气中传来唏唏簌簌的响声,瞎子动也未动,直楞楞地盯着一道长长的白影子覆盖上自己的身体。
然后,他听见有人说:让一让。

声音沉稳,瞎子心知这是一位内力深厚的练家子,他抬起头,漫不经心地笑了笑。
平日,他很少笑,扯动腮帮子两边的肌肉让他觉得累,像搬了千斤重的石头会使他虚脱。
但也有例外。眼下,他就笑得十分灿烂,如菊花盛开在层霜浸染的秋天一样,瞎子的笑,只绽放在黑暗中最危险的悬崖边。
瞎子后退了一步,让开。
一把扫帚紧跟着移了过来,地上的灰蛾顷刻间便不见了。
好功夫!瞎子不禁叹道。
客官在说什么,小的只是一扫地的。不急不缓地回答。
瞎子扑哧笑出声来,面前站着的分明就是一位须白长者,语音却稚若幼童。
长者瞟了瞎子一眼,眼中精光灼灼,瞎子不自觉地敛住笑,一本正经地说:有些东西,落在哪儿就算哪儿吧,日子久了,自然会腐烂。
哪是些什么东西?扫帚怔住了。
譬如树叶,譬如记忆。瞎子不动声色地笑:腐烂之后又是裁花的好肥料,何必刻意清扫?
如若不扫,小的何以为生?长者抖了抖手中扫帚,落下一地密密麻麻的字。原来那扫帚不光能扫地,还可以作笔。
瞎子的肩膀便矮了下去,松了一口气:失敬失敬,原来是作家,请问尊姓大名。
小的名叫荒田,地老天荒的荒,沧海桑田的田。说完,长者转身欲走。
等等,能否把那灰蛾分赐一些予我?瞎子脱口而出。
要来何用?
留作一味药引。
话音刚落,一道光线从瞎子脸上掠过,人已无踪
地上,叠着一只只的灰蛾,煞是好看。

江湖中,于是流传一种药酒,名为遗忘。
传闻,喝过这种酒,便能起死回生。
许多人都在寻找。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节分解)
19楼
[武侠接龙在线写]《美华庄的故事》(二十)(请不要跟帖!!!!!)
(二十)伊人心善收养媚儿,痴情丫头为爱殉情   发表: 2005-01-06 10:23:06


媚 兒 私 語

第一次見到伊人時﹐我才七歲。
我被美華莊專司買賣丫頭的牙婆領著,怯生生地穿過桃花林間曲曲彎彎的小徑。來
到伊人的樓前。一路上光顧緊張,什么都忘了,卻記得那是日落時分,林畔的一池
春水汪汪地鋪著落霞,一片淺淡的紫色,輕輕地托起白色桃花的倒影。
遠遠看見湖對面﹐好几個男人在來回踱步﹐不時停下來指手划腳,似乎有什麼重大
事情要發生。我躲在牙婆身后,拉起她的陰丹士林大袖子,把自己遮起來。牙婆咧
嘴笑了,說我鄉下人的脾性老改不掉。
走到伊人樓前﹐圍牆外有兩名健壯俊美的男仆把門﹐牙婆和他們嘰咕了兩句,他們
給我倆放行。走過二道門﹐還有三道門﹐門口都有年輕的健仆把守,一個個穿輜色
衣,殺著腰帶,橫挎快刀﹐如臨大敵。
隨牙婆進了客廳,丫鬟告訴我們﹕伊人在用浴呢。
我在廳里好奇地看在看那,側頭一瞄,里進是一間漆成乳白色的房間﹐嘩啦啦的水
聲傳來﹐伴著醉人的香气,想起來了,剛才在桃花林間經過時,嗅到的也是這种香。
我趁牙婆沒留意,繞過一面影壁,想走到里面去,匆忙間,差點撞上一個物件,停
下步子一看,是一面大屏風,是用紫寶石砌起來的。我來不及扭頭往回走,一只大
手抓住我的肩膀。我抬頭卡,是一位仆人,他的背后還有一位仆人。我扭了扭身子,
掙開仆人的手,指了指在外面的牙婆。仆人放開我,狠狠地警告:別亂跑!
這陣子客廳里悄無聲息,香气益發濃烈起來。地板響起橐橐的鞋聲。
我被接二連三地遇到的仆人唬得不敢抬頭,捏著衣角站在牙婆旁邊。
“几歲了?”一個陌生的聲音傳過來,懶洋洋的,我曉得是伊人。
牙婆推推我,我連忙說:“七歲。”我听到自己的嗓音抖得厲害。
從此﹐我成了伊人唯一的貼身女仆。我第一吃上了不摻紅薯和野菜的干飯﹐第一次
知道什bb麼是綢緞﹐更重要的是,第一次不必睡稻草堆,有了自己的床,上面有暖和的棉被。

後來﹐我才打听到﹐伊人失去母親那年,也是七歲。
我不知道父母是誰。問牙婆,牙婆被纏得沒辦法,才告訴我﹐我的生母是“如意坊”
里的頭牌雛妓,我一生下來就被鴇母扔在街上的垃圾桶旁邊,那條街從頭到尾都是
教坊。我哇哇哭了一夜,好些門窗開了又關了。天亮以后我睡著了,一個賣藝人路
過,把我抱走。從此﹐我被人裹在襁褓裡,四處流浪﹐直到七歲那年,賣藝人病了,
再也養不了我,把我賣給牙婆。
伊人讓我喊她姐姐﹐我打心底裡很想喊她媽媽。我不知道她的年齡﹐看模樣不過比
我大七八歲。聽附近的賣糖人庄戶說,伊人來美華莊那年﹐不會超過17歲,也不會
小于15歲。
一位賣豆腐的婆婆還繪聲繪影的說,伊人到美華莊落戶,也是湊巧。那天下著瓢潑
大雨﹐黃运基老庄主才從外面出回來,剛剛在門口下了轎子,看見石階上躺著一個女子,
渾身泥水,不省人事。庄主慌忙吩咐女仆,七手八腳地把她抬進屋﹐為她換上干淨
的衣服﹐伊人還是昏迷不醒。庄主救人心切,思量派仆人進城去請太醫。管家說,
掃園子的老頭略懂醫道,何不請他來看看。庄主吩咐仆人到桃花林深處的茅屋,把
掃園人劉荒田請來,劉荒田號了號女子的脈﹐皺眉沉吟半晌,說﹕“不必請太醫,我开一些补血的药物吧----"
果然,沒過幾天﹐伊人便能起床,庄主看她孤苦無依,就把她認作女儿,在庄上住
下來。至于伊人来历如何,为何会晕倒在这里,只怕没人知道.
庄主看伊人閑居無聊,便吩咐她:“你該學點本領了,救你一命的荒田老人,一把
掃把舞得出神入化,你拜他為師吧。”
于是伊人行了拜師禮,劉荒田在授徒的第一天就對庄主說﹐這位女子過去一定學過
劍術。伊人對此不置可否,只老老實實地隨師傅學“五雷掃”。
不久伊人的婚事在美華庄,也成了大家議論的話題。
有一次﹐我隨伊人在桃花林散步﹐美華莊種西瓜的的金牙大娘樂不可支地跑來﹕
“伊人哈﹐俺來為你做媒。”伊人白了她一眼,沒搭腔。大娘卻大喊大叫﹕“女大
不中留﹐你來美華也快八年了吧﹖女子家不嫁人能干啥呀你看少莊主如何﹖英俊高
大﹐將來能繼承的田產,少說也有半個田垌﹐一等一的好郎君哩。”伊人光顧彎腰
拾花瓣,還是沉默。金牙大娘的眼珠子骨碌一轉,又來了主意﹕要不﹐看你從荒田
學藝這份上他年齡更大些﹐他掃地這么多年,倒是攢下不少資产,黃庄主退休后,
美華莊歸他名下﹐在別處他還有兩棟豪宅﹐還有傳聞,說他趁掃落葉,在美華莊地
下埋了不少金銀珠寶
這回伊人倒听得留神,只見她微微一笑,對金牙大娘招招手﹕“過來﹐我悄悄把心
事告訴你。”金牙大娘湊近,只听到嚓一聲,寒光閃處,金牙大娘的頭顱滾落在
桃樹下,金牙粘著花瓣。我給嚇得癱在地上。我不是不曉得伊人的武功了得,卻沒
想到她敢殺人。
“唰﹐唰”荒田老人揮著掃一路掃過來,天知道他是故意還是無意,這么巧碰上了。
我暗叫糟糕,殺人案要敗露。我在地上一蹲,兩條腿一個勁的篩糠。伊人把迷你小
刀掖進腰間,若無其事地散步。荒田老人過來了,若無其事地把金牙大娘的頭顱掃
進畚箕,再倒進垃圾桶﹐沒說一句話。事情就這般波瀾不惊地過去。
我漸漸長大﹐人人都說﹐我和伊人象姐妹。
我熟悉伊人的一舉一動﹐白天的她﹐夜晚的她﹐微笑的她﹐惱怒的她。
她最美麗的時刻﹐是在沐浴之前。她走進私人浴池前,我在旁都看到,外頭的男仆
們都變得焦躁不安,走動分外頻繁﹐對這些下人,伊人是不予理會的。但她會對一
位英俊健壯的啞子發出微笑,她對我解釋說,這啞子對她最忠誠也最老实.不過在我看來,
她笑得很詭異。
她泡浴池的時候﹐自然絕倒不准許男人進去﹐包括所有下人。
但是也有例外。那是冬天的一天,伊人正在浴池里泡著,守門的男仆在門外大聲報
告,有一位男士,自稱瞎子,遠道來訪。
我在浴室門外插嘴:“讓他等,主人在洗澡呢!”
伊人卻說:“讓他進來,沒關系。”
我惊詫無比。伊人嘻嘻笑著:“瞎子,忌諱什么?”
我走到大廳,請瞎子進內。瞎子遲疑著,不敢邁步。我說,主人吩咐過了,不礙事
的。
于是瞎子摸著牆,小心翼翼地挪步,經過紫寶石屏風,走進熱气蒸騰的浴室。
然後,發生了什麼﹖ 誰也不知道。
連最受伊人信任的啞子﹐也只能在紫寶石屏風后面探頭探腦﹐蒸汽里他們什麼也看
不見。
過了不一會,瞎子摸著牆壁挪出來,攤開濕淋淋的雙手,嚷著:“人呢?和我捉哪
門子迷藏!”我走進浴室,果然,水晶浴池裡沒有伊人。我知道浴池裡有許許多多
的機關。
我忙跑到客厅,只见穿戴整齊的伊人靠在客廳的貴妃椅上,臉上的神情不怎么對,這樣
的失態從前可沒見過。瞎子沒見到主人,罵咧咧地走了。
怪不得,後來瞎子每次來到美華莊﹐總是一副惡狠狠的樣子﹐和伊人見上面,都恨
不得立馬殺掉對方。
我長到16歲﹐也跟劉荒田學過一回武藝,不成片斷,但從劉荒田那里討得一壺遺忘
酒,一把愛情刀。
我從劉荒田那里回來,把遺忘酒交給伊人。伊人微笑道﹕“我們都不要喝﹐男人需
要遺忘﹐女人不需要。媚兒﹐你年輕﹐更不能遺忘﹗”
我拿出愛情刀﹐伊人看也不看,剛好門前來了個補鍋匠,爐火正旺,伊人順手把愛
情刀扔進去。伊人的臉忽閃著爐火的光,她什麼也沒說。
我到了17歲﹐生日那天,伊人對我說:“你必須嫁給少莊主艾華。”我听了,站在
原地沒動。伊人納悶地問﹕“艾華對你不錯﹐你怎麼啦﹖”
我扑地跪下。
伊人的神色凝重地看著我的反常舉動。
我說﹕“今晚﹐我要跟KT走。”
伊人的臉竟漾開柔美的笑紋﹕“跟他﹖可能嗎﹖”
我說我知道你要阻撓﹐但是我愛他。
伊人無語,眼睛開始濕潤﹐發亮,那是涌上來的淚。然而淚沒落下來。
廳里,慶祝生日的紅燭啪地燒著,一片靜默。伊人站在紫檀架前,隨手撥弄擱在
上面的六弦琴,姿態的優雅,教我看呆了。驀地,弦上錚錚響過兩下,一支長不盈
寸的暗箭從琴身射出﹐直取我的咽喉。我早有準備﹐揚掌狠力一撥,要將暗箭擋開。
可惜,我不曉得這暗箭,是伊人故意往歪里射的,不撥還好,一撥,卻教它正對我
的頸部射來。我應聲倒地。
“媚兒啊﹗”伊人尖利的叫聲﹐刺破美華莊的寧靜。暗箭插在我的喉管上,鮮血如
涌泉。
我躺在她的懷裡﹐身子一點點往下沉。忽然,一股暖流傳遍我的全身﹐我旋即想起
來﹐這暖意,只剛剛出生時﹐在生身母親的懷抱裡享用到。
那么,伊人是我的母親﹖﹗這,她自己都不知道﹗
我竭力睜開沉重的眼皮,對著伊人俯近的淚眼,想問﹕“媽媽﹐我的爸爸是誰﹖”

可是,我只發得出一聲嗚咽﹐終于,軟綿綿的身體在伊人的怀里滑下來。伊人哀哀
的哭聲,我听到了,還看到紅日從蔚藍的湖水上昇起。
風吹桃花,落紅如雨。伊人穿一襲白衣,站在林子深處的空地上,面對的一座墳,
泥土很新,上面鋪著白的桃花。我帶著秘密長眠于此。
遠處﹐荒田老人仍舊兢兢業業地掃地。少莊主艾華仍舊忙于捉字虱,至于瞎子對伊
人的仇恨﹐KT對我的深情﹐還有湖水邊那幫男仆人火辣火辣的目光,我都不管了。
我何嘗不曉得,在這幫男人眼裡﹐我和伊人屬于另一方------女人一方﹐長得不錯
的女人,他們只在乎這個,至于我們是誰﹐我們想什么,要什么,他們沒功夫理會。

我在濕潤的泥土下,听到細碎的腳步聲,是一名牙婆,她在說﹕“伊人﹐新來了一
批丫頭﹐你要不要看看﹖”
伊人的眼沒离開鋪滿白桃花的新墳:“你給那些男人送去,每人一個丫頭。”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节分解)
20楼
[武侠接龙在线写]《美华庄的故事》(二十一)(请不要跟帖!!!!!)
(二十一)鸡鹅肚翅赵公子,西北大盗郁闷掌【瞎子创作,必属佳品】发表: 2005-01-17 14:56:44

(鸡鹅肚翅和郁闷掌)


鸡鹅肚翅是个人。
男人。
谁说男人没有鸡翅?
有。现在就有。
在他嘴里。
他的真名,赵造,已经很少有人知道了,但江湖上,都知道鸡鹅肚翅。

赵造无限热诚地啃着广州大三元出的鸡翅,舌头和牙齿以江湖绝顶的灵巧和敏捷运转着。就凭这一点,他已经是武林超一流高手了。
桌上,摆着从波斯运来的葡萄酒。刚从冰窖里拿出,在夏日里格外清凉。
可他很少喝。
只是不时用雪白的丝巾擦擦油腻的手,然后继续专心致志地啃鸡翅。
他现在很愉快。
如果你富甲一方,生活优裕,还身怀绝技武功,威震武林,恰巧又年轻有为,英俊潇洒,你也会很愉快的。
所以他有点怪癖。
名人总是有点怪癖的,要不就不叫名人了。而且那也不叫怪癖。
叫品味。
因此嗜好最上等的鸡翅就是赵造的品味。
就算吃起来很麻烦你也得装作无限向往,因为它已经是你特有的标志。

赵造突然不大高兴。
他把厨子叫进来,很轻地说:
“你这次的鸡翅做得不用心。我早说过,只能选江南稻香村的谷子喂出来的一岁大的小母鸡的鸡翅尖,太大了就会油腻,是不是?而且要用河北十里铺烧制的木炭来做,要不然烟火气太重,是不是?你好象这两点都没有做到啊……是不是最近太累了?”
他的声音和蔼,甚至有点关切。可是厨子的脸都吓青了,跪在他面前浑身颤抖,话都说不出来。
因为他知道他以后都不能再做鸡翅了。
手都没了你还能做什么?

处理完这件事,赵造决定让自己愉快一点。
要让人愉快有很多种方法。
赵造的方法是到库房里看看自己收藏的那些价值连城的宝贝。
这个库房有九十七道机关,一百三十八处暗藏杀机的陷阱,恐怕连皇宫都没有这么防护森严。
这个库房是江湖第一巧匠鲁千手做的。安置好这些机关后,鲁千手就静静地睡在库房地下的泥土里。
这里除了赵造,没人能进来。
赵造对此很满意。

他的笑容突然凝结。
墙上有张纸条,内容很简单:
“太郁闷了,十八颗明珠俺拿去玩玩,散散心。”
落款是一个很平常的名字:“王晓明”。

尽管在夏日炎热的太阳底下,这个名字还是让他感到一阵阵寒冷。即便如此,他依然保持着掌门的风度。
“来人啊,备车。”
沉思良久,赵造冷静地吩咐道。

西北天水围。
一阵狂风吹来,沙尘弥漫,让人睁不开眼。
可宽大的马车里一点都感觉不到。
赵造仔细地啃着八百里加急送来的鸡翅,很惬意地叹了口气。
车厢里温暖而舒适。
马车四周,两百个家丁一身劲装,骑着高头大马,不离左右。
显然这次他是志在必得。

没有赵造找不到的地方。没有赵造找不到的人。
他对自己一向很有信心。
人要有钱多半都会很有信心。
所以虽然这是个荒凉而偏僻的围子,只有寥寥几户人家,但他的人马还是在这儿停下了。
赵造看了看窗外。
等风沙彻底平静了,他才慢慢步出车厢。
站在满是尘土的地上,他爱惜地拍了拍在北京瑞蚨祥订做的丝质长衫。
四周一片寂静,家丁们早已把这座颓败的小院围了个水泄不通。
耀眼的阳光下只能听见他们低沉的呼吸。
空气仿佛都已凝固。
赵造握住青色丝绦装饰的宝剑,站在低矮的柴扉前,一动不动。
杀气开始弥漫。

良久,赵造缓缓推开了门。

屋里果然有人。
一个女人。
她身上的碎花布衣已经有些旧了,不过无疑却很舒适。
难道这个看上去普普通通的乡下妹子就是名震天涯的西北大盗王晓明?
旁边陈旧的木桌上摆着那个精美的匣子似乎特别扎眼。
里面正装着价值连城的十八颗明珠。
王晓明紧蹙着眉头,一副郁闷的神情。
她在全神贯注地练掌法。
郁闷掌。

赵造在门外留心听着,也不禁暗自赞叹:
“果然是江湖高手,掌力绵厚沉郁。看似轻柔无力,实则劲道内敛,直入深处。”

随着一阵阵低沉的声音,那块表面全是油的面团渐渐松软。
王晓明又心事重重地叹口气,拿起了面团。
这时,赵造推门进来,又轻轻把门掩上——只有细节上文雅的人才是真正高贵的人。
王晓明满不在乎地哼了一声:
“追来了?”
“是的。”赵造敛声回答,屏神静气。左手紧握剑柄。
“那还不帮俺削面?!”
“是。”
赵造赶紧一哈腰,拔出剑,接过面团,唰唰削了起来。灵巧的剑仿佛如穿花蝴蝶一般,令人叹为观止。
他一边削着,一边讨好地说:
“夫人醒的面就是好,天下没人比得过你做的刀削面了。”
“哼~~~现在说这话了?当时为什么气俺来着,让俺郁闷了那么多天,还把俺气回了娘家。”
赵造满脸通红不敢做声,只是一个劲地削面。
王晓明看着他,忽然幽幽地叹了口气,说:
“赵造,你还记不记得十年前我们并肩连挑祁连十八寨?”
赵造停下了手,眼睛里是温柔的笑意。
是的,那次震惊武林的出手。两个初出茅庐的青年男女,一夜之间便荡平了人人为之色变的西北暴匪的大营。他们在月光下长身而立,衣袂飘摇。而那些曾经凶残之极的土匪望风而逃。
十年前他们是武林中的传奇佳话。

可谁也不知道他们当时一人只有两套象样的衣衫,因为没有钱,不敢住店,只能夜宿庙中。
可他们那时总笑得很开心,险恶的江湖在携手的他们看来,如同坦途。
“那时我们很穷。”赵造转过身来,微笑着看着王晓明。
“是的,可是我们很快乐。”王晓明坐在那里,仰着脸看他,眼波里也满是盈盈的笑意。

他们就这么沉默而微笑地望着。而屋子里开始弥漫刀削面简单而清澈的芳香。
然后你就可以看见赵造蹲在破旧的条凳上,大口大口呼噜地吃着,嘴角还有细小的蒜瓣和葱花。
现在的赵造一点也不象个优雅上流的掌门人,倒象个饿了三天的浪子。
可他浑身上下都透着自在和愉快。
王晓明静静地看着他。她知道自己的丈夫又回来了。虽然,他已经没有十年前那么瘦削的身材,而自己的眼角也有了隐隐的鱼尾纹了。
但是他们的眼睛还和过去一样明亮。

两百个劲装大汉站在小屋四周,长身肃立。可分明可以看见他们忍不住喉结动了动,好象在咽口水。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节分解)
21楼
[武侠接龙在线写]《美华庄的故事》(二十二)(请不要跟帖!!!!!)
(二十二)追魂笛传懒懒心声,木头人递瞎子情泪【瞎子创作,必属佳品】发表: 2005-01-26 12:30:56

(追魂笛·木头人)

从前,有一个笑话。
所有的动物都聚拢在诺亚方舟里躲避大洪水。但船太拥挤了,有些动物必须被灭绝。于是大家约定讲笑话,如果有一种动物没有笑,那么这个讲笑话的就得灭绝。
恐龙先说了一个非常好笑的笑话,船上所有的动物都笑了,但猪没有笑,于是恐龙灭绝了。接下来是凤凰,凤凰也说了一个很精彩的笑话,把船上所有的动物都逗乐了,除了猪,它还是没有笑。于是凤凰也伤心地灭绝了。
然后是长颈鹿,它战战兢兢讲了一个笑话,紧张地看猪的反应。长颈鹿刚说完,猪忽然哈哈大笑:“刚才恐龙讲的笑话太好笑了!”

有时候,我们不过是努力而绝望着的恐龙,或者凤凰。

**********

谁都知道江湖上最让人敬畏的帮派就在黑木崖。
谁都知道黑木崖的帮主懒懒武功高深莫测。
谁都知道懒懒每天有一个时辰武功最虚弱,是击败她的最好时机。
但是谁都不知道这个时辰是什么时候,更不知道这个时辰懒懒会在哪里。
于是,江湖上传说,懒懒这个时辰必定躲在森严的壁垒后面,喝得烂醉,人事不醒,手无缚鸡之力,再也不是江湖人闻之色变的武林高手。

现在就是这个时辰。

懒懒当然没有喝醉。
烂醉如泥的人怎么会有如此清澈明亮的眼神?
她慢慢地走在桃花林中,一边走一边微笑,旁边就是春水暗涌的小河,无数的花瓣从树上落下,落在水中,落在她肩膀上,无声无息。
她的手中,是那枝晶莹剔透的追魂笛。
桃花林深处,小河的源头,有一座小小的楼。上面曾经开满鲜花。
剑气满天花满楼。
但如今早已人去楼空。那些鲜花依然茂盛,寂静开放,只是小楼已经久无人迹了。
只有燕子,每年的春天在已经灰败的屋檐下做窝,咿呀呢喃。

没人知道,懒懒每年的这个时候都要来到这里,从远处看这座小楼,慢慢沿着河水踱步。她一边走一边微笑着扬起头,嘴里喃喃自语,如同轻柔的燕子声。
若你懂得侬软的吴音,就能听懂她用少女时的家乡语言轻轻说出的那些短句。
懒懒的眼神,一会儿迷离,一会儿甜蜜,一会儿酸楚,仿佛对面有人在和她对话,她只是在回答那看不见的人而已。

当年,那个人正是在小楼下,不停地问她,而如青涩苹果一般的她,紧抿双唇,丝毫不答。
她知道那人在她的房门外站了一整夜。
那夜,不停地下着春雨。
懒懒也在房间里站了一整夜。她在内心回答他的请求。
“好。”
“我答应你。”
“我愿意。”
“我跟你走。”
懒懒沉默地站在那里,让内心的声音变成流光的消逝。
她知道自己只要一推开门,就能看到她。因为她觉得他就在那儿,虽然连他的呼吸声,懒懒也不能听到。
没有人能听到他的呼吸。他的武功早已使他和光同尘。
但她知道。这只是感觉。
事情总是这样,你只对你关心的人有感觉。
而你感觉他在哪儿,他就在哪儿。
因为你不是用眼睛,而是用心去看的。

当阳光再次出现的时候,懒懒知道他已经离去。她垂眉敛目,集中全部的精力来聆听四周的动静,以她的功力,方圆十里之内连落花的飘落她都能察觉,但是她察觉不到他的存在。
从那以后,她开始习惯在每年的这个时候喃喃自语,把那些埋藏在心里最深处的回答说给轻风听,说给流水听,说给落花听。

然后她开始吹那枝美丽的追魂笛。
所以,每个春暖花开的时候,你都可以听见她吹笛子。她的笛声总是最婉转。
因为那枝笛子,叫做“纪念”。
江湖上有叫做“爱情”的刀,有叫做“遗忘”的酒,当然有叫做“纪念”的笛子。
只是,这样的纪念总是最委婉的声音,除了自己,没有人能听懂。

******

在江湖上,有一条不知道通往哪里的道路,传说,走到尽头,你就可以得到无上的武功,以及最终的幸福。
但踏上这条路的人从来没有回来的。
在路上,有许多制作精巧的木头人,和你对练武功,它们做得唯妙唯肖,当然,不会说话。
有一年的冬天,异常寒冷,每个过客除了穿上所有御寒的衣服以外,还必须互相拥抱取暖,才能存活。那年我是一个人上路的,只好拥抱了一个木头人。不知道是错觉还是真的如此,我渐渐地觉得她也有了温度。
春暖花开的时候,她和其他木头人一样,退到路边的树林之中。我抓住她的手,捧住她的脸,拥抱她的身体,希望她能和我一起走下去。
她当然没有说话,她不过是个木头人。
我不知道的是,在我离开十个时辰之后,她回到我们拥抱的地方。
她的眼睛里有泪水。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节分解)
22楼
[武侠接龙在线写]《美华庄的故事》(二十三)(请不要跟帖!!!!!)
(二十三)桃 花·伊 人·紫 玫 瑰  发表: 2005-01-27 14:48:02  

               桃 花·伊 人·紫 玫 瑰

                   曾 宁


  天空是钻石般的晶蓝,圆月反而显得灰暗了。
  美华庄沉没在灰蒙蒙的月色里,落叶和露珠下坠的声息,银杏树上白头翁的扑翅,分外清晰。
  我飘然下楼,出月牙门,步入桃花林。昏暗的林子,路径依稀可辨。镀上了银灰色的风吹来,我凛然一悚,裹紧肩上的披风。忽觉有物飘忽落下,停在眉心,带着沁凉的露水,是一瓣落英。信步而行,风迂回林间,桃花乱落如雨,幽香扑面,带着暧昧的脂粉味。我不敢放肆地呼吸,怕被香气窒息。雅士们看我常在桃林间流连,便说我爱桃花,好事者拿我和桃花赋诗。男人恭维我,说我艳若桃花,我并不领受。在我的私心,我只爱以紫玫瑰自况,长满了刺,常年盛开,香气馥烈。
  每月的望日,将近午夜,我总会出现在如意坊,披着满月撒下的光华。每月就这么一个晚上,我抛弃素面,奢侈地用一次胭脂水粉。
  一个月里,我是美华庄里武功超群的总管,从早到晚吆五喝六,支使手下的家丁奴婢,但这个夜晚是例外。角色的转换每每教我兴起又顽皮又狡猾的心思。
  桃花林尽头,就是如意坊。檐下一排大红宫灯,贵气地亮着。
  我的绣花弓鞋才在石阶上印下第一双纤细的印子,门口便响起满带谄媚的粗嗓门:“紫玫瑰姑娘到!”龟奴向我鞠躬,随即屁颠颠地进里头禀报去了。
  二楼的两排包厢,帘幕紧闭,灯下里的人影晃动,听得到杂沓的人声和杯盏的碰撞声。
  我敲了一下一个包厢的雕花门。这是所有包厢中,最冷清的一个。
  “紫玫瑰姑娘,为何姗姗来迟?”迎接我的是鸨母半是责备半是宠爱的话语。
  包厢内的灯光太强烈,我不能不闭了一下眼。鸨母的手搭在我肩膀上,悄声说:“看谁来了?等你好久了,好好侍候,啊!”我定神向靠窗处望去,贵妃榻上堆满了紫玫瑰的瓣,你躺在上面,身边或站或坐的,都是美丽的女人。她们有一搭没一搭地逗乐,你懒洋洋地不理会。一个乖巧的年轻女子干脆拿起玫瑰瓣,放到你的鼻尖下去搔痒,你勉强地笑了一声,接着,打了一个惊天动地的酒嗝,女人们掩鼻走开一步,皱起柳眉来。
  和鸨母对我的礼遇相反,这群女子看到我进来,并没有表示出起码的客套,更不会回避。风尘女人的势利,不但表现在待客上,不必看恩客钱包的涨与瘪,只要看她们的脸色。也表现在对同行的提防和排斥上。她们知道我和她们并没有区别。自从她们晓得施展全部解数也不能把你对我的喜欢冲淡,敌意也越来越明显了。
  对这些,我都不管。我端坐在你身边,像过去那样。我凝视你,你静静卧着,似醒非醒,也像过去一般。
  你对着我,连头也不点一下,难怪呢,你总是醉眼朦胧,从来看不清我是谁。我呢,对你“到底是谁”也从来不在乎。我只想在你身边,靠着你坐着。你是我娇弱身子的依傍,你是我灵魂的靠山。
记不得是哪一年了,反正是很多很多年以前,也是一个满月之夜,你就是这般,醉眼朦胧,踉踉跄跄,走进如意坊。我从看到你的第一眼起,就明白,我爱你。你就是我此生寻觅的爱。
  女人们争先恐后地向我透露你的底细,说你就是江湖上曾经名震四方的花满楼,倜倘风流,最近却落魄了。我不让她们说下去,我爱的是你,何必计较过去?
  你当然不知道,在你满身酒气,沉睡未醒时,我也尾随走进如意坊,找到老鸨,递上一盘沉甸甸的马蹄金。老鸨目瞪口呆,慌忙满脸堆笑地接过去。旁边的龟奴小声嘀咕:哪有花钱来当姐儿的?老鸨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从此,每月到了十五,圆月到了中天时,我便出现在如意坊。坊间外界人渐渐传开去,说我是风月场中艳帜高张的紫玫瑰。
  你在这一个夜晚总会现身,醉醺醺地倒靠在贵妃榻上。我痴迷地注视着你。为你奉上香茶,也为你跳舞、唱歌。我所得的唯一回报,是你对我作意味深长的微笑,那次你说,喝得不多,只是微醺。然而,你从来没有清醒到要问问殷勤照拂你的女子,叫什么名字。
  后来,我终于明白,你并不在乎我是否美丽。酒醉之中,你只想拥有一个女人,随便抓一个,让你发泄,让她证明你还是男人,即使不复是昔日那个叱吒风云的大侠。
  我却不能当这样的工具。
  对你,我所献出是沉默和坚忍的爱情,其他女人献的却是例行公事的肉体和技术。
  每个月的十五,团圆的夜晚,在淫荡的如意坊,我痴心守候我唯一的爱人。我认定了,此生只属于你,不可救药的爱,这爱使我像躲避瘟疫一般躲避肉体的纠缠。这就是为什么,我一触摸到你的手──被酒精烧得滚烫的手,曾是力敌万人的手啊!总是羞怯地收回。
  得到你易如反掌,长久的翘候,绕室的彷徨与思念,不就是为了得到你么?
  然而我所对着的都是你的醉态,你的浑沌,你的糊涂。我不想占有一个被酒精泡着的浑人。我要你以澄明而不带红丝的眼睛,好好端详我,清醒地对我说,你也爱我。
  如果有那一天,我愿意忘记许多次目睹的场面──你在铭酊大醉之后,当着我的面,随便抓住一个女人的手,一头钻进红纱帐,情急间连包厢的门也不关。有好几次,你胡乱抓女人时,紧握我的手不放,我坚决抗拒,指甲在你的手上抓出五道血口子。
  如意坊的所有女人都被你抓过,除了我,唯一一个爱你的女人。
  终于,我盼到你清醒的一天。在浅红烛光下,你用冷水狠狠浇了头,坐在八仙桌前喝莲子羹。你这才发现了羞怯地为你斟酒的我,你目昏伸迷,死死盯着我,差点要问我是谁,是不是新札的姐儿。但你光顾看,什么也没问。
  我的头更低了,含羞地也大胆地,靠在你肩头。
  你犹豫了一下,脸涨得通红,终于把怯生生的大手,搭在我的肩上。
  此生中唯一的一瞬,无限的温柔,无边的幸福,涌上心头,我全身发抖,不能自持,天知道下一步是什么。
  是天意吧?只持续了数秒钟的温存,被一群围上来的歌妓搅了局。
  你大声吩咐鸨母:“拿酒来!”一瓮陈酿放在你面前,不消片刻便见了底。 
  你马上恢复了醉态,尽管在眼睛爬上血色的丝网前,对我闪现出依依不舍。
  我默默地走出门去。身后是一阵淫声浪笑,我当然知道将要演出什么戏码。
  可是,我猜错了。月下,你默默地尾随,脚步踉跄,摔了好几跤,我不忍心,走回头去扶你结 结巴巴地说:“我送你。”酒气熏得我睁不开眼。你终于吐露了你多少年来密封的心事:你不敢爱人,无论哪一个,你不敢醒来,就怕清醒时要面对人生最难的题目:爱。
  前面就是桃花林,再过去就是美华庄。
  我摔开你的手,头也不回,走进桃林,桃花簌簌落满双肩。
  你定在原地,在月光下有如雕像。
  我闭上眼睛,泪水滑落。
  依稀传来女人娇滴滴的声音,如意坊的女人在喊你回去。
  此后,有半年你没在如意坊露面。
  后来,你来了,每次和过去一样醉醺醺的。
  我知道,你希望自己喝醉。
  你喝的酒叫“遗忘”。
  我不敢碰你,你更不敢碰我。
  我在女人的脂粉香中,在妓女的浪笑中,依旧深情地凝望着你。
  我只有一个奢望,却不会说出来:你来如意坊春风一度之前,或之后,能以清醒的眼睛注视我一次。

  如意坊,你在玫瑰花瓣的眠床上,花刺深深扎进你的肉里,你鲜血淋漓------------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节分解)
23楼
[武侠接龙在线写]《美华庄的故事》(二十四)(请不要跟帖!!!!!)
(二十四)楼外楼兆阳畅快痛饮,通禅理西梅对酒当歌  发表: 【瞎子创作,必属佳品】2005-02-12 12:48:09

(楼外楼上的酒)


  水光滟潋晴方好,山色空溕雨亦奇。
  西湖春日。
  楼外楼。
  
  一个面色苍白,神情憔悴的青年人走了进来。
  他慢慢踱上二楼,走到柜台前。
  一身灰蓝色的旧长衫一尘不染。
  突然,他用手捂住嘴,一阵低沉的咳嗽还是传了出来。
  瘦削的脸更加苍白。
  许久,他似乎是等这阵咳嗽彻底平息,才缓缓从怀里掏了张纸放在柜台上。掌柜的立刻眼睛一亮。
  恐怕谁的眼睛都会亮。
  因为这是一张银票。
  一千两。
  掌柜的怔怔地看了这张银票半天,似乎不会识字了,然后抬起头打量眼前这位瘦削的年轻人。
  他穿着最朴素的灰蓝布长衫,站得笔直。和所有的普通人一样平淡无奇。
  但是掌柜立刻知道眼前这个人的分量。
  因为他的神情。
  他其实没有什么表情,只有一点。
  厌倦。
  厌倦是真正高贵的人才有的神情,掌柜的当然知道。
  你厌倦,因为你无所求。
  
  一个暴发户,就算再有钱,也改变不了身上那种卑微的贪欲和沾沾自喜的骄横。
  只有高贵的人才有资格厌倦。
  传说他们的血是蓝色的。
  和他们身上蓝色的青衫一样,不张扬不狂妄。
  他们只穿旧的蓝布长衫,不是闪亮的豪华料子,没有任何珠光宝气的饰物。
  因为他们不必靠此来显示自己。
  但是他们的衣服永远是剪裁最合身,穿着最舒适。他们的手也永远洁净干燥而稳定。
  他们永远不会对你无礼,但也不会对你亲昵。
  他们不屑。
  
  掌柜的用尽全力做出最讨好的笑容,低低地问:
   “客官,您要点儿什么?”
   “我只要一坛酒。那种十八年的女儿红。”
  蓝衫人指了指墙角那几个土里土气的泥坛,很从容地说道,仿佛那坛酒已经在自己手里。
  花一千两银子买一坛酒,谁能拒绝?
  
  掌柜看了这张银票很久,仿佛下了巨大的决心。
  然后他居然把银票推了回去,甚至摇了摇头。
  这次轮到蓝衫的青年有些惊异:
   “不卖?”
   “不卖,”掌柜淡淡地说,“每年,这些酒只为一个客人准备。”
   “谁?”
   “他。”
  
  蓝衫青年一回头,就看见靠窗桌子边那个小巧的姑娘。
  白衣,黑发,腰里别着把小小的刀。
  落英刀法,喜媚儿。
  然后他就看见了对面的瞎子。
  于是他叹了口气。
  
   “好象每次我都买不到最好的酒。”他走到瞎子身边,似笑非笑。
  瞎子也淡淡地笑了:
   “兆阳,你虽然买不到,但是可以随便喝。”
  有些东西,再多的金钱也无法买到,但往往并不难以得到。
  知道了这个道理,你就可以过得很愉快。
  兆阳居然就大马金刀地坐下,拿了个有豁口的破碗,就往里倒酒。
   “咦?你干嘛不挑个好点的碗?”
  喜媚儿如月牙一样的眼睛因为好奇而睁大了。
  他懒懒地回答:“因为这个碗最大。”
  喜媚儿生气地皱了皱鼻子,做了个鬼脸:
   “哼~~~你可真是,瞎先生请你喝酒,你可一点都不客气。”
  说完,眼睛又弯弯了起来。
  他仿佛没听见,只是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很仔细地回味着。忽然又是一阵咳嗽,他的脸色更苍白了。
  瞎子轻轻叹了口气。
  喜媚儿眉头一皱,正要说什么,突然眼前一花。
  
  有个姑娘在她身边坐下,一言不发,挑了个最小但是最干净漂亮的茶盅,然后拿出一条雪白的丝巾,擦了好几遍。
  喜媚儿愣愣地看着她大模大样地给自己倒了一满杯,终于忍不住了:
   “喂~~~我好象不认识你耶~~”
  她一口干完,才回答:
   “可我认识这酒。”声音很轻柔很好听。
  虽然这话说得很霸道。
  喜媚儿难以置信地望望他们,又望望瞎子:
   “花先生,这世道怎么了?好象越没道理的越理直气壮哦……”
  瞎子微笑着说:
   “因为这酒是西梅家酿造,就是在她生的那年埋在桃花树下的。今年她满十八了,第一次被允许喝酒,你说她有没有资格来喝啊?”
   “有。”喜媚儿只好承认,然后指着兆阳,兀自不甘心地问:“那他呢?”
   “我输给了他,”瞎子淡淡地说,“他只用三个月就学会了憔悴斩,我和他打赌要三年。”
  事情往往是看上去最没道理的结果最有道理。
   “哼,瞎子,你还说,就怪你,自家酿的酒我都喝不上,只好跑这里来讨酒喝!”西梅气鼓鼓地说,一边一口一杯,两只眼睛忽闪忽闪,很好奇地打量着兆阳。
  兆阳不动声色,恍如不觉,连头也不抬。
  终于,西梅忍不住了:
   “神仙?妖怪?谢谢。”
  兆阳还是没有回答,只是专心致志地一口一口抿着酒喝,脸色越发苍白了。西梅皱了皱眉,仰脖又干了一盅,脸上却隐隐透着一层红晕。
  
  喜媚儿忽然笑了起来。
  大家都疑惑地看着她。
   “你们两个真逗……”喜媚儿嘻嘻哈哈地说,“一个捧着个大酒碗,该象喝酒的却是喝茶的样子;一个拿着个茶杯,该象喝茶的倒是喝酒的架势。”
  他们两个不自禁地对望了一下,气氛有点尴尬。
  兆阳忽然开口问道:
   “听说西梅姑娘深通禅理,在下有一事不明,想请教。”
   “请说。”
   “佛经上说芥子纳于须弥,这我懂,但须弥那么大,怎么也能纳于芥子呢?”
  他凝视着西梅。
  西梅沉吟了一下,忽然谈起另外的事情:
   “听说兆阳聪明绝顶,五岁就通读诸子百家,后来更是钦点的榜眼?”
   “不敢说聪明,不过确实如此。”
   “那么这等许多书籍,是如何装入你小小的脑袋的?” 西梅调皮地微笑着反问。
  兆阳盯着西梅,苍白的脸上慢慢出现真心的笑容,仿佛被风吹皱的春水。
  
  听着他们的欢声笑语,瞎子不禁微笑。
  生命总是新鲜而活泼的,无论明日到来的是何种的决绝,但今日,今日一定要快乐。
  你能掌握的只有今天。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节分解)

电脑版 Page created in 0.3135 seconds width 4 queri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