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有个女孩叫弄箫（三）

楼主 徐广华 于 2007-06-26 19:06:10
[小说]有个女孩叫弄箫（三）
    一夜平静，第二天竟是大雪飘飘。天地苍茫，一切皆白，只有浩浩荡荡的娶亲大军曲曲折折，弯成一道黑线，从村外缓缓移向镇上。

    雨雪霏霏之中，弄箫被送到镇上，眨眼之间，由一个清纯的美少女变成了耀武扬威的镇长的温顺夫人。弄箫的少女时代被大雪画上了一个句号，一场大雪促使弄箫完成了从少女到妇女的历史性转变，类似中国共产党在嘉兴南湖上召开的一大会议，也类似于美国历史上一七八九年通过的独立宣言。

    祖父仍然是我们这里的名医，四面八方的病人源源不断地来到我们家，这多少抚慰了祖父那颗受伤的心，祖父平静如初，弄箫的出嫁对祖父的影响看来是有限的。

    传道待弄箫很好，他尽管残忍，但对自己心爱的女人格外温柔。这是弄箫以女儿的名义来我家时说的，祖母很高兴，但祖父心事重重，弄箫似乎也有心事，对传道，我们家里人看不出她有多关心。

    传道对反日分子依然手段残忍，不断地有人被处以极刑。这让我们那里的人恐惧，也增加了对传道的仇恨。

    离奇的事终于发生了。一天夜里，传道突然被勒死在自家的床上，同时死在屋里的还有驻我们镇的日本最高级的军官，他们都喝得酩酊大醉。

    人们暗地里拍手称快，而弄箫也奇迹般的消失，似乎从人间突然蒸发。

    弄箫再次出现已经是一九四五年。弄箫面带笑容，重新出现在祖父的药铺里，依然做她该要做的事。只不过他身边多了一个留着小分头的小子，这个男孩就是后来在我们那一带十分出名的人物，他叫梦吉。

    几年后，弄箫离开了我们家，传道有房产，弄箫带着梦吉，住进了传道生前留下来的那座大宅院，再也未嫁他人，她也不常来我家，只是梦吉生病的时候才带着孩子来一趟，匆匆离开。

    传导生前影响恶劣，此后新政府调查传道的死因，要进行嘉奖，但始终找不到是谁杀了传道。有人估计是弄箫，别人实在没有机会，但是又找不出弄箫杀传道的理由，传道对弄箫温柔有加。不过后来有人推测，祖父曾经救的那个中年人其实是弄箫的父亲，弄箫为报父仇，祖父为了好友，两人合谋杀了传道，而祖父把弄箫嫁给传道，也是两人设的计策，类似历史上的王允，把貂婵送给董卓，借以锄奸。这些都是猜测，祖父生前始终不承认，弄箫也矢口否认。

    恶贯满盈的日本镇长传道的死成了我们当地的一个谜。
弄箫跟她唯一的亲人梦吉一直相依为命，不过，梦吉的人生充满了成长的烦恼，他遭受了没有父亲引起的同龄人的白眼与嘲笑，直到上了大学，他一直沉默寡言。更为让人心痛的是，大学刚上了一年，学校停课，梦吉被卷回家乡，不久，梦吉便成了我们当地最有名的一个人物，沿街乞讨，他成了一个神经病人。

    在我小时候，每到镇上，就能看到他，衣衫褴褛，头发蓬乱，胡子很长，常在垃圾堆上徘徊，与野猫、癞狗争抢食物。

    晚上我住在镇上的姑姑家，常听到有个声音喊：“梦吉，回家了，梦……吉……我的儿啊，回家。”

    声音婉转悠扬，如呜咽的箫声，声声凄凉。

    我问姑姑，“谁啊，这么晚了，在找儿子。”

    姑姑不理我，转过脸去，闭上了眼睛。

    我对祖父的印象模糊，因为我跟祖父碰面的时候他已经是八十多岁的老人了。不过有一个事件我记忆深刻，我领着祖父去厕所，完事之后，祖父慌慌张张地冲我喊：“小华子，我的腰带哪里去了？快帮我找找。”

    那时的我还是一个小孩子，蹦跳起来，拍着手大笑，“哎呀，爷爷，您迷糊了，你的腰带挂在您脖子上呢。”

    回来我跟姐姐们说，她们都笑，爷爷真是老了，我又跟祖母说，祖母突然大哭，说，“小华子，你爷爷快不行了，他要走了。”

    我笑着问祖母，“他往哪里去，他还能离家出走？”

    祖母的话应验了，几个月后，祖父去世了。

    祖父去世并没有给人们带来多大影响，对家人来说，他近九十岁了，算是高寿；对乡邻来说，祖父的医术似乎过时了，现在到处有大医院，人们大多不相信他了，除非是一些老年人。因此，对一个医生来说，祖父晚景凄凉，门庭冷落了。

    传说中的弄箫我一直没见过，虽然住得不是很远，但她很少出门，倒是经常见到梦吉，梦吉是一个英俊的疯子。

    随着时间的流逝，我对祖父的思念愈来愈深。
 
    最近一次回家，我一个人到祖父坟上去祭奠，远远地看见一个人影，在祖父坟前烧纸钱。

    应该是一个妇人，弯腰，驼背，很虔诚的祷告，我看不到她的面容，只看到阵阵火苗在风中起舞。

   似乎很熟悉的一个身影，好象在某个地方遇到过，但又想不起来。

   我伫立良久，也没看清那妇人的脸，一会儿，只见纸灰随风飘散，妇人绝尘而去。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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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 完达山 于 2007-06-26 19:54:16
好文. 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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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楼 沧海一笑 于 2007-06-26 19:59:11
好一个“绝尘而去”，故事必须在这结尾了啦。
想象的空间，余味，然后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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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楼 徐广华 于 2007-06-26 20:01:41
谢谢完兄一直安慰我，对吧？

沧海兄，就这样结束吧，讲故事太折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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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楼 陈灿富 于 2007-06-26 20:27:11
文笔很好,有意思！如果说提点小建议的话，我个人认为，“我伫立良久……绝尘而去。”这最后一节可以删除，就以“似乎很熟悉……但又想不起来……”这一节作为结束，或许更加让人留有余味。见笑了见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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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楼 箫泉 于 2007-06-27 04:35:38
写得好！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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