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原创]瞻仰陈寅恪故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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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原创]瞻仰陈寅恪故居
                             瞻仰陈寅恪故居

                             [广州]谢铭姬

    春末初夏的一个午后,骤雨初歇,我沿着岭南路自西向东走,去寻觅瞻仰陈寅恪故居。
    此时的中山大学校园是一个光亮的世界。郁郁葱葱的树林间,每一片湿漉漉的叶片在阳光的照耀下亮闪闪的;草芽挂着晶莹的露珠,仿佛在展示它顽强的生命。人才一抬头,一股夹着泥土气息的清爽的风直吹脸庞,顿时心旷神怡。
    这样经过了几个大草坪,突然,一股神奇的力量使我停下来——我确定,我不仅仅是放慢了脚步,而是驻足观望。
    只见我右侧前方的大草坪中央,一幢两层的红墙青瓦小楼在绿树荫的掩映下肃然傲立。那绿色很茂盛,厚厚地重叠着,好像微风吹过也不会惊动它们。绿色的攀藤植物在小屋正门上方的水泥架上自由生长着,更现出小楼的静寂和独立。
    “这儿就是陈寅恪故居了!”一位路过的大学生模样的女孩给我指点。
    这真的是陈寅恪故居?这静寂独立的小楼就是陈寅恪故居!陈寅恪曾在这生活、著作、讲学……此刻,我多想靠近、再靠近大师的故居!陈寅恪是著名的学者,他学问渊博得惊人,懂十几种中外文字,精通史学、宗教学、语言学、古代文学,二十世纪中国学术世上空前绝后。他三十多岁就已经和王国维、梁启超、赵元任并称清华国学研究院“四大导师”,堪称“中国最后一个大儒”。
    1938年白鸟库吉研究中亚史遇到疑难问题,他向德、奥知名学者求助都未能解决,后经柏林大学推荐陈寅恪才得到满意解答。苏联学者在蒙古发掘了三件突厥碑文,但都看不懂。后来,陈寅恪以突厥文对译解释,各国学者都毫无异词,同声叹服。
    远远望去,陈寅恪故居座南向北,我估计这和当时的岭南大学正门在北有关系。我顺着校道来到陈寅恪故居东侧,只见一排及腰高的木护栏,一扇木篱笆门半开,一条白色的小路直伸到故居门前。护栏旁立有茶褐色花岗岩石碑,上面刻着“陈寅恪教授故居”以及其生平简介。陈寅恪晚年双目失明,只能略辨光影,陶铸探望他时问他有什么需要,大师说:我的眼睛不好使,出入不方便,帮我把门前的小路涂成白色的吧。于是学校为他铺设了这样一条白色的小路,还在故居旁的路边加木栏以策安全。我轻轻踏进小路,小路四尺见宽,人走在上面很悠然。虽然小路上零碎地铺了一些落叶,却没有荒凉的感觉——小路路面是那么光洁,白漆清晰可见,仿佛经常有人在上面走过。慢慢地迈着步子,缓缓地接近陈寅恪故居,啊,我闻到一股花的清香!这暗香在雨后的校园更值得珍视,香气清醇而不带一点儿杂尘。我不禁环视——故居的东边有两棵高大的白兰树,当下正是白兰花开的季节,乳白色的小花像镶嵌在碧绿的叶间,柔滑的清香在空中打滚……陈寅恪曾多少次在这小路上散步啊,大师的聪慧学识曾在这方天空发出圣光。
    陈寅恪晚年虽然失明膑足,但身体的病痛并没有消磨掉他的意志和创作才华。他艰苦著书,文采光芒四射的《论<再生缘>》、八十余万字的《柳如是别传》都是在这里完成的。走在白色的小路上,我仿佛透过时空看见老人正坐在屋前的绿荫下,侧耳专心地倾听助手黄萱给他诵读《再生缘》。老人时而眉头紧锁,时而略带沉思。他心潮澎湃,忽而像海上有狂风暴雨,瞬时波涛汹涌,电闪雷鸣,惊天动地;忽而如潮汐急退,轻悄无声,广阔的海岸,一片细柔的沙滩,几个五彩的贝壳……这意想万千使老人的生命感悟犹如火山爆发,沉睡多年的情感瞬间活了。老人吩咐助手拿来纸笔,记录他的口述。那是1953年夏天。从此,老人坚持在迹近湮灭的历史废墟中艰难挖掘,又用了足足十年时间完成了《柳如是别传》。
    沿着笔直的白色小路我来到故居正门前,几扇百叶小窗紧闭着。正门前有三级台阶,我拾级而上,拱型的门有三步来宽,红色的木门向两边半开着,透过内门的玻璃可以看到里面右侧有上二楼的楼梯。这里也是陈寅恪讲学的地方。据说陈寅恪讲课时总是端坐而讲,态度严肃。大师曾言:“前人讲过的,我不讲;近人讲过的,我不讲;外国人讲过的,我不讲;我自己过去讲过的,也不讲。现在只讲未曾有人讲过的。”大师上课时教室总是坐得满满的:一半是学生,一半是慕名而来的老师,人称他是“教授中的教授”。大师的成就早就蜚声海内外,牛津大学一直想聘请他为客座教授,虚位等待多年才另请他人。季羡林说:陈寅恪为一代史学大师,“一代史学大师必须能上承前代之余绪,下开一世之新风,踵事增华,独辟蹊径”。
    绕着故居静静漫步,经过西侧的时候我看到这里的植物长势都很好:高大的假槟榔,墨绿的蒲葵、青翠挺拔的竹子……多少年了,它们依然忠实地守护着这座小楼。凝视着西侧这丛节节高的翠竹,我想起大师的“贬斥势利,尊崇气节”,这是大师在自编文集时总结平生为人治学道路,这不也正是大师一生凛然大节的写照?
    我来到故居后方仰望,只见二楼是一排五扇大窗,窗下是蓝色的通花瓷雕;一楼相对应的是两边各有四扇大窗,而中间是一扇同样宽的大门。和二楼不同的是一楼的门窗都是拱顶的,门的正上方还有一盏旧式的路灯,加上红墙、绿瓦、蓝通花,隐隐透出一种难能的古韵。
    踏上与正门一样的三级台阶,我不禁伸手触摸已经锈迹斑斑的铁门——我发现我的手在颤抖,我仿佛触到了历史的伤痛!在那个特殊的年代,陈寅恪未能幸免。我怎么愿意相信,这些滋长着青苔的红墙曾经一度铺满了大字报,这座当时“东南区一号”的小楼曾经在凄风中苦苦坚守?!
    铁门前的三棵米兰随风舞动,轻轻抚平我的心。我留意到现在挂在铁门左上侧的新路牌:“中大东北区309”。
    陈寅恪晚年的时候曾经请助手黄萱写文,告诉大家他是怎么研究学问的。黄萱推辞着,说先生的东西我没有学到!想必当时大师很是失望。可是大师是中国文化史上一座高耸云端的巨峰,凡人又怎么能及呢?
    静看着陈寅恪故居沐浴在雨后的光亮里,我依然思绪万千。尤记得余秋雨说过:只要陈寅恪在广州,谁也不敢说岭南没有文化!历史名人的故居一旦毁坏就无法复制和重现了,广东建设文化大省,应当切实保护陈寅恪故居,搜集整理有关陈寅恪的史料和文物,让陈寅恪故居留给子孙后代读。
    离开陈寅恪故居的时候,我发现东面一楼有一扇打开着的窗……
1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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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楼
好文章!  “瞻仰陈寅恪故居”,随行随议,随见随议,让我又如闻其声,如见其人。

人评曰:“陈先生如入《儒林传》,古今大儒失色;先生如入《文苑传》,天下文人黯然;先生如入《道学传》,大师让出一头;先生如入《隐逸传》,隐者奔走骇汗。”
3楼
《瞻仰陈寅恪故居》确如萧振版主的评语,少见的好文章。
好在史料翔实,剪裁精当,短文而活现陈之生命主线和精神,足见苦心。
4楼
[QUOTE][b]下面引用由[u]红缨枪[/u]发表的内容:[/b]

[/QUOTE]

谢谢红缨枪!

查证了,改过来了~~
5楼
鄙人才疏学浅,还望多多向荒田老师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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