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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消灭的何止麻雀
楼主
树立 于 2009-06-30 06:51:28
被消灭的何止麻雀
被消灭的何止麻雀
树 立
1958年5月25日，莫约四点半钟的时候，夏季已经来临的广州，天就微微发亮了，栖息在树丛上的鸟儿从梦睡中苏醒，吱吱喳喳地叫起来。和往日一样，它们总是无忧无虑的，用这种欢乐的声音来歌颂美丽的自然和迎接黎明，根本想不到今天会面临一场残暴的大屠杀。
五时正，竖立在我们学校各个角落的建筑物上空的高音喇叭，就提早发出了很大的响声，把大家吵醒了。今年是中国特有的灭雀年。今天起连续三日，更是广州全市消灭麻雀的日子。我们这所位于市郊的学校，校园广阔，林木密布，绿草如茵，上头说这里可能是大量麻雀的藏身之处，是市灭雀重点中的重点。
人人都带着武器上阵灭雀
按照规定：学校里的每一个人，不论是身强力壮的学生，或是白发苍苍的老教授，还有教职工的老幼家属，今天谁都不能例外，统通要参加这项具有重大政治意义的灭雀活动。
领导要求：每个参加灭雀活动的人，都必须携带各种可以弄出响声的“武器”。我记得当时多数人带的是面盆、口盅、小锅、铁桶、哨子一类的东西。另外，有些人还不知从哪里弄来了几个大鼓和铜锣，个别的人还带着弹弓、鸟枪或几串鞭炮。六点钟正，每一个人都准时到达分配好的灭雀现场。
党委书记亲自指挥灭雀
因为灭雀是党中央和伟大领袖的英明决策，是做为全国推行的一项重要的政治活动，学校当然不敢怠慢。今天校里这场灭雀活动，并不是校长领导，而是由党委R书记亲自挂帅指挥。人们从这样的人事安排，可以看出这场活动是何等重要，政治气氛是何等浓厚。
由于灭雀活动的政治意义十分重大，所以领导极其重视，整个灭雀规划、以及灭雀的详细程序也预先制订好了，所以，当灭雀的大军进入阵地后不久，声势浩大的灭雀战斗就随即开始了。
别出心裁的灭雀方法
这时，挂在建筑物上空众多的高音喇叭骤然都响起了一个极其洪亮而口气十分坚决的声音 (这是担任这场活动的总指挥──学校的党委书记R的声音) ：“预备…… 起！”在“起”字的话音刚落的时候，因为事先已经约好了大伙，校园各个角落里就突然金鼓齐鸣，响声大作，同时还伴随出现了高昂的喊打喊杀的嘈杂人声。这是一阵子无以名状的、令人震耳欲聋的噪音，这时人们仿佛置身于千军万马、敌我双方正在刺刀相向、生死搏斗、大声嘶杀的战场。我估计这时听到的噪音，它的强度至少应该有七、八十分贝甚至达到九十分贝吧，因为我的耳朵已有些疼痛的感觉了。
毫无疑问，出现的这阵子震耳欲聋的声音，就是由埋伏在校园各处地面的几千个教师、职工和学生们敲打手中的盆盆罐罐、锣鼓以及高亢、激昂的尖叫声混集而成的。
按照原先的布置，大伙发出的这异常嘈杂的混声噪音，持续了好几分钟才停歇下来。
人们可以着到，当这阵子高分贝的噪音响起的时候，那些停立在树梢和屋檐上的大大小小鸟儿，因为受到了突然的惊吓，它们统通飞了起来，无可奈何的在空中不停地盘旋，只是到了噪声停歇之后，才敢回落到原来栖息的地方。
R书记和他的助手们编排的灭雀程序，以及对这个程序的灭雀效果的估计，看来是完美无缺的：当惊魂未定的鸟儿刚刚回归到它的栖息之处，还没有定过神来的时候，R书记同样的尖声号令又在高音喇叭里再次响起了。这时，地面上的噪音又立即再起，鸟儿再次起飞，又在空中盘旋………在R书记精心的指挥下，人们如此这般，这般如此，自早至晚不停地重复着同样的简单运作，折腾着这些无知的动物，而且每一次运作的间歇时间是愈来愈短，噪音发作的持续时间却是愈来愈长，鸟儿后来终于完全不敢着陆，只好长久地在空中往返飞翔。这些可怜的动物，最后不免精疲力竭，心力交瘁，一只只落地死去。
被消灭的何止麻雀？
傍晚时分，高音喇叭里播出了今日辉煌的战果：一共有多少只麻雀被消灭。但美中不足的是，由于灭雀之前，对潜藏在林木草丛中的鸟儿的“阶级队伍”并未进行过清理，人们发现还有许许多多不是麻雀、而叫不出名字的鸟儿也倒地毙命；还有大量的鸟巢也受到捣毁
━━这是一些勇敢的攀树高手们的功绩 。此外，更有好多只可能是学校附近的百姓人家饲养的鸽子也不幸遇难。
而其时当地的传媒 (其实各地的传媒也都一样)，却忽略了陪看麻雀死去的其它种类禽鸟的冤魂，以及后者的一大批也被野蛮毁灭的巢窝。只作了这样的报道：在5月25~27日三天之内，广州每天出动140万人，选行灭雀大会战，三天共灭雀31.3万只，捣雀巢3.9万个，敲锣打鼓向省委报喜！
没了麻雀以后
据报道：当年中国大陆从3月至11月上旬，在8个月的时间里，一共消灭了19.6亿只麻雀。到了1958年年底。全国麻雀基本绝迹，充分显示了人民战争的巨大威力！
没了麻雀，自然界有了什么变化呢？
很快，灭雀的第二年，就看出它的恶果了。老百姓说这是麻雀 (当然还有其它大批鸟类) 的冤魂对中国人的报复：全国许许多多的农田、山林、甚至城市的绿化场地都出现了严重的虫害。有的城市道路两旁的树叶被虫子吃光。据报道：广东省湛江市就出现了一种专门吃凤凰树叶的虫子。当时，（由于）湛江的许多街道（种的）都是凤凰树，树上掉下来的虫子，密密铺满了人行道。其数量之多，可谓铺天盖地，老百姓“谈虫色变。”
为麻雀喊冤的生物学家文革遭到鞭尸
麻雀究竟是益乌还是害乌？对人类是否真的有害？是益多害少？还是害多益少？自然界该不该存在这种鸟类？在决定全国灭雀之前，我国许多著名的生物学家、鸟类专家像朱冼、郑作新、张孟闻、辛树帜、丁汉波、冯德培、张作人等教授，已向中央提出了许多真知灼见，认为不应对麻雀大动干戈。朱冼教授更以历史上的惨痛教训为证，指出当年的普鲁士国王腓特烈大帝，因为非常厌恶麻雀，曾于1744年下令悬赏消灭麻雀，但在大举灭雀之后，全国却发生了大规模的虫害。惨痛的教训终于使他幡然悔悟，收回成命，不再与麻雀为敌，并且从国外引进了麻雀，亡羊补牢。得到国民的称赞。
可是，这些书生气十足的可敬科学家，诉说出来的真实历史教训并不能打动灭雀决策者的心。生活在中国大地上的麻雀还是陷入了一场灭绝种族的浩劫。更令人不胜悲愤的，是朱冼教授由于引述了普鲁士国王的故事，竟遭到许多当权者的鞭挞，说他竟敢将腓特烈大帝与伟大领袖相提并论，反对伟大领袖的主张，罪大恶极！朱冼教授于1962年去世。而对死后的他，还不放过：文革期间朱冼先生且遭到砸碑、毁坟、鞭尸和扬灰的严厉惩罚！
灭雀两年后，说麻雀就不要打了！
有资料记载，1958年开展全国灭雀活动以后，由于各地虫害遍起，而且人们又不断在那些逃过劫难的麻雀胃脏里发现了种种害虫，还有那些为麻雀喊冤的科学家又再四处奔走，大胆陈词请愿。灭雀的决策者终于不得不改变原来要把麻雀斩尽杀绝的主意。但也只是淡淡的说了这么一句话：“麻雀就不要打了。”
五十年后，麻雀才真正嬴得了官司
“麻雀就不要打了”这句话只是一个指示，一个命令，只是赏赐给麻雀的一个恩典。而不是对做错了的事表示歉意或悔改。生活在中国大陆的可怜的麻雀，仍然不受人们的保护。
麻雀的真正得到翻身，只是在灭雀活动满五十周年的2008年才得以实现。在这一年的7月19日，中国最大的官方通讯社新华社的一条电文称：“北京市大兴区人民法院前日一审判处一名毒杀647只麻雀的非法狩猎者有期徒刑一年．．．．．．”通过法律手段，麻雀这时才终于嬴得了官司！令中国人真正开了眼界！并且看到了社会的进步！
当年惨死在灭雀活动的的屠刀下的19.6亿只麻雀，如果九泉之下有知，应该感到欣慰和好好安息了。
此时此刻，我们对像朱冼教授这样热爱祖国、热爱科学、坚持真理的专家学者们更加怀念，更怀着深深的敬意！中国的历史应该记载他们的功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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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
心之初 于 2009-06-30 08:41:29
大概现代社会里没有任何国家的“好玩”可以和中国相比。
开玩--玩完--再玩--玩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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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楼
Huangtian 于 2009-06-30 10:03:10
读《被消灭的何止麻雀》感慨系之，树立的系列作品是我们的瑰宝。
据记忆（未必准确，待考），钱学森先生曾经向主席论证麻雀之害，竭力主张彻底消灭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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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楼
树立 于 2009-06-30 11:29:07
衷心感谢心之初、荒田二位老师费神阅读拙文和给予鼓励。据说，当年确有不少有名的科字家主张彻底灭雀。荒田老师说的钱先生外，还有郭沫若，郭先生其时任中科院院长，他还写了《咒麻雀诗》，把麻雀骂得一无是处 ，该诗刊于4月21日的北京晚报。令人纳闷的是：钱、郭都不是生物学方面的专家，俗话说：“隔行如隔山。”但他们说的话 (许多人认为他们说的实际上也只是逢迎上头的违心话)，却一言九鼎，得到采纳；而身为真正生物学家的朱冼、郑作新等人的话，却听不进去。从而出台了这场全国灭雀闹剧，成为干古笑柄。这是那个时代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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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楼
风中秋叶 于 2009-06-30 12:00:24
我在几岁的时候，经历了那场荒唐的灭麻雀运动，扎草人，敲铜盘，黄昏时齐声吆喝，仍依稀记得。我想，这是中国历史永远的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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