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须之随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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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须之随想
                              [LINE-HEIGHT=2][LINE-HEIGHT=2][SIZE=16px][b]胡须之随想[/b][/SIZE][/LINE-HEIGHT][/LINE-HEIGHT]

   避疫居家十个月,除了购置必须的食物、用品,鲜有机会外出,理发这事,自然因为“不急”而被忽略,但凡具“生命”之物都不可小觑,时间长了,它会“茁壮成长”。凭着五十多年的业余“理发师”的经验,加上“镜子”助手的配合,我用一把牙剪自我修理着自己的“烦恼丝”,每次效果都不错,有模有样。和大部分男人一样,“主角”的头发被我重视,“次角”的胡须却被我忽略,刮的频率也越来越低,这次竟然拖了一个星期。尽管我忙着其它的一切,对它存在忽略不计,但如鲠在喉,我觉得它跟张爱玲的某个“虱子”一样,要“造反”了。
   忙碌中,本人的“大寿”将至,过生日免不了要留影。我将将头发料理妥当,对着镜子正要提刀刮脸的那一刻,忽然突发奇想:“留胡须?”
   我是个太过“靠谱”与“低调”的人,半生中规中矩。既然这时代不讲道理,我不妨也“特立独行”一回?
   且我还是个完美主义者。“男神”或“大叔”留胡须的不多,蓄得好看的更少。我要尝试做一回“不一样的”自己?
   我是个还算孝顺的人。以前理发不蓄须,是不想在母亲面前扮老。此次乘母亲滞留故国未归之机,尝试做个“美髯公”?
   嗯,决心定!
   童年时,爷爷“开始蓄须”的过程涌出记忆:先是唇上一道,渐渐有了下巴的,最后长成了花白的一绺,像“石湾公仔”中的“钓鱼翁”,还像小人书里的“太上老君”。爷爷的胡须曾是“顽童”我手中的“玩具”:就是那时,我学会了“编辫子”。爷爷不但没生气,还夸我“像个小囡,这么聪明伶俐!”
   我的画书越来越多,成了“连环”,我半半拉拉开始“看图识字”,对上面各路英雄的胡须越来越感兴趣,大人们也越来越多地给我普及“胡须的代表意义”,应该是我童年所受的“传统人文教育”之一。
   各类“烦恼丝”的称呼:头顶是发,脸颊称鬓,唇上曰髭,唇下为须;有的叫“一线挂天”,有的显得人“仙风道骨”。
   首当其冲的是“男神”关公,他的“抚须读《春秋》图”。那把五绺长须,不仅美观,更呈现出威严,是个威而不怒,风流倜傥的盖世英雄。
   但孩童我不喜欢李逵粗鲁蛮横的模样,他让我学会了一个词“胡子拉茬”。神仙吕洞宾的“鲶鱼须”细长缕缕,让他的笑容颇带着“几分狡黠”;我看不惯希特勒的“板刷胡”,觉得他“抄袭”了卓别林的风格,想要的是“威风”,显现的,却是滑稽可笑。
   我二十岁时,爷爷去世,“世界上最疼我的那个人,走了。”我失去了依傍。父亲把爷爷的这套“装具”放到了自己的卧室,每天将他的脸修理得光光鲜鲜的,可能爷爷的剃刀让他更容易斩断“烦恼丝”(如果胡须也算“发”),以“干脆利落”的形象展示在外。我唯一记得的是,即使在父亲最倒霉的日子里,他依然用爷爷的那把剃刀,毫不留情地将自己收拾得“光鲜利落”。
   可能因为这个原因,我沿袭了父亲的习惯,接替了那套“装具”,修整自己,从未留须。奇怪,爷爷的刮胡刀具,什么时代的刀片都可以替换上去,是个万能理发套装,可惜在我出国的时候留在家里了。
   后来用过各种各样的高级剃须工具,“16向灵活旋转头”也罢,“扎菲罗铱剃须刀”也罢,但从来没有在心里留驻,在眼睛里长住,旧了就换。胡须也跟头发一样,一律被我看作“烦恼丝”,格杀勿论。
   但此次,疫情常驻,烦恼不断,大家都“躺平”了。我怎可憋在家里无所事事,碌碌无为,何妨学一学我小时候的那些“盖世英雄”,看一看留了胡须自己有“神仙范儿”不?我对着镜子自己说了个“Yeah!”
   才两周,我的胡须已长到让我用指尖捏住,相当扎手;从鬓角往下到腮边竟然还会长出浓密的须发,也许没被摩捋,不知该往哪里舒展,“迷失了方向”,像得了“难梳头发综合症”,纠结成一团。我呢?就呈现出一副“江湖落魄”模样,怎么看怎么刺眼,害得我差点“半途而废”。
   “坚持就是胜利”。一个月后,我的髭须已长成牙刷状,盖住上唇,但它们并不“齐头并进”,反而像一个班的同学一样成绩有高有低,每根须毛的生长速度不同,我的胡须也就参差不齐,成了无规则的乱草。此种“落拓不羁”的颓废相,不正是我一直要避免,一直在唾弃的?我此生从未有“不修边幅”,永远像父亲一样保持清新润泽、刚劲康健。现在看来,人的一生都是“修剪出来的”。此时,我用手捂住下巴,琢磨着要不要把下巴弄干净,只留髭须,不就有了欧·亨利或小仲马的八字胡了?听说包法利夫人死了以后,福楼拜的嘴里带着“砒·霜味儿”许多天不理胡须,他纠结的长髭鬚总是与嘴争吃,沾汤带水,细菌曾经跟他心爱的爱玛一样滋生蔓延,病入膏肓。[P][LINE-HEIGHT=150%][FACE=SimSunundefined.0000pt][LINE-HEIGHT=2][LINE-HEIGHT=2][LINE-HEIGHT=2][SIZE=10][/FACE][/LINE-HEIGHT][/LINE-HEIGHT][/SIZE][/LINE-HEIGHT][/LINE-HEIGHT][/P]   两个月后,我的脸上成了“风水宝地”,内容越来越丰富:下巴的胡须越发浓密,有“凝思可捋”的感觉。几天下来,它们往中间靠拢,形成锥状,顺滑下垂的胡须巧妙地将我的脸拉长,让我的嘴唇隆起,我的整张脸轮廓更清晰,有了“沉着”的气度。捋着胡须展开想象的翅膀,写作时我竟然体味到了一种“驾驭感”——“牵动三千丝,才思如泉涌”。我记得契诃夫虽然喜欢“剪断”的短篇小说,但他好像说过:“……尽可能多写一些!!写、写、写……一直到写断手指头为止。”
   三个月下来,我的胡须随着长度的增加变得柔软起来,从“初具规模”到“颇见风范”,因常捋而有了服帖感。当然,它会卷曲、会缠绕,会不雅观。但我是谁?勤奋的人,捋须如写作,勤耕不辍。端详着镜子里的自己,我看到络腮胡上及鬓角,下沿面颊依次铺展,与胡须连成一片,边界清晰,不枝不蔓,非但没有龌龊感,似乎还多了一抹内敛的男性魅力,我估计再蓄上七八个月,便可成了海明威,至少也是萧伯纳。我,更像是谁呢?
   但很快,我发现料理胡须一点不比女士的发型设计轻松。腮颊和下巴外,前脖子上面竟然也会有些零星的胡茬“冒出来”,要“存在感”。最迟两天就得关注这些“异端小精灵”,将其“要生存,要生长”消灭在萌芽状态。梳理,也很重要,胡须跟人一样,需要启蒙,引导,不然就会玩“迷失”,不知道该往哪里伸展。我知道胡须也需要“艺术造型”那真是“失之毫厘,差之千里”。特别是它需要经常清洗,其频繁程度比头发要高得多,吃食喝水甚至呼吸,都会惹着这群“兵马俑”。
   我开始怀疑,这不是在自讨苦吃吗?!
留胡须的历史,到底是因为有了受众欣赏,喜欢神仙貌,或英雄范儿才留起来的,还是因为古代缺乏理发工具,还是因为人要颓废,放荡不羁,事实上是“懒”呢?有人说是因为女人。有些女孩说,最喜欢的男神是“睿智,幽默、聪明,最好有胡须”。是因为“嘴上没毛,办事不牢”的“青皮后生”让她们失望太多吗?
   古有“士为知己者死”,有为美、为傲人蓄须。我无必要因“知己”而改变容貌,当然,亦可以“自勉”。狄更斯就隐喻说:“留胡须是多么光荣啊!我已经将其修短,并在胡稍两侧略作修剪,以保持造型。它们看起来非常迷人,没有胡须,生活将是一片空白。”好像多了毛发就多了烦恼,也多了灵感似的。
   人类历程中,发多与发少,哪个更能代表“文明”呢?从猿猴进化到人,我们失去了大部分的体发,剩下的多集中在头上,毛发的御寒、防护功能全部丧失,不得不被衣帽所替代。直到十九世纪中叶,欧洲大陆的克里米尔战争中,英国士兵发现胡须可以保暖,故“络腮胡”风靡一时。据说脸颊削瘦的林肯在竞选总统期间,接受了十一岁小女生格蕾丝·贝德尔的建议,蓄起胡须,结果当上了总统。胡须的魅力,真有这么大吗?[P][LINE-HEIGHT=150%][FACE=SimSunundefined.0000pt][SIZE=9][/FACE][/SIZE][/LINE-HEIGHT][/P]   真的,成也胡须,败也胡须,这确有史载。据说八百多年前“英法战争”,就因此而起。法国王后艾丽诺不满法王路易七世剃去胡须而离婚,带着家族的领地嫁给了英王亨利二世。法王欲夺回领地,发动过两场战争,但终大败而归。这是真的?
   不少人眼里,蓄须不仅是乐趣,亦是生活的品味,更是个性的体现。我不喜欢没个性的模仿,想把“留胡须”的行为独立化,于是就去研究“蓄须史”。张大千虽擅临摹,但最终凭的是独特的泼墨泼彩技法。他道骨仙风的画在先,那把潇洒飘逸的大胡子在后。有人却本末倒置,热衷于模仿。试问,你花时间、金钱,穿古装、行旧礼,搞得自己像一个形式上的屈原,表现上的张大千,就证明你“文化内涵深厚”?
   无论如何,从我们“做减法”的现代人视野去看,留胡须属个人爱好,跟文化无关。
   当然,在经济繁荣人们追求时尚的时代,蓄胡须很有可能成为时尚热点。生物心理学家奈吉尔·巴伯尔对1842年至1971年间“胡须时尚潮流与婚姻市场上的男女比例的关系”作过研究,显示,男性地位高于女性时胡须就会变得流行起来。我们可以推而广之。如今是经济萧条时代,“美髯公”在现在的街上会被看作是“无聊的人”,甚至是“流浪汉”。
   工业时代,吉列发明的“一次性剃须刀”大大简化了男性剃须(当然也有女性剃腿毛)的难度。在吉列公司的推广中,蓄胡是邋遢、不整洁,下层劳工、自由颓废主义者的象征。甚至有公司明文规定员工不可以留胡须。二战中,士兵也发现在使用防毒面具时,蓄胡影响防御,他们迅速摒弃了这种习惯。
   胡须风潮最后一次的挣扎,是上世纪七十年代初的美国嬉皮士运动和欧洲的反战浪潮。蓄胡横意流行起来,但“反战运动”很快被“女性主义浪潮”所取代。别说男的留胡须,就连女的留长发,也被当做“落伍”的标识了。

   美国的严冬到了,我们迎来了新冠疫情的一波高峰,“宅家守舍”,还是我个人唯一无奈的选择。尽管生活平淡,莳花弄草之余,“对镜贴花黄”,凝视络腮胡,也增加了本人的情趣,借此促自己文思泉涌,笔耕不断。短短几个月,我一呵而就完成了一部十二万字的新作,英译本亦在进行中。正是:须蓄有意,书成有因。
   时近新岁,胡须的去留让我踌躇。“只除须鬓改,何处不依然。”尚在犹豫间。虽已到随心所欲之年,笃信“好学者无老”,自信的人永远是年轻。所能坚守的是:我就是我,绝不乔装成别人。我问镜子,为何要把自己扮老?何况家慈健在!
   暂别了,胡须,等我到九十九岁,再续缘吧!
1楼
《胡须之随想》是三年的瘟疫中采撷出的一篇风趣幽默生动活泼的好文,得到“[LINE-HEIGHT=107%][FACE=&quot][SIZE=9]北美[b]南加[/b][/SIZE][/FACE][/LINE-HEIGHT][LINE-HEIGHT=107%][FACE=&quot][SIZE=9]州[/SIZE][/FACE][/LINE-HEIGHT][LINE-HEIGHT=107%][FACE=&quot][SIZE=9][URL=https://www.worldjournal.com/search/tagging/8877/%E5%8D%8E%E4%BA%BA?zh-cn][B][FACE=&quot][COLOR=windowtext]华人[/SIZE][/FACE][/LINE-HEIGHT][/B][/URL][/COLOR][/FACE][LINE-HEIGHT=107%][FACE=&quot][SIZE=9]写作协会为庆祝创会[/SIZE][/FACE][/LINE-HEIGHT][LINE-HEIGHT=107%][FACE=&quot][SIZE=9]35周年,鼓励北美文学创作风气,展示海外华文教育成果、发掘优秀中文作品,促进文艺交流,特与[/SIZE][/FACE][/LINE-HEIGHT][LINE-HEIGHT=107%][FACE=&quot][SIZE=9][URL=https://www.worldjournal.com/search/tagging/8877/%E4%B8%96%E7%95%8C%E6%97%A5%E6%8A%A5?zh-cn][B][FACE=&quot][COLOR=windowtext]世界日报[/SIZE][/FACE][/LINE-HEIGHT][/B][/URL][/COLOR][/FACE][LINE-HEIGHT=107%][FACE=&quot][SIZE=9]联合主办「北美洲文苑文学奖」征文比赛“奖,是实至名归的。[/SIZE][/FACE][/LINE-HEIGHT]
2楼
感谢萧兄誉评!
3楼
佳作啊!胡须,能写得这样有滋有味,读后深感文采特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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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楼
[QUOTE][b]下面引用由[@冰云]发表的内容:[/b]

佳作啊!胡须,能写得这样有滋有味,读后深感文采特好![/QUOT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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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P]感谢冰云君点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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