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北行日志：马不停蹄》曲阜：孔子后人何去何从？
《北行日志：马不停蹄》十一月二十一日
山东德州－济南－曲阜
孔子后人何去何从？
－艾华－
早上四点三刻闹钟响，五点钟退房，走出德州宾馆，走到马路上。沉睡中的德州仍然笼罩在雾霭里。
德州宾馆前面的东方路虽然是德州的大马路，这个时分，却安静得渺无人烟，不见车马。等了足足有十分钟，总算有一辆计程车过来。上车不消五分钟，就到了德州火车站。
五点三刻，人已经在K58次列车上。这是一趟从哈尔滨开往上海的列车，笔者要在济南换车前往今天的最终目的地曲阜。因为是中途上车，照例没座票。还好，德州到济南，只有短短的一个半小时，时间一晃就过去。
过了两个站，下了不少人，总算找到一个位子坐下来。安顿好行李，就溜到旁边的餐车，问乘务员有没有稀饭和馒头，乘务员指着桌上的一个大锅和旁边的餐点，笑笑地回答我：“当然有，15块。”
笔者二话没说，付了钱，舍其他美点不顾，拿起勺子就往碗里舀了一大碗稀饭，坐下来伴着馒头大口大口地吃起来。此时此刻，感觉这是自己出门一周以来吃得最香的一顿！过去两天，抵挡不住热情的德州攻势，喝的酒水过多，消化不济，稀饭和馒头正好拿来“清扫”肠胃。很快一大碗稀饭就咽将下去，回去再舀了一大碗。这一个馒头和两碗稀饭还真管事，下肚之后，感觉马上好多了。当然，这也是很久以来自己在国内吃过的最贵的馒头和稀饭。
七点一刻不到，抵达山东省会济南，站台都不用出去就办理好转车手续。八点八分，终点站为山东日照的N477次列车开出济南，这次，济南是始发站，总算号上座位。稍事休息，忽然电话在响，拿起来一听，是秋之白华打来的，问我起床没有，要送点资料食物什么的过来。感谢之余，告诉她自己人已经在前往曲阜的列车上，她的好意心领并真诚地感谢。随即也给新华、虎妞发了道别和感谢的短讯。
列车在齐鲁大地上奔腾。自己的心也越来越贴近曲阜。
脑海中的时光列车却在背道而驰－－一九七三年，是笔者出国前最后一年接受大陆的正统教育。依稀记得这一年，两报一刊（人民日报、解放军报和红旗杂志）上连篇累牍地出现梁效、杨荣国等四人帮笔杆子批林批孔的大块头文章，还有矛头直指周恩来的国务院批判孔子问题座谈会、“反复辟回潮”、“反潮流”等政治运动，搞得神州大地一时间“山雨欲来风满楼”，到处人心惶惶。
七四年笔者落籍美国，其时，国内的“批林批孔”运动正在如火如荼地蔓延整个大陆。
三十一年过去了，物换星移，乾坤扭转。如今，孔子的儒家思想在皇天后土重新获得尊重，并为不少社会精英所认同。
十点一刻到达曲阜。也就那十几号人丁下车。走出很小的火车站，第一个印象就是，冷清，和孔子在中国哲学界崇高地位不相称的冷清。
一位计程车老板过来兜售进城的服务，他的发财工具看上去像是一辆摩托车套上了一个迷你形面包车的壳，深红色的车身，没咪表，先议价后上车。听说十块钱，也不贵，就上了车。比摩托车好点，应该是马力最小的机动车吧。火车站其实离市区很近，不用五分钟已经到了市中心。
可能是因为那覆盖了整个齐鲁大地的雾霭？进城路上就觉得整个城市暮气沉沉，没什么生气似的，有一种压抑感。
找了个旅馆放下行李，匆匆吃了午饭。这是一顿乏善可陈的午膳。要了个酸辣汤，上来一大汤碗，足够五个人喝的份量，但是那汤，就是水加醋加胡椒粉，感情就是在喝辣醋水，毫无南方习惯了的那种稠稠的汤羮口感。临近马拉松，最近吃很多肉，看见菜牌上有牛肉豆腐，就要了，以为是炒的，却原来是炖的，和汤差不多，不对胃口。幸亏还有一个青菜，反正笔者要求不高，德州之后，只想吃清淡的东西，青菜豆腐也好。
午饭之后，开始了对孔子故乡的认识之旅。
一位距今两千五百多年（孔子生于公元前五五一年）的历史人物，在世时穷其毕生精力于教育，晚年却颠沛流离于列国，徒有怀才不遇的唏嘘，没想到却被后世尊为万世师表。今天，大家公认孔子是一位伟大的思想家、政治家和教育家，他所创立的儒家学说，不仅影响了中国过去两千多年的发展进程，直到今天，还深刻地影响着很多人的思想和行为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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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来到孔子研究院参观。这是一座体现汉代风格的仿古建筑群，占地9.5公顷，里面有博物馆、图书馆、报告厅，还有假山、湖池、亭台、绿地等，环境错落有致，和谐优美。到主馆参观了“大哉孔子”展厅，里面有一个《孔府传世文物精品展》，以大量的青铜、玉器、陶瓷、字画、服饰、家具等，显示出历代王朝对孔子的尊崇，同时也展现了历代中国的工艺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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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来到鲁国故城。据介绍，早在五六千年以前，华夏、东夷两族的祖先就在曲阜地区繁衍生息，创造了人类早期的文明。炎帝、黄帝、少昊先后建都于此，商代的时候这里是奄国都，周代成为鲁国之都，达八百年之久。花32元买门票进去绕了个圈，今天的这个鲁国故城，其实是旅游单位根据历史资料重建的，大小顶多不超过两个篮球场，里面有反映历代曲阜社会、经济、文化、艺术、手工业及民俗、民风、民情等生活场景。遗憾的是那导游过于热心彰显其销售员的本领，而忽略了自己的文化使者角色，忙于引导客人去算命、占卦、求签等，其三寸不烂之舌，过于明显地“惟利是图”，给人一种很不舒服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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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花105元买了参观“三孔”的联票，“三孔”就是孔庙、孔府、孔林。原来这门票真的就是“入门之票”而已，并不包涵导游，甚至连游览图都没有。所以，才一进孔府，就被一大群挂有导游证的个体户导游包围，纷纷向游客兜售导游服务，20元一“孔”，“三孔”六十元。想必是“三孔”管理当局为了“精兵简政”，把原有导游队伍遣散，从自己的行政开支中摒除出去，然后再从这些个体户导游身上征收牌照费，让他们自己找客人，自生自灭。这个市场模式固然减轻了事业单位的负担，但也带来市场上的混乱，让客人无所适从，刚付完一百多元又马上被人死缠烂打，感觉很不好。结果，笔者最后经过议价，又额外花了50元请了一个导游来游“三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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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在生之年，并没有享过什么福。但是在他去世六百多年后，汉武帝把“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定为国策，孔子的学术思想从此得到发扬光大，成为后世历代王朝治理国家的正统思想。孔庙正是在这个大前提下成为国家祀典的礼制庙宇，经过历代多次大规模扩建，到了明朝正德年间（公元1513年）终于形成了今天孔庙雄踞曲阜城中的布局，也是各朝礼制规格最高的庙宇之一。
步入孔庙，有如进入皇家花苑，处处苍松翠柏，雕梁画栋，小桥流水，飞禽低旋，别有一番意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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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于孔庙的大成殿前[/ALIGN]
经过一处庙碑，是明朝宪宗皇帝所御制，这座立在石龟背上的碑高6米多，据说在当时（公元1468年间）极为落后的运输交通条件下，在冬天里每走一丈路，就要在前面的路浇水，结冰后好让孔碑滑着移动，最后，花了整整四个月才把这块孔碑从北京运到曲阜。
明宪宗大概没想到，500多年后，来自北京的红卫兵会用榔头对他御制的孔碑大肆破坏。今天，游客可以清晰地看得出孔碑重新修补过的痕迹，为那段假“文化”革命的荒唐岁月留下了教育后代的证物。
从孔庙出来东侧便是孔府。孔子嫡裔孙有世袭的爵位，北宋崇宁三年(1104年)孔子四十六嫡孙孔宗愿的封号由“文宣公”改为“衍圣公”，其职责为管理孔子的祀事及孔氏的族务，这个封爵一直沿袭到上世纪上叶第七十七代嫡孙孔德成。1936年，蒋介石的国民政府将孔德成的衍圣公封号改为“大成至圣先师奉祀官”，享受特任官待遇，并在南京举行了就职宣誓仪式。从此，结束了孔府嫡孙后人衍圣公封号代代相传近千年的历史。
所以，孔府又称“衍圣公府”，是孔子嫡系长期居住的府第，建筑风格综合了官衙和内宅，独一无二。孔府建于明洪武十年（公元1377年），随着孔子嫡裔后代们官位的升迁和封爵的提高，府第建筑不断扩大。如今看到的孔府，占地7.4公顷，有房间480间。有趣的是，经过孔府大堂的时候可以看见堂内两侧陈列着不少反映爵位的仪仗，以及一些象征特权和封爵的红底金字官衙牌，像“十八块云牌銮驾”、“袭封衍圣公”、“紫禁城骑马”等，当年，每当“衍圣公”出行，便有专人执掌着这些仪仗，鸣锣开道，以示威严。1949年大陆政权更迭，孔府里大部份的孔子遗物都随着孔德成到了台湾。
走出孔府的后门，往北面三里多，就来到一条古柏森森的林道，进去便是孔子及其后裔的墓地――孔林。导游介绍，曲阜人口六十万，孔姓人家占了二十万，凡是孔姓男同胞和未出嫁的女同胞，一旦身亡都可以下葬在孔林的墓地。这座孔氏氏族墓葬群和人造园林，占地近两平方公里。
进入孔林，转过两个小山岗，就来到孔子墓前。公元前479年孔子卒，葬在这里。墓前有两尊石碑，前碑篆书“大成至圣文宣王墓”，后碑篆书“宣圣墓”三个字。在孔子墓的左侧有一间庐房，据说孔子过世之后，他的很多学生守墓三年，以寄哀思，惟独子贡坚守在这里凡六年。如此深厚的师生情谊，实不多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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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孔子墓出来，看见不少石碑，都是为至圣先师歌功颂德的碑文，发觉其中不少都是破坏后重新粘拼回去的。看来，卧地二十五个世纪的孔夫子，在上世纪那场“史无前例”的假文化浩劫中，也不得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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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林已有二千多年的历史，如今这里的坟冢约有10万余座，环顾林内四周，不少墓前建墓碑、墓表，有些建享殿、立石坊、置石仪。在一两个小丘上，看见一些新葬的墓穴。在离出口不远的地方，看见几个较新的墓碑，趋前观看，都是过去几年入土的新墓碑。正在细看，不知从哪突然杀出一个程咬金，一位中年妇女，先主动介绍了一下墓碑的主人，“孔子的第几几代后人……”然后话锋一转，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老板是大福大贵之相，学识高深，事业宏达，家庭……”没等她说下去，笔者就朝着导游打了个招呼：“撤！”然后快步走出了孔林。
离开孔林，回到曲阜古城，在古城墙内的一处网吧落脚。整个下午都泡在中国五千年的历史中，是时候和二十一世纪重新挂勾了。检查邮件，没什么大事，只是四个月前在青岛认识的一位上海媒体朋友，回邮说现在人在伦敦，接受为期一年的硕士课程训练，不能在上海为笔者周六的马拉松加油云云，郁闷。上美华论坛匆匆回了几个帖，立即回旅馆换衣服，趁着晚饭前，要乘“11号车”作一次曲阜环城之游。
傍晚六点，冲出了旅馆，沿着曲阜古城的外墙，作环城跑。没地图，对这个圈的大小没有任何概念，但估计不会超过自己最近每天20公里的训练范围。
寒冷空气跟着笔者从北京到德州，现在又来到了曲阜。凛冽寒风中，头脑反而变得清醒。天色很快就黑下来，外墙部分街道，更是一片漆黑，这样更容易摒除杂念，让自己思想聚焦到一点上来：孔子的儒家思想对中国、对世界的影响。
黑暗中，古城墙若隐若现。城墙里，偶尔可以听到汽车的喇叭声；经过某个城门口，也可以窥见城墙里百姓的车马人流。
想象中，回溯到二千四百多年前孔子的鲁国年代，若然笔者也像今天晚上这样沿着城墙跑，可能听到的会是马的嘶鸣声，看到的是满街的灯彩烛影。却没有电话，没有互联网，没有汽车。有的是直达京畿的平川驿站，黄尘骏马，八百里加急。
在孔子身后这近两千五百年中，中国和世界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多少英雄，壮怀激烈；多少朝代，大浪淘沙；多少学说，过眼云烟。然而，孔子的儒家学说却继续在中国、在西方发扬光大。他所推崇的伦理道德和中庸之道，他的治国思想，至今仍然影响着我们整个社会的发展。孔子的君臣之道和三纲五常固然迎合了各年代统治者的需要，甚至当今致力构建和谐社会的中国执政党，相信也对孔子以稳定为重的治国思想趋之若骛的。
回想起三十年前的那场“批林批孔”恶作剧，某些小人一朝得志便猖狂，视国家公器如儿戏，为了个人权谋，置国家利益、百姓利益于不顾，肆意阉割历史，扭曲历史，为一己私利服务，最终为历史所唾弃。
而今，在新的历史时期，如何承上启下，凭借老祖宗的庇荫，发掘新的发展潜力，与时俱进，这些都是孔子后人所面临的挑战。就笔者这位匆匆过客在几个小时内所观察出来本地文化素质的蛛丝马迹，笔者认为大有可以改进的地方。要提升一个地区自身的整体素质，既是父母官的责任，也是老百姓的寻常事。孔子的后人，任重道远！
不知不觉中，已经绕着曲阜古城墙外跑了一圈，用了三刻钟，估计约七八公里。
经过早上和中午清茶淡饭“打扫”肠胃，加上环城跑后的体力消耗，晚上食欲奇佳。就在旅馆外一间个体户餐厅用膳，尝试了孔府一品豆腐和干肉时蔬。说实话，烹调不怎样，但是那三大碗白米饭下肚之后，感觉十分笃实。
晚上八点半回到旅馆，洗个澡就睡了。
子曰：“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考虑到五天之后的那场体力极限挑战，今儿确实必须注意休息，也算是对至圣先师教诲的活学活用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