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李跃平


记不清什么时候，这清粼粼的河面上有了一只乌篷船，两岸砾石纵横的河滩逐渐变成了码头，悠悠桨声便把山里山外连属起来。

摇橹的船家是一位五十开外的中年男子，一副短褂便凸出他肩膀上厚实的肌肉。他的妻子死得很早，船头站立着的是他的独生女儿，叫莲花。莲花的脸颊红扑扑的，额角和头发闪闪发光，显得格外清秀。这渡口原本无名，来来往往的过客便叫它莲花渡。

莲花爸老实本份，一年到头难得去镇子里一趟，无论春夏秋冬就这样不停地摇橹，将山里人送出山外，将山外人接进山里，迎来送往，应接不暇。随着时间的推移，莲花渐渐长成了大姑娘，该谈婚论嫁了，莲花爸却迟迟不肯，他舍不得莲花。难道莲花爸要自己的女儿当一辈子老尼姑不成，不，莲花爸自有他心中的小九九。父女俩相依为命，他要为自己的女儿选一个好的人家，而且招婿上门。莲花自幼丧母，是个懂得人情世故的姑娘，她理得父亲的心情。她每天就这样坐在船头为父亲收钱，一双白嫩嫩的双脚总是伸向水里，不时荡起一圈圈涟漪，向着远方扩散。无人的时候，她偶尔也抬起眼皮，把目光投向山外的镇子。

莲花渡热闹起来，每天来来往往的过客不下百人。山里的人去镇上赶集，赶庙会的，可谓川流不息；山外的人去山里休闲，采买山货的，更是络绎不绝。这些年改革开放，山里的人办起了许多“农家乐”。山外的人整日关在水泥笼子里，渴望回归自然，便把目光投向山里。山里人纯朴，山里的一切都叫山外人惊奇。

莲花仍是每天坐在船头，为父亲收钱，她呆呆地看着去山里休闲的红男绿女。她的目光是那幺开朗纯净，微微露出点新奇。进山里去的帅哥酷男总是把目光在莲花的脸上身上扫来扫去，似乎要把她看穿。尽管莲花纯朴腼腆，倒也落落大方，脸上闪现出一丝天使般的温柔而宽容的笑意。叫莲花羞涩、脸红的是那袒胸露背的靓妹，她惊奇城里的女人为什么会这样打扮。莲花的脸突然发烧了，她把眼睛转开，颤栗着的心思随着无情的桨声飘向远方。
有一天，镇上来了一个采买山货的男孩。他进山的时候，莲花都没有在意，待到男孩返回的时候，她才发现男孩的背上扛着一袋大脚菇。男孩把麻袋放在船头，扭头向莲花微微一笑，莲花便记住了男孩汗涔涔的笑容。

从那天开始，莲花便发现男孩每天总是准时而来，准时而归。从男孩的面容上看，一双眼睛射出清澄的光，生气勃勃。每当男孩的目光与莲花相碰的瞬间，莲花便会感到自己的脸在微微发烫，浑身紧张得打颤。有时男孩上船时，莲花总是羞涩地低着头，甚至忘了收费，莲花的举动让男孩产生了无限美好的梦想。

日出日落，每天太阳都是新的，每天都让莲花激动，她对男孩的感情连她自己都觉得奇怪。有一天，太阳己落山了，男孩还没有返回，使莲花的情绪很低沉。她朝着河滩可怜巴巴地望了一眼，仍不见男的踪影，莲花爸又在催促收渡，这可急坏了莲花。就在她六神无主，不知所措的时候，只见男孩急匆匆地从河滩上跑来。这时，船已微微离岸，莲花伸出那娇嫩的手，顺势把他拖上了渡船。男孩站立未稳，一把抱住莲花，莲花的脸顿时红了。

男孩的心里很感动，他抬起那清纯的眼睛，望着这朵燃烧的莲花，说了声谢谢。莲花感到男孩呼出的鼻息吹在她脸上，她说不出话来，默默地低着头。临靠岸的时候，男孩突然从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塞在莲花手里，慌忙下船，一溜烟跑了。莲花两颊发烧，她又一次看了这个信封，信封是浅蓝色的，上面有一朵玫瑰，呈绛红色，小小的，紧紧地含着苞儿，没有刺。绛红色地花瓣里是红色的花心。

一连几天，莲花再也没有看到男孩，心里有些失望。她咬着嘴唇，把那个信封放在上衣的口袋里，那里离心最近。她突然发现自己对男孩的眷恋。有一天，莲花告诉父亲，她要嫁人了，莲花爸死活不肯。他说，等我为你选好了人家再说。莲花不依不饶，坚决不答应。三天后，莲花离开了渡口，离开了父亲。

后来，莲花接走了父亲，桨声悠悠的莲花渡，终于被一座石桥代替。据说，投资修桥的人是镇上那个开餐馆的小老板和他新婚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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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句如乌篷船般
有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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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点沈从文边城的味道嘛。淡而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