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触摸一段河流》——也给荒田及各位兄弟姐妹批。
触摸一段河流
*赵素侠*
小路从草丛间、灌木丛中、田埂上、堰渠边曲曲折折地延伸，伸向山岗，打麦场，石板路，走向街巷和院落。一条河绕过村庄，逶迤而去。无数股岩泉水从伏牛山深处潺潺浅浅，四面八方流到一起，汇成了这条淇河。河水流过的季节里，有蓝天白云和鸟的影子，有鸭、鹅轻轻梳理着羽毛，有树叶在旋涡里打着旋，有鱼的浅游，也有杨柳古槐和柬子树的倒影。野毛榉和青冈木，栎树和连理枝，黄连枝和冬青木覆盖了许多山峰和山岗，因此，淇河的水总是清凉甘甜。
淇河的水，绕过村庄，绕过层层叠叠的峰峦，流向长江，流向大海。每天清晨，公鸡的报晓最先打破小村的宁静，然后就有炊烟袅袅升起，太阳缓缓的挂上树稍，把桔黄色的光洒向村庄。房顶瓦砾上的青苔代表着村庄古老的岁月，红砖青瓦与混凝土结构的建筑，又把时代一段段的割裂开来。村庄的人们，一辈辈的沿袭着春种秋收的生活习惯。
村头的麦场边有一块巨大的岩石，岩石下是一眼泉，村里的人们爱在那里用水，泉眼里流出的水冬暖夏凉，喝到嘴里甜丝丝的，泉边有一棵古老的垂柳，旁逸斜出的柳枝，像一把撑开的大伞。
小女孩挎着一个比她身体大几倍的菜蓝子，她把菜蓝放在泉边的石板上，一瓣一瓣的洗菜叶。
“瞧瞧多可爱多懂事的孩子。当初，你妈妈一心想要男孩，生下你二姐的时候，一看是女孩哭得可伤心了。到了你，又是女孩，差一点不要你了。”大婶蹲在泉水边，跟小女孩说这些话的时候，女孩笑了，她实在搞不明白，她只知道她妈妈很疼她。这也是村庄古老的传统吧，生男孩是一件光宗耀祖的事，生女孩总有些心酸。谁家生了孩子，不清楚的人就问，是大喜还是小喜。如果是小喜，那就是生了女孩，问的人自然就噤了口。
雪姨是从县城里来的，她非常喜欢小女孩，小女孩的妈妈去工作的时候，会很放心的把小女孩交给雪姨，雪姨是村卫生院的护士，给看病的人打针输液。雪姨把小女孩放在肩膀上，教她在房屋的横梁上写雪姨的名字，小女孩稚嫩的手一笔一划的写完三个歪歪扭扭的字，雪姨就高兴地在她脸上亲了又亲。
雪姨的丈夫在城里工作，到村里来看雪姨的时候，也喜欢把小女孩扛在肩上。雪姨常带着小女孩到河边玩。河水流过顽石时，打着旋，流过草地时，青草被抚摸得痒痒的，茎和叶都笑得直打颤；漫过沙滩时，沉睡的沙子忍不住打个喷嚏，互相拍打着，跟着流水一起盘旋；光滑如砥的岩石在水流的冲刷下，沿着走势一头扎向水底，水流过的时候，就像滑滑梯一样，一头栽下去，撞起一片雪白的水花。女孩坐在凸起的的岩石上，看着岩石对流水的戏弄忍不住“咯咯咯”的笑出声来，她离开的时候，听到整条河流都在哗哗的唱歌。小女孩高兴的唱：“路边的小草，树上的小鸟，嗨，听我快乐的歌唱。叮咚的山泉，荡漾的春风，听我快乐的歌唱。哆来咪发嗦啦嗦，啦啦啦~~~~~”
那年秋天，雪姨的丈夫来了，带着小女孩和雪姨一起回远在县城的家。小女孩才知道雪姨有两个儿子，叫大镌和小镌，家里的老奶奶早早等在大门口，看到小女孩，乐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嘴都合不拢了。雪姨家的人都喜欢女孩。大镌和小镌拉着小女孩去房后看一种夜明柴。邻居家的几个孩子也跟着一起去了。他们告诉她，土坑里的夜明柴到了夜里会发光。小女孩说,不会吧，那种柴跟山里人们做饭用的柴禾一样，不过是普通的劈过的木材罢了。邻居家的男孩很生气，一把把小女孩推到土坑里去了。土坑很深，刚下过雨的土坑里，黄泥巴糊了小女孩一身，她的手挂到了旁边的木柴，流血了。小女孩边哭边用手在脸上擦，脸上便有了许多泥水。大镌和小镌拉着小女孩回家，雪姨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小女孩从来没见过雪姨生那么大的气， 雪姨拉着小女孩找邻居家理论。从未跟人红过脸的雪姨，跟人争吵得满脸通红，并威胁邻居家的男孩，若有再犯，决不轻饶。
那年初冬的夜晚，小女孩烤着炭火，睡意朦胧，雪姨跟母亲在说着什么，说了很久，雪姨哭了，小女孩甜甜的睡熟了。
小女孩五岁了，每天跟着姐姐一起去上学。这天有人寄来了一个大包裹，是给小女孩的新衣裳。小女孩高兴摸着，不知道是从那来的，问姐姐。姐姐悄悄的告诉她，这是雪姨从湖南寄来的。雪姨一家都到湖南去了，雪姨走的时候想把小女孩带走，妈妈舍不得，不让姐姐告诉她。
村庄的秋天是迷人的，柿子红了，核桃熟了，栗子和山上的野果都笑开了口，成熟的山芋肉在山腰上点缀出红红的一片。星期天，兰姨专程来接小女孩和她的姐姐们一起沿着山路，翻过一道岭，到兰姨的家里去玩。兰姨的家在半山腰上，周围有许多核桃树、柿子树、板栗树，站在院子里，只能看到四周连绵不断的山峦，和房前伸手就够得着的红得晶莹剔透的山芋肉。更多的时候兰姨只带着小女孩去，兰姨有三个儿子，没有女儿。住在上屋的奶奶和爷爷，每次见到小女孩，都把家里的花生及好吃的东西拿出来。奶奶有一张慈祥的脸，看着小女孩的时候，总是笑弯了一双眼，脸上的皱纹也跟着绽放成菊花。晚上，坐在兰姨家的门口，月亮的光直接照在庭院里，而四周的山峰却都在暮色四合的时候，开始变得黑黢黢的，山上的树叶的沙沙声，萤火虫的影子和蟋蟀的长鸣，让小女孩感到害怕。她想像得出，松鼠及野兔，山雉，说不定还会有狼、蛇之类的东西出没，偶尔还会有飞禽翅膀扇动的扑扑声，猫头鹰的叫声更让人恐怖。山顶上的夜晚神秘而又充满骚动。兰姨总是搂着她睡，躺在兰姨的怀里，她的夜晚就变得很安静。白天的山坡上却充满了情趣。山脚下的小河沟里有鱼，虾，还有螃蟹。小鸟发出清脆婉转的叫声。
小女孩生日的时候，兰姨带着新衣服和一双布鞋来看她，那是兰姨一针一线纳出来的，鞋底很锵实。母亲把小女孩叫到身边。“叫干妈——”母亲说。小女孩愣愣的看着妈妈，紧紧地闭上了嘴巴。有小伙伴等她，她没有听妈妈的话，转过身，想走，忽然看到兰姨眼圈有些红，她不能理解，还是头也不回走了。兰姨还是常来看她，小女孩还是兰姨家的常客，夏天的时候，兰姨家的哥哥带着她，从爬满石堰的藤蔓上摘下甜甜的八月炸吃，一起在小河沟里捉螃蟹。
女孩慢慢的长大了，懂事了，妈妈因工作调动，离开了村庄，她的父亲从城里来接她们。公路沿着淇河的水环绕而去，村庄在绿树的掩映下，更像一座古老的城堡。站在村头目送她们的乡亲，影子越来越模糊。她的身后，是一条河，一个村庄，袅袅的炊烟，静静的打麦场，站立的垂柳，连绵的山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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