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老先生说，不止才智有困窘的时候，神灵也有考虑不周的地方。宋元君半夜梦见一个披头散发的人在侧门旁窥视。那人说他来自宰路之渊，作为清江的使臣到河伯的居所访问，被渔夫余且捉住了。宋元君醒来后，忙叫人占卜，说那是一只神龟。宋元君问，有一个叫余且的渔夫吗？找他明天来朝见。第二天，余且来朝。宋元君问，你捕捞到了什么？渔夫回答说，我捕捞到了一只周长五尺的大白龟。宋元君就让他献上来。白龟送到后，宋元君开始犹豫起来，一会儿想放了它，一会儿想杀了它，就卜问凶吉。占卜的结果说是杀掉后用来占卜，大吉。于是就把白龟剖开掏空，做了占卜用的龟版。用它占卜了七十二次，没有一次不灵验。你想，那神龟能托梦给宋元君，却不能避开余且的渔网；能做到占卜七十二次无失误，却不能避开剖腹挖刳肠的祸患。外在的事物总没有个定准呀！关龙逢被诛，比干被杀，箕子被迫装疯，谀臣恶来也不免一死，夏桀和商纣都是亡国之君。做国君的无不希望他的臣子效忠于自己，可是效忠未必获得信任。伍子胥漂尸江中，苌弘被流放西蜀，其血三年而化为碧玉。做父母的无不希望子女孝顺，可是孝顺未必得到怜爱。孝己因孝愁苦而死，曾参孝顺却一生悲切。
    我问，照您这么说，聪明才智就没有一点用处吗？用来助道总还可以吧？庄老先生说，城东门有个死了亲人的人，因为格外哀伤而日渐消瘦，因而被加官进爵。他的同乡听说他因为孝而封官，就会变本加厉地仿效他。这样一来，因此而死的人就要过半数了。世有兴废，物有变迁。修养高尚的人随而行之，曾无留滞。“彼教不学，承意不彼”。混迹于世而不邪僻，随顺众人而不失却自己的真性。
    那么，怎样才能使自己的真性常存，而不被外物所蒙蔽呢？庄老先生说，木头与木头相互摩擦就会燃烧，金属同火在一起就会熔化。阴阳错乱，天地大变。于是就有雷霆震怒，暴雨闪电，甚至会烧毁大树。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不可自拔，就会忧虑不安；利害得失在心中碰撞，内心焦躁万分，就会烧毁中和之气；理智抵挡不住怒火，真性便荡然无存了。
    “目彻为明，耳彻为聪，鼻彻为颤，口彻为甘，心彻为知，知彻为德。”大道是不能淤塞的，淤塞就出现梗阻，梗阻不能排除就会乖戾，祸害就会随之而起，危害众生。物类有知觉依靠的就是气息。假如气息不够强盛，那决不是上天的过失，而是由于真性被蒙蔽，以致六种官能会出现纷扰。真性贯穿于万物从来就没有停止过，而人们却在追逐外物，这就要堵塞真性的孔窍呀。胎衣上有多层的间隙，所以能怀藏胎儿。内心虚空，就会毫无拘束地顺应自然而游乐。屋子里没有空虚感，婆媳之间就会争吵不息。深山大林之所以受到人们喜爱，就是因为它空旷幽深，广生万物，让人情不自禁地到那里去呀！
    我对庄老先生说，我一定要记住您的教诲。庄老先生笑摇了摇头，说：“荃者所以在鱼，得鱼而忘荃；蹄者所以在兔，得兔而忘蹄；言者所以在意，得意而忘言。”我怎样才能寻找到忘掉言语的人并跟他谈论一会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