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天这样谈论，你不感到很烦吗？我们还是出去转转吧？”庄老先生对我说。于是我就跟随庄老先生进了山林。走着走着，遇到一群伐木工人。庄老先生指着一棵大树问，你们怎么不伐它呀？他们说这棵树没有可用之处。庄老先生于是对我说，记下，此木以不材得终其天年。出了山林，我们来到庄老先生的朋友家。他的朋友非常高兴，忙叫他的仆人杀鹅招待我们。仆人问一只鹅会叫，一只鹅不会叫，杀哪只？庄老先生的朋友说，杀那只没有本事的。听他这一说，我不由得偷偷摸了一下自己的脖子，恰恰被庄老先生看见，他长叹了一声说，你还是学了个似是而非呀，处于材与不材之间也是未得道。记住吧，中道不居才是道德之乡呀！

我连忙俯身下拜。庄老先生说，免了吧，来，我问你：孔子两次被鲁国驱逐，在宋国遭受过伐树之辱，在卫国蒙受毁迹之耻，在商周之地穷困潦倒，在陈蔡之间被围困七日而无火食。你知道他的遭遇为什么会这样吗？我摇了摇头。

庄老先生说，“直木先伐，甘井先竭”。孔子总是摆出很有智慧的样子，那些愚蠢的人也就担心了，他越是注重自己的修养越显得别人污浊，他毫不掩饰地认为自己是太阳而向别人照耀，所以灾祸难免呀！我听大成之人说过：自吹自擂的人不会有功业，有了功业而不知隐退的人要堕落，成就了功名的人必定会遭到损伤。为什么不把功业与美名归还给大众？大道通行而自己就要韬光隐居，道德盛行而自己就要匿名，普普通通，平平常常，就跟愚昧狂妄之徒一样；毁灭行迹，抛弃权势，不追求功名，就不会有人责备你，你也不会去责备别人。道德高尚之人不求闻达于世，谁知孔子为什么偏偏喜欢这些呢？

那么，孔子如何看待自己的命运遭遇呢？我问。庄老先生说，在孔子受困于陈蔡之时，他左手伏着枯树，右手拿着一根枯枝敲打着，唱起了古老的歌谣——既不切合节奏，也不符合音调。但是敲击声和歌咏声恰恰表现了孔子当时的心情呀。颜回在旁边肃然拱手而立，暗暗地看着孔子。孔子说，颜回呀，一个人不受自然的损伤容易，不接受他人的利禄困难，没有开始也并不是结束，人与自然本来是一样的呀，谁知道现在唱歌的是谁呢？颜回不明白孔子的意思，就请孔子解释。孔子说，饥渴寒暑等自然规律束缚着你，使你不能肆意妄为，你随着天地万物的变化而变化就是了。作为臣子，连国君的话也不敢违背呀，更何况是天呀！爵位很高且俸禄很多，本不属于自己，却是命中注定拥有的外物，我不偷不抢，你说我要它干什么呀！世间事物千变万化更替无穷，谁又能知道它的开始和结束？人只不过是谨守正道随应变化而已！人的出现是自然变化的结果，而大自然的变化也是由于大自然呀；而人之所以不能拥有大自然，这是由人的本性决定的。即使是圣人也是要死的呀！

庄老先生说，小子，要记住呀，学些似是而非的东西是没有用的。身体一定要顺应境遇，情感一定要率真；顺应境遇就不会背离大道，情感率真精神就不会劳累。不伪装，不造作，天真自然，哪又何必企求于外物呀？

我问，如果不这样呢？庄老先生突然严肃地说，焉知螳螂捕蝉没有黄雀在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