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震，震出了千姿百态


没有任何预兆，我下午一点过起床，没吃饭，直接开电脑，老母亲从医院回来，也没吃饭，于是我为她热稀饭，她看电视，我点上火回来继续敲键盘，写我的关于山城棒棒鸡的故事。
约两点半，屏幕在晃动，我定神，左眼瞟到窗帘在动，再看灯，确实在晃，“遭球了，妈——”我起身奔向客厅，妈在看电视，电视上，那个演山城棒棒军的庞老师，一身洁白的厨子打扮，对我竖起大指姆兴高采烈喊：“学厨师，到长城！”，另一个女子蹦出来念快板：“常备三金双黄连，不——感——冒！”
妈问我啥事？
我大声喊快，地震了！说完我拉她起来。
“呀！真的呀？我是说不得晃得凶，还以为我头晕眼花又犯病。”
“快走！”我扶她。
“把钱和存折带上。”
“哎呀，都啥时候了哪还管那些。”
“我的包，包里有我的病历和医保卡。”
我顺手拿上提包扶母亲下楼，楼道有慌乱的脚步声和哐铛哐铛的关门声……
楼下小区院坝，闹哄哄乱麻麻站着各色人等东张西望，一张张笑脸掩饰不住内心的紧张和兴奋——过节都没这么灿烂过。见面说得最多的话是“哎呀老子遭黑惨了！”
平时不怎么打招呼的人这会儿也变得亲切起来——活着，真他妈好！
穿睡衣趿拖鞋纷至沓来的人群仰望四周林立的高楼，有人恍然大悟：“这地方要跑还跑得脱迈！”
“对头，命中该死谁也跑球不脱。”
兄弟伙刘强的老婆带她妈抱着刚出生不久的小刘强下楼出来，站那里无所适从，我跟她打招呼：“娇娇，娃儿遭吓到没得？”
“哈哈，你看他还在睡呢！”
我上前轻轻揪小刘强的脸，然后扶母亲在花台边坐下。
八幢、九幢、十幢、十一幢的人，都聚集这里，这些因夜班、白班而锣齐鼓不齐的人，今天空前的全勤，平时报社开职工大会都赶不上这会儿整齐——连家属都积极踊跃参与。有劫后余生的兴奋溢于言表，有东南西北的猜测在蔓延：“哪点，哪点遭了？”
“鬼大爷晓得，反正，震中没在我们这的。”
人们还在互相打听，哪的？哪的遭了？
“我还想问你耶，哪的，哪的遭了嘛？”
十二幢有人推轮椅护着老人出来。
十三幢有人抬担架出来：“让一让，请让一让。”
“咦，他不有家庭医生吗？”
“唉，医生刚才巴来跑球了。请让一让。”
120的车已经开进来……
2008年5月12日下午两点半，母亲节的第二天，我母亲的镇定让我感动，她有气无力，断断续续：“钱，存折，天燃气，电视……没……没关。”
我重新冲上楼，不知是三楼还是四楼有家人没关门，我一脚踹过去帮他关上，继续上，七楼，我回家，关掉燃气炉，关电视的时候，有个漂亮的女人在对我说“令你的肌肤白里透红！”
红个铲铲！我忍痛割爱用遥控板灭掉她。
关电脑的时候，天涯重庆上，有人在喊——“地震了，救救我，我在天上，请问哪点可以降落？”我笑，关机。
这才开始洗脸刷牙，带上手机出门下楼。
楼下，院坝的人越聚越多，120已经开走。阳光明媚，蓝天依旧。妈妈说快给姐打电话，我打，但没信号。保卫处文明德过来：“大家安静下，报社领导请大家保持镇静，现在情况基本清楚了，震中没在这，请大家暂时不要回屋，找安全的地方呆着，尤其注意保护妇女儿童。”
“妈哟，这周围都是楼房，哪来安全的地方嘛！”有人在抱怨。
我在想手机都没信号了，咋他又听得到组织上的声音？
母亲说她忘了带桌上的药，我说我这就去拿！她说“你不要再上楼了，危险！”说着话从提包里拿今上午的病历：“照上面去西部药城买。”
我拿起那药方往西部药城跑，满街是人，街对面的二十五小，老师们正组织小学生们有序疏散，红领巾飘扬，学生们脸上写满了意外放学的惊喜。
药城已经关门，我往回走，才发现储奇门中医骨科医院转移出好多的伤病员——都是些骨折经不起颠簸的主，有亲属的围在身边着急万分，没亲属的由医护人员推出来，有家属在把病人往担架上挪，“轻点轻点，老子喊你龟儿轻点！”
“日妈有恁个重我啷个轻嘛？！”
我上前帮忙搭手。
“谢谢你小伙子。”
我没搭腔，急匆匆赶回来。报社小区骚动的人群中，我看见了我的妈，哈哈，她坐花台下自个喝矿泉水，一副老谋深算的样子。妈呀妈，你真伟大，从旧社会过的人，就是不一样！
碰见兄弟伙老杨，他说“这龟儿地方往哪点躲嘛，命中该死你躲也躲不脱。”
我笑：“可老子们还想活！”
扶母亲上楼，已是下午四点过，家里，没停水，也没停气，母亲看电视，我开电脑。
现在，客厅传来电视里的声音：“国务院总理温家宝正赶赴灾区……”
现在，我电脑的右下方，一直在闪，有个西安的网友叫桔梗飘香，她在问我：“没吓住你吧？”
我敲键盘：“没事，我和我妈，都很沉着~~~~”
给姐姐的电话，还是打不通。QQ上蹦出另一个网友丁香枝上：“刚才黑死我啦”。
我问她：“你妈怎么样？”
“她呀，她居然一点感觉都没得，睡得香呢。”
我大笑：“你的母亲是世上最幸福的母亲，我的母亲是世上最伟大的母亲！”
她对我撇嘴：凭啥说你的妈就比我的妈伟大？
我继续给姐姐打电话，还是不通。
电脑屏幕又在闪，远在辽宁的网友在转发消息——警告：08年05月12日晚上22点至24点时间段重庆局部地区还会有2-6级余震，望大家提前做好预防措施！
我看现在的时间，是08年5月12日18点40分，楼下，已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人们各自回家——=该干啥干啥。
这座城市，很镇定。
我给近在江北的姐姐打电话，还是没通……
但我相信，她没事。

谨以此文，献给我处变不惊的母亲；
谨以此文，向远在异乡的朋友报平安。

2008．05．12。北京时间：18．40

哈哈~~老兄是重庆人吧？我是成都人，地震时我也在电脑上，当时我吓惨了，现在坐在电脑上就头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