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更深处
转载自雨林木风
[size=4]    小窗终于迎来了久违的雨，紧绷绷的天空也松了口气，似乎是堆积了许久的思念，终于找到了可以宣泄的出口，在抛出雨滴的刹那间，便变的温柔。
    大块的阴云，转瞬间便碎做一簇一簇的流动，仿佛深闺绣幌上玄色的花纹，间或的一片雪白，可是天上的那位仙子，掀开帘角，最婉约的一瞥，灵动而又混浊着无奈。
    雨点已在轻捶着瓦砾，耳边传来一点一点噼啪的声响，如深夜里炸碎的灯花。这雨怎来的有股怨气，转眼窗前已笼上一层雨帘。
    重呼出胸口的郁积，深吸一口气，一股温暖的气息，扑向鼻脸，满口竟是新鲜的青草味，乍觉是苦，慢品则甜，仿佛被久盼的妙人儿，紧紧拥在怀里，不顾一切的将一点柔软融化在我的嘴角唇边。
    是哦！是恋爱的味道。
    我不由得怨恨起盘古那个不解风情的莽汉。几千万年前，天和地一定是对恩爱的情侣，绸缪濡染，交颈不离。何曾想一片冰冷的斧光，便划碎了千万年的幸福。从此后，春风便成了呼唤，夏雨便做了不舍，秋月是深情的望穿，冬雪只好是无奈的抚摸。只有天青色时，才能躲开冥冥中那双无情的眼，酝酿出一曲梦中的相见，便是这春雨。
    终于可相见了，纵是在梦中，相思也可放做刹那间的奔涌，拥抱、亲吻每一寸可寄存思念的肌肤，于是花儿更艳了，草儿更肥了，新柳也不舞了，只静静的替这相逢打着湿淋淋的底色。有些可怜起那些，逐春的莺儿，采春的蝶儿，闹春的蜂儿，如今只能躲在哪片嫩叶底下，哪个枯树洞中，羡慕的吟唱。它们大底是吟不出什么诗的，因为诗早已飘向那些红楼深闺，被纤纤素手摘下，折叠在一层一层的红笺上，笙箫点染间，早已濡湿了今古。
    怎忍心扰了这份美好。赶紧请出我的青瓷小茶壶，祭上一开新茶，热水初注，也不忙着盖盖子，只将身子缩回沙发，悠闲的枕起双手，翘起二郎腿，摊开身体，舒服的哼了一声。作为对沙发最忠实的崇拜者，我对沙发有种特殊的喜爱，我一直认为它是慵懒者最佳的伴侣，总能在我需要时，给我从里到外最柔软的包容。
    雨声哒哒，思绪浮起，我躺在沙发上，不紧不慢的将思绪打发进茶壶中蒸腾的水汽。[/size]
[size=4]    一缕缕带着香气的乳白，袅袅升起。如戏台上云袖般纠结，飘舞。忽又触到屋顶，又如水云般散开，悠悠间已无可觅踪，是空？还是梦？
    下意识的打开电脑播放，一曲化蝶，通灵般的飘出，一个前奏间，精致的触手，便长满了整个空间，推开不开灯的阴郁，将春的明媚慢慢拉回。
    哦！雨不知何时已变细了。想想也是，再浓烈的拥抱，也终要化作持手相看的泪眼。
    纵目望去，街面上腾起丝丝烟气。有数的车辆，驮着壳，在缓慢的爬行。几个似乎是老天不经意间洒落的行人，拄着伞，悠闲的在濛濛中张望着什么。对面的楼盘，高的，矮的，蜂巢般的，大落地的，都次次弟弟的打开窗门。隐约晃动的人影，渐渐凝结成镶嵌在窗口的风景，在听什么呢？
    一种无法抑止的渴望，逼迫我冲向三楼的阳台。
    站在阳台上，扑面就是一片雨丝，像猫爪挠过脸面，直痒到心里。轻轻闭上眼，空气中有股清凉的甜味。屋檐上雨声滴答，邻人家摇床踢哒，王妈轻哼着摇篮曲，间或有一两声雨燕的啁啾。
    安静！是安静！我听到一种安静！莫名其妙的，虚空中，一滴晶莹的水滴蹦入心湖，“叮咚！”一圈圈涟漪荡起，荡过都市，荡过霓虹，荡过雨林，荡过星空……。一切的一切都还原成最原始的漩涡，天和地交融在一起，不需窃窃私语，只有最无私的敞开，让彼此入住心灵的最深处，广博深沉却又两两相忘。
    睁开眼，有种想哭的感觉，却发现雨滴早已将泪珠挂在眼睑。
    我是怎么了？目光划过楼房的缝隙，捕捉到一片远山的残角。春雨中山是鲜活的，似舞还羞，浑身荡漾着灵气。细雨飘迷，近处的瓦砾白气浮动，似溢出了魂灵。
    这雨是有灵气的，似是随风扫动的拂尘，将记忆中的什么，掸远又掸近。她还是那样恬静的坐着，课堂的一角，偷偷溜进窗的风，调皮的在她的发梢荡着秋千，完全无视于我的存在。
  “叮铃铃”下课铃响了，风拥着她隐入落叶的秋，一缕箫声，清凉……，顺着箫声的指引，哦！剑庄，是剑庄。
    我推开铜绿深锁的木门，菡萏小小，春塘浮草，小楼伴着夕阳，少女裙带飞扬，绽放，绽放成盈盈的梅朵，在跃下栏杆的一瞬。相望，她的泪打落我的心房，“一定要记得我……”一个声音，犹带着甜味，像绵延无际的青[/size] [size=4]草，随风轻荡。[/size]
[size=4]  “不要……”我狂呼着奔去，却奔入一片夕阳。
    夕阳下，一泊湖水鼓着金色的波澜，莲叶田田，一叶小舟横在水中的残阳上，无桅无浆，只有一船粉白的蔷薇花瓣，随着波光晃动，欲飞欲止。
  “有人吗？”我振臂高呼，声音在空中打着水漂，只惊起几片花瓣，飘飘洒洒，落在湖面上，聚成一簇簇的花朵，似乎还在回忆着往昔枝头上的繁荣，享受着夕阳最后的温暖，只是偶尔会冲出一尾鱼儿，水华飞溅间，花瓣便不知影踪。
    我有些心疼了，似乎什麽在撕扯着心胸。湖水冰冷，却不能阻止我跃入的身影。
    冷！凝结所有热情的冷。我扑打着双臂，不似在划水，似在千山万水中跋涉。模糊了，什么都模糊了，只有那叶舟，还在天边，遥遥凌波。
    不行了！我能听见最后一丝力气被湖水吸走时的呲呲声。不甘的愤怒，燃起一团黑火，我不顾一切的伸出手，掌心忽传来一段浮凸的触感。是的！是阳刻着花纹的乌木船舷。狂喜袭过全身，猛一发力，小舟忽如梦靥般倾覆。花瓣散落满空，湖水漫过脖颈，几片粉白宛转着抚过脸面，如不曾相识的眼波。
    窒息！我终于知道湖水是涩的。漫过口，漫过鼻，漫过眼睛，隐约一位宫装女子，遥遥招手，似笑还忍，我便也微笑了，如飞升前的洒脱。
    天空终于沉没了，白花花的……
  “下雪了吗？”我低首问着手中慢慢长出的木鱼，没有回答，只有背后含苞的老梅树，沙沙轻响。
    光头上，痒痒的，似有一片羽毛抚过，并指拈住，指尖滑过流水般的腻柔。
  “和尚，你好没正经！”一声娇喝，如春雷般炸响。顺着声音望去，一位白衣女子，轻曳着水袖，脸若寒霜，眉目嚣张，我唯有闭目合掌，低念“罪过！罪过！”
  “喂！和尚，睁眼啊！莫非本姑娘不美。”一片如兰的香气，袭面而来，温热如有形的口气，攀上我的鼻翼，我猜想到什么，急撤掌撑地，拼命仰起上身，退无可退间，惹得背后的老梅树一阵哆嗦，睁眼，一缕发丝，抚过眼睑。
  “咯咯，咯咯……”女子捂着嘴，开心的直起身子，享受着恶作剧得逞的欣喜。[/size]
[size=4]  “喂！和尚，你还算好人。”女子小指勾起雪腮上的一缕散发，轻咳了一声，整肃面容，接着道：“和尚，我问你，你老实回答，你来时，见到一个年轻人了吗？”扣腮又想了想，补充道：“叫什么小猪来着。”
  “长得什么样？”我小心的问。
  “没见过。”女子想都没想，就答道。
  “是你什么人吗？”我有些惊奇。
  “算是朋友吧。”女子似想起了什么，转首眺向灰蒙蒙的地平线，喃喃自语道：“算是朋友吗？”
    呱,呱，呱，几道鸦声惊起，天地间划过数道残痕。
    女子忽惊醒，恼道：“你个贼秃，我问你便答，多嘴个什么劲。”
    见我又是闭目不答，只好自顾自的跺脚道：“男人没个好东西，一定又骗我，叫你骗我，骗我！”言语间，周边的青草已是一片狼藉。
    我心下不忍，抬首问道：“姑娘，那男子何事骗你？”
    女子似发泄完了怒气，一把抹去眼边的泪滴，重重的吐了口气，目光移向天空，有些怆然的道：“他说，他会送心给我的，他说的。”
    “送心。”我颇为诧异。
    “我没心，真的。你不信吗？”女子转头，目光泫然欲滴。
我忽心中一动，合什说道：“我来此地，正是为一位施主传话，不知可是姑娘要等的那位。”
    女子急道：“什么话？”
    我沉声吟道：“空。无。通。透。”
  “空无通透。”女子低声念了一遍，倾身追问道：“他人呢？”
  “啊弥陀佛”我低颂佛号，悲声答道：“我见他时，他已奄奄一息，此时此刻，他心愿已了，怕已魂归极乐了。”
  “不会的，不会的，他答应过我的，怎会就一句话就做了了断，不会的，不会的，都是骗我的，骗我的。”女子抱头狂奔，天空煞时滚过一片阴霾，雪，如泥石流般倾泻而下。
  “铮”，女子束发的铜环裂开，长发纷舞，危崖之上，狂风激荡，裙裾烈烈作响，女子赤足露肩，跪地无语，妆若天魔问世。
我急起身，衲衣飞拂，手结不动明王印，口做狮吼：“心已归位，汝还不悟？[/size]
[size=4]    女子茫然回首，忽展颜一笑，雪霁风住，面目间已是一片祥和，宛若闲花映水。
    女子于崖上高声询道：“大师留步，小女子明白大师才是送心人。敢问大师俗名可是‘小猪’？”
    我回首合什道：“不可说，不可说。”
    女子整顿裙钗，于崖上，遥遥一妊，亦自合掌吟道:“空尽无来，通透自明，本非凡人，何寻凡心。”
    天空忽放金光万道，莲灯宝幢，佛影缤纷，一玉舟自天际降于崖前，女子踏步登舟，转瞬消逝无踪。
    金光收尽，天空一片湛蓝，湛蓝的没有一丝褶皱。
    忽耳边转来一声叹息，渺渺茫茫，难究根底。
    回首间，妻不知何时，持着条干毛巾立于身旁。
  “又在想什么呢？看，衣服都湿了。”妻一边小声埋怨着，一边怜惜的替我擦着额前的水滴。
    大略是过于专注，妻眉目之间略显紧张，我有些心疼，更多的却是愧疚，抬手，轻握住妻子的手，柔声道：“刚才想起你了。”
    妻挣了挣，轻啐了一口，“谁知刚才又想起谁了。”一抹晕红却不自禁的浮上秀腮。
    妻的手，有些凉，几年的家务，指掌间已不见了少女的滑嫩。触手的粗糙，磨砺着我的掌心，更磨砺着我的心。
    顺势将妻子搂入怀中，脸面深埋于妻子的秀发中，轻轻的蠕动，发丝摩擦着肌肤，象在温润的月光中穿行，一只手，扶在妻子的腰际，触掌的竟如此单薄，忙转了个方向，不忍让雨丝惊扰了她。
  “梅，你还记得吗？那天也下着雨，你在公园门口，衣服湿透了，却还在等我。”我动情的说着。大略是唇瓣滑过妻的耳际，有些痒，妻侧头在我怀里蹭了蹭，没好气的道：“当初一定是鬼迷了心窍，糊里糊涂的就被你骗了。”
    一阵愧疚，更如潮水般漫过心胸，我柔声道：“梅！下辈子换我等你好吗？不管下多大雨，我也要等到你。”
    妻没说话，只是反手将我搂的更紧。[/siz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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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响，方如梦呓般道：“不要，不要你等我，冷雨很伤人的……”
雨还在绵绵的下着，没个尽头。一切都在雨声中慢慢消融，
细雨最深处，只存放着妻子和我，慢慢被天地合于掌中，没有雨，只有无数虚幻凝结成的真实，好温暖，好温暖……[/size]
[size=4]终于要走了，算算来雨林快一年了，看着我的文字在雨林慢慢成长，我也慢慢从牌桌，酒场中挣脱出来，渐渐充实起来。在此向支持我的各位雨友，鞠躬道声：“谢了……”。
    我会常回来看你们的。小猪因多情而自迷，却因努力而美丽。
    我来过，我很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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