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百相之)
     
     尹倩倩凶杀案始末

   公元1970年10月1日夜,苍山县飞跃手扶拖拉机厂(以下简称飞跃厂)发生一起世人罕见的凶杀案。案犯尹倩倩、女、25岁、大学文化、现管坏份子；受害人杨大勇、男、40岁、厂革命委员会副主任。
    是日凌晨一点左右,假日中晚睡的人们突然被一阵毛骨耸然的惨叫声惊住了。随着声音撵去，是在一楼楼梯间尹倩倩的寝室里。先跑到的几个人正要撞门门自开了，就见尹倩倩披头散发站在门口，茫然地看着大家说：
   "我......我我把杨大勇废了......" "废"，是使人至残的意思。半夜三更一女人把不是丈夫的男人废了，不用细说就知道是咋回事啦。于是人们就“啊呀”声惊叹起来。尹倩倩拢拢头发又说：“请让一让，我到保卫科自首去，谢谢了。”
   
      人越来越多，尹倩倩刚走出去，大家就“轰轰轰”地涌进了她的楼梯间里。楼梯间窄小没有窗户,整个房间弥漫着霉味血腥味的混合气体。看样子杨大勇是从床上滚到地上的,床上、地上、和他赤裸着的身体上都是血。这时候的革委会主任面目狰狞也很可笑，眼睛鼻子痛苦地拧在一堆，光着屁股在地上打滚嚎叫，双手捂着胯当血从指缝中不停地涌出来......
   人们正在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住二楼的办公室主任大老刘挤了进来,大老刘进来以后边骂围观的人是**,边叫人按着杨大勇扯床单包起送医务室,又吆喝阮三娃几个留下来找杨主任的鸡巴,找到快送医务室看接不接得起来。七手八脚抬走了杨大勇，留下来的人就在床上地上到处瞅，二车间的小黄眼尖，在床边搁鞋的木板缝里找到了，拿火钳夹起来一瞧，吆喝！血淋淋软吊吊五六寸长。于是嘘呀笑呀呕呀就有人说，日他妈扔给狗吃了算球！有人又说要不得要不得，刘主任安排了叫送医务室。几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捣蛋鬼拥簇着阮三娃和阮三娃用火钳夹着的杨大勇的生殖器，一路笑闹着朝医务室走去......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两辆汽车脚跟脚开出厂门,一辆是送杨大勇去县医院,另一辆是押尹倩倩去公安局。这时离天明尚早，一阵冷风吹来，隐去了天上的星星，也把余兴未了的人们赶回了各自的家。

   坏消息总是传的很快，飞跃厂发生凶杀案的当天就传遍了县城的街头巷角。一个现管份子把新生革命政权领导的命根割了去，不啻是平地惊雷乌云压顶。于是“阶级报复”啦，“阶级斗争新动向”啦等等议论铺天盖地。当然也有脑子里多长根弦的革命群众，说一个大男人会平白无故跑到寡母子屋头被人家阉了？这中间要是没有点“米索拉”，老子敢把头子砍下来给你娃垫坐！
   说笑归说笑，问题是尹案凶杀革命委员会的负责人，又是发生在神圣伟大的国庆节，这等于是给苍山县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大好形势重重地抹了一层黑，弄得县里大大小小的头头们神情紧张，走在路上还真有些抬不起头。
    尹倩倩作案后投案在押，并对其犯罪事实供认不讳。人犯所使用的作案凶器及受害人杨大勇的受害证据——被割断的生殖器等全部在案（县医院断殖再接失败泡在福尔玛林防腐液瓶子里）。这桩案子，照常规得不折不扣地按照“中央文革”坚决捍卫新生革命政权的精神，从快从重地审理结案，以利于大长无产阶级革命派的威风，大灭阶级敌人的嚣张气焰！可是，在对尹案进不进行公开审判这个问题上，苍山县革委会却产生了两种不同的意见。一种意见认为，要大张旗鼓地对犯罪份子进行义正言词地讨伐，批倒批臭教育群众，使阶级敌人永世不得翻身。另一种意见认为，要把公开审判在群众中产生的负面影响考虑进去，说到底杨大勇不是被阶级敌人砍了脑袋，而是被一年轻女人把那东西割了去，群众不能没有看法，大庭广众之下审起来难免许多尴尬。意见相左争论激烈,敲不定就报请地区批示。地区革委会的负责人是支左部队的团长，团长是一15岁就参加革命的老行伍，老行伍看了宗卷气的拍桌大骂：什么新生政权负责人？鸡巴竟叫人割了去！割了就割了，还好意思报上来叫老子擦屁股！气愤不已在宗卷上批上一行字：
   
    丢尽脸不杀头引为戒！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万岁！毛主席万岁！万万岁！！

    苍山县接到批示后，几经体会研究，把尹案挂起来“冷”了半年，然后在小范围内对尹倩倩作了宣判。
    轰动一时的尹倩倩凶杀案悄悄地了结了，自然留下许多迷团让世人疑问猜测，至今尚留传着尹案的各种版本。世事如烟，转眼间30多年过去了，作为尹案的知情人，有必要也有责任把这个荒诞和极具悲剧色彩的往事，原原本本地讲出来以正视听。因为这件事的主人公遭遇太惨，心软的你在听故事时请备上一条手绢吧。

                       二

   尹倩倩生不逢时，若晚生30年撞上老谋子，巩俐这个令人目眩的名字说不准就会改成尹倩倩。上世纪的1964年，尹倩倩毕业于四川重庆大学机械制造专业，因为受家庭出身影响，被分配到边远山区的苍山县飞跃厂工作。到厂办报到的当天，年轻美丽的尹倩倩就把科室里的女孩儿们活活给镇住了。那时的青年远不像现在张扬，不会叫喊什么“哇噻”“酷死了”，只会睁大眼睛看着从门口过的靓女孩在心里感叹，那来的？别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仙女吧！那天尹倩倩穿的是件白底黄点花束腰连衣群，肉色丝袜半高跟桔黄色浅帮皮鞋。19岁的尹倩倩正值蓓蕾初绽的花季，她身材窈窕长发束肩，瓜子脸如三月桃花，柳叶眉转盼传情，微翘的鼻尖儿，柔薄的嘴唇儿，所谓站如临风玉树、动则光艳照人也莫过如此了。更难能可贵的是，在这个美丽的姑娘身上，显露出非凡的文化气质，举手投足之间给人一种典雅和愫睿的感觉，使你看她一眼就会铭心难忘......
    二十世纪六十年代的大学生很宝贵,有天之娇子的的美誉，是“国家用金子堆起来的”人材。可是，当阶级斗争这个“潘多拉”魔盒的的盖子一旦打开，许多事情就变的疯狂和愚蠢。尹倩倩不幸，偏偏就遇上了那个年代，又偏偏遇上了一个唯出身论是举的领导，使她刚刚站在社会课堂的门栏上，就被狠狠地抽了一鞭。
   尹倩倩报到后的第三天，人事科通知她去三车间上班。通知是用厂专用便签写的：

    三车间熊主任：
        兹分配尹倩倩同志到你车间工作，请予安排。
                                
                                  人事科（章）
                                  1964年10月12日

   尹倩倩拿着通知去三车间，老远就闻到浓浓地化学品味儿，原来三车间是搞零部件喷漆的。尹倩倩皱皱眉，但还是进了车间主任的办公室，把通知交给了姓熊的主任。熊主任是个40来岁的女同志，胖胖的很开朗。她接过通知看了看又盯着看尹倩倩，“哎呀”声说：
  “你是才来的那个大学生吧？”
   尹倩倩笑笑。
  “长的真乖！”熊主任嘻嘻哈哈把尹倩倩夸的一张脸飞红，又“哎呀”声说    “搞错了没有喔？大学生咋个弄来喷漆哟！”
    尹倩倩说：“没有错，我就是尹倩倩。”
    熊主任摇摇头说：“不对头！就算实习还得有个实习时间讪。”说着把通知叫尹倩倩看：“看嘛看嘛，连个实习时间都没得，你还是到人事科问清楚好点。”
    尹倩倩从车间主任手里接过通知，上面真没写实习期限，说声谢谢又回去找人事科。

   尹倩倩是第一次经历这些事，以为是人事上漏写了实习时间。可是到三楼人事科，科长杨大勇告诉她说没有错，就是安排在三车间工作。尹倩倩说来的时候不是说到技术科吗？杨科长就有些不高兴，说有什么问题去找分管人事的田副厂长。尹倩倩问几楼，杨大勇半天才咕一声说下二楼！尹倩倩咬着嘴唇一掉头去找田副厂长。田副厂长是北方人，虎背熊腰，眼球暴突，十分威严。田副厂长瞅瞅面前这个“糖衣炮弹”（那年月时兴把漂亮女人叫糖衣炮弹），问尹倩倩什么事情？尹倩倩初入社会不知高低，开口就把人得罪了自己却不知道。人事科科长杨大勇叫尹倩倩找田副厂长，找到了田副厂长开口就叫田副厂长，殊不知这位田副厂长最讨厌别人叫他田副厂长，面前这个丫头片子竟一口一个田副厂长的叫！
   “田副厂长，”尹倩倩看着自己的脚尖说：“分我到三车间没有个实习时间哪？”
   “什么实习时间？咹！喷漆工作也是革命工作吗。咹！”田副厂长窝着火从报纸上边看一眼尹倩倩又继续看他的报纸。
   “我是学机械制造专业的，田副厂长。”尹倩倩见他不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又叫一声田副厂长。
    田副厂长突然把报纸丢在办公桌上瞪着尹倩倩提高声音说：“学机械的怎么啦！年轻人别挑肥捡瘦，老老实实干工作得了！”
   尹倩倩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被人这般训斥过，学生气一涌不甘示弱地反问道：“田副厂长，你叫我老老实实是什么意思？你看过我的档案没有？”尹倩倩在校时品学兼优，共青团员，学生会干部。
   田副长靠在椅背上喷喷鼻子。尹倩倩觉的有必要向领导作一下自我介绍，刚叫了一声田副厂长，被气歪了脸的田副厂长一声“别闹了！”喝断道：
  “摆什么知识份子的臭架子！像你这样出身有问题的人就得老老实实接受思想改造，不愿接受分配，不愿接受工人阶级的再教育，充分说明是站在你那个右派家庭立场的！”恼怒的田副厂长顿了几秒钟“哼”声又说：“不去三车间那就去四车间干！”说了抽出笔在尹倩倩放在他面前的通知上“唰唰唰”写了一行字，把通知拍在满脸通红的尹倩倩面前，抓起报纸朝门口围观的人吼了句什么兀自走了，剩下尹倩倩独自一人在办公室里尴尬得无地自容......XXXXXXXXXXXXXXXXXX

   尹倩倩终于体会到了"出身问题"是什么滋味了,刚跨出校门就无端遭遇一闷棍,对于一个年轻姑娘其打击不能说不严重。其实尹倩倩的家庭并没有多复杂的政治问题，做教授的老爸在1957年反右派运动中被打成右派份子，后于62年已经甑别摘帽恢复工作了。虽是如此，但在政治上摘帽右派仍是右派，属于“敌我矛盾”的“暗管份子”，年轻的尹倩倩那能搞的懂这些问题呢！
   尹倩倩含着泪水一路问去四车间。四车间是铸造车间，专门生产手扶拖拉机犁铧等部件的。钢架厂房足有小半个足球场那么大，车间里一色的男工人，一个个赤搏短打脸黑如炭，围着高大的熔化炉奔来跑去的打转转。车间主任姓李，是个人高马大的红脸汉子。李主任看了尹倩倩递给他的人事科通知，马上去办公室摇电话：
   “喂！喂！人事科吗？嗯，你几爷子干球吃的？弄一个小姑娘来铸造车间干鸡巴子！咹——”
   “厂办研究的？研究你娘的脚——”
   “我没法安排——咹——狗日的些那兴这样干的哎！”
   李主任在电话里和人事上吵半天没法只好接收了尹倩倩，看着面前这个嫩的如水般的女孩，想来想去也想不出她能干的活，最后说：
   “这样子。你叫尹啥子？”
   尹倩倩忙说：“主任我叫尹倩倩。”
   主任咧咧嘴：“尹倩倩哈，尹倩倩你没事提提开水扫扫地就行了。”
   于是尹倩倩就提开水给汗流胛背的工人们喝，打扫打扫李主任的办工室和车间的卫生。尹倩倩的工作很轻松，但尹倩倩的情绪却十分低落。她不愿把自己受到的委屈告诉远在千里以外的亲人们，更不敢再去找领导申诉。没事的时候就像一只受了伤的小猫，蜷缩在车间的角落里发呆。就在这年春节，尹倩倩结婚了。爱人是她的大学同学，叫宋琪。宋琪是湖南人，在常沙起重机厂工作。见过宋琪的人都说小伙子长的不错，高高长长的像个篮球运动员。

                           

(                              三

   1965年的夏季十分炎热，厂办公大楼门外的马尾松罗汉竹们在旷日持久的烈日暴晒下已经奄奄一息。深灰色的楼房整整一夜还散不去昨日的热气，一走进去如进了蒸笼般难受。尹倩倩自那次安排工作的事被田副厂长熊了个透心凉以后，这是第一次来厂办，她是来给人事科递交请求调动报告的。
    尹倩倩的爱人宋琪春节前夕来苍山接她到长沙过春节时，才知道心爱的人在厂里的处境，此后通过大半年的努力，他工作的起重机厂终于做出了同意接收尹倩倩的决定。宋琪追着厂里写了商调函，用航空保价信寄给尹倩倩叫她立即办理调动手续。尹倩倩接到信后，高兴的难以入眠，一上班就来人事科找科长杨大勇递交请调报告。
   人事科在三楼最西边，尹倩倩来到杨大勇的办公室时杨大勇正在拖地。尹倩在门外等，还是杨大勇转身见了她才打了声招呼。杨大勇拖完地，打盆水放在墙角的脸盆架上，当着尹倩倩就脱了背心擦汗。尹倩倩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不讲礼貌的人，就走进他的办公室等。科长办公室布置的很整洁，正面墙上并排挂着毛主席刘主席像（刘少奇），各种规章制度齐正地挂在墙上，领袖像下面摆放着办公桌和藤椅，屋中间靠墙处有个长木椅，尹倩就坐在长椅上东看西看。一会杨大勇进来了，尹倩倩忙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把手里的请调资料放在办公桌上说：
   “杨科长,我请求调动工作。这是我的请调报告和接收单位的商调函。”
   杨大勇边朝椅子上坐边说：“咋，不想在厂里干了？”
   尹倩倩把长沙起那边同意接收她的情况向杨大勇说了一遍，杨大勇翻看着她拿来的那些东西，忽然皱起眉头道：“商调函咋个能交给个人喃？真是乱弹琴！”
   杨大勇一边批评长沙起重机厂不负责任，一边把眼睛扫瞄面前的漂亮女人。尹倩倩求调心切，见杨大勇和她打官腔，说话不免发嗲：
    “大科长吔不要生气嘛，我们没办过这种事不是不懂的呀。”
    杨大勇想说什么还没说出口的瞬间，一个闪念恨不的掴自己一耳光，暗想道：傻逼！这个女不是背冬瓜上梁山——给大王送菜来了！马上变了腔调对尹倩倩说：
    “小尹哩，你这个调动问题不是说不能办，解决两地分居国家有政策嘛，只是跨省调动需要时间来等吆。”起身给尹倩倩倒杯水叫她坐下又说：“没想到你要调走，我正在打报告向厂里提议把你调到技术科呢。大学生嘛，长期放在车间里浪费人材是不是。”
    虽然尹倩倩被杨大勇扫瞄的很不舒服，但听他说他当初就不同意把自己安排去车间，还是被杨大勇一席话感动的暖烘烘地，千恩万谢杨科长帮忙才离开了。

   你没见过杨大勇这个人，此人的长象和他的内心有着极大的反差。凡是和杨大勇打过交道的人无不觉的这个人太阴，就是当面不说背后乱说捅冷刀子的那种角色。杨大勇的老家在苍山县边远山区，曾在部队干过连长，1960年转业进厂。杨大勇面相老实，宽脸平头，工农干部形象。此人工于心计，处处算计别人。当兵任副排和正排长过不去，任副连长和连长闹别扭，进厂后先是任人事科副科长，不到一年功夫把科长挤兑走了自己取而代之。这个人的高明之处就是吃了他的亏人说不出亏在那里，叫你牛踩乌龟背——痛死只在心头！此君好色，在部队把军营附近的一个女耕读教师的肚皮弄大了没溜掉，上级为了维护解放军形象，责令杨大勇和那女的结婚，并顺势把他开回地方完事。杨大勇主管飞跃厂人事工作几年来，也曾有过艳遇。只是那些贼婆娘一但达到目的以后，一个个就象躲瘟神般躲的远远的。对于尹倩倩，杨大勇胸有成竹且肆无忌惮。一个右派家庭的女孩嘛，送上门来不干白不干，干了谅她也翻不起浪子！再说尹倩倩在苍山县无亲无友，只要给她打上靶想不干也不成！杨大勇的目的不但是要把尹倩倩搞定，还要把她套牢！

                               四

   进入农历的九月,雨季也就开始了。苍山地区属于亚热带雨林气侯，每年的这个季节，大雨小雨一天接一天能下的人脸上长毛。尹倩倩自把请调报告交上去以后，左等右等一晃两个多月了，调离的事儿看不见影子，自己倒真是进了技术科。杨大勇对尹倩倩说，先到技术科干着等，免得今后长沙那边一看档案，大学生一直蹲在车间还以为有问题呢。尹倩倩连连称谢，觉的杨大勇不错，自己没想到的他都想到了，就打电话告诉宋琪，宋琪也很高兴，叫她再买些东西感谢感谢科长，抓紧把调动办下来。
    一个月前宋琪来了一躺苍山，小俩口星期六夜里带着湖南特产和烟酒去过杨大勇家。那时候物品馈乏，烟酒火柴都要凭票。尹倩倩没去过黑市，托车间的工人王泉给她办。王泉当天就把搞到的票证给了尹倩倩，半开玩笑地警告她，去杨大球家不要久蹲，那傢伙可不是吃素的吆！尹倩倩扬手捶他一下，说把人想的那么坏，能把我活吞了去！
   杨大勇住五号楼，尹倩倩要饶过两栋宿舍楼才能看的见他家的窗户。为了避嫌，尹倩倩像上次和宋琪一路给杨大勇送东西一样，等到10点钟以后才朝那边去。10点半钟杨大勇还不在家，因为杨的家属在老家住，只有他在家窗户才会亮起灯光。尹倩倩把要送的礼物藏在路边的花坛中，人假装散步就在五号楼不远处转悠。等啊等啊一直等到11点半杨大勇家的灯才亮起来，尹倩倩做贼般提着东西到二楼二单元，见门虚掩着，轻轻敲敲就推门走进去，进去也没见杨大勇，就把门推回原来的样子在桌边的凳子上坐下等。
    上个世纪生活水平普遍偏低，职工住房紧张而且简陋。住房就是住房，没有客厅厨房卫生间一说。锅灶在楼道上，哪家哪户有个电扇都会被人羡慕的不得了啦！杨大勇虽是科级干部，因为老婆孩子是农村人，所以也只分得一间房子。尹倩倩随便看看，屋里仅一床一桌箱凳而已。
    杨大勇入厕回来，一进门就把尹倩倩羞的面红耳赤无地自容。秋天了，不知道杨大勇咋就热的那么历害，赤脖穿条内裤，裤裆里的物件鼓涨着如同外露。小腹上指姆宽的黑毛乌稍蛇般吓人。杨大勇见尹倩倩又是侧身又是捂脸地，“嘿嘿”笑着说不知道你来不知道你来，关了门床上取衣裤穿。
    杨大勇穿好衣服从抽屉里拿出一盒点心请尹倩倩吃，边给她倒水边说去工业局里找一位分管人事的老战友说她调动的事去了，又把些跨省人事调动的困难说的直摇头。尹倩倩自是感激不尽，看着杨大勇说：
   “杨科长太感谢你了。”把放在桌上的礼品朝杨勇面前推推说：“杨科长，一点心意不好意思。”
    杨大勇咧嘴笑道：“你看你，不就见外了！谢个啥，单身汉知道单身汉的难处，大家互相关照是应该的。”
   尹倩倩听杨大勇话中有话，才明白王泉警告她不是假的。而且杨大勇一改在办公室正经样，狼一般的红着眼在她身上瞟，一张阔嘴就差凑到脸上了。尹倩倩不敢久留，看看表说：
   “杨科长，时间晚了，你也该休息了，明天见。”
   说着尹倩倩起身要走，刚站起来杨大勇一把把她拉住了。杨大勇把尹倩倩的手捏的紧紧的，涎脸道：“走啥不走了......"
   "杨科长,不...不...要这样......"尹倩倩想摔掉杨大勇的手那里摔的开,又不敢变脸斥责他,涨红了脸反复说:"不要...不要这样......"
   心急火撩的杨大勇一把把尹倩倩搂入怀中，乖乖宝贝地叫着就在尹倩倩脸上胸脯上亲。一只手伸进尹倩倩的乳房处边揉边说“玩玩，大家玩玩......"就把尹倩倩朝床上抱。
   尹倩倩又羞又急,撑着杨大勇的胸口喘气道:"我...我怀孕了...我...我要喊了......"
   杨大勇不容分说把尹倩倩按倒在床上,瞪着眼珠斥道:"你喊嘛!我看你敢出声?喊出去看你咋活!"剥着尹倩倩的衣服哼哼:"得听话,不听话咋个办得成事!"
   杨大勇以他强于女人十倍百倍的暴力得逞了, 尹倩倩像一只被咬住喉咙的鹿,想大声呼叫却叫不出声音,想反抗却丧失了力气,只有流着眼泪忍受着杨大勇强有力的挺撞......等她醒来的时候,却发现睡在自己家里。

    尹倩倩结婚后厂里在二号楼顶层分给她一间房子，房子不大，布置的却很温馨。粉红色的蚊帐使整个房间凭添了许多温暖，两边床头柜上各有一盏美人鱼台灯，左面墙上挂着尹倩倩身穿白色婚纱依偎在宋琪胸前的结婚照，另一面墙上贴着王丹凤、赵丹、白杨的明星照。被强暴后的尹倩倩伤心欲绝却不敢大声哭泣，把自己关在屋里一连几天水米未进，哀伤、羞辱几乎使她丧失了活着的信心。然而死也不是轻而易举的事，腹中的孩子.遥远的丈夫......，她无数次想不顾一切地去告发那个人面兽心的东西，可是又想，就算把狗日的杨大勇告倒了宋琪能接受得了吗？还有......尹倩倩眼睛哭红了，嘴唇咬破了，脑子想炸了，最终还是无可奈何地接受了这个残酷的现实。唯一的法子就是赶快离开这里，赶快离开这个暗无天日的鬼厂！
    尹倩倩是叫隔壁小黄替她请的假，小黄回来说人事上已经知道尹倩倩生病的事，有点马大哈的小黄竟然没看出来点啥。周末又到了，尹倩倩躺在床上胡思乱想，门响开门，竟是杨大勇个混蛋！杨大勇一手提箱苹果一手提筐鸡蛋来看尹倩倩，尹倩倩不想让他进门，又怕堵起来叫邻居看见，撂了门回到床上朝里面躺下不管杨大勇说什么都不搭理他。杨大勇一个人说了半天，把削好的苹果放在床头柜上站起身说：
   “没啥事了就上班吧，我只能给你请7天假了。再见。”
   尹倩倩忽然从床上坐起来咬着牙道：“杨大勇你回来！”
   走了几步的杨大勇转身回来说：“姑奶奶你终于开口了！别把我当仇人样的看着，有啥说吧？”
   “我的调动啥时候能办好？！”
    “办，办。倩倩你放十二个心，一定办。”
    “我要你一个月办好！”
    “一个月真是不行呵，跨省的一年半载能办下来就不错了。”杨大勇还继续着他的拖刀计。
    杨大勇是一个不需要导演的好演员,表面诚惶诚惑,心里却十二分的得意。他太了解女人了,事儿过后骂骂也罢吓唬吓唬也罢,只要还找我老杨办事,就意味着已经投降缴械平安无事啰!杨大勇既然闯过了第一关,又岂肯放过任何一次机会.而已经丢失了保垒的尹倩倩所做的抵抗不仅是徒劳,也可以说只是为了表示一下心中的不满而已。
    杨大勇简直是一台性交机器，他把尹倩倩翻来复去地整了大半夜才轰然倒塌。临走时尹倩倩指着他的鼻子骂：
  “杨大勇，你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衣冠禽兽！”
   杨大勇“嘿嘿”声说：“到底是大学生，日叨人都是咬文嚼字的。”又附到尹倩倩的耳旁问她：“满足不？”尹倩倩一个耳光打去，人没打着自己的手打到床栏上生痛......

                              五
   "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风暴终于涤荡了这座西南边陲的小城,一夜之间整个苍山县变的面目全非.在这场史无前例的运动中，人们像中了邪似地变的严肃而疯狂，在‘革命无罪造反有理”的口号声中，政府机关厂矿部门立即土崩瓦解鬼哭神嚎！
   当苍山县闹的地覆天翻的时候，尹倩倩正在长沙休产假。眼见的长沙被文革弄的人心惶惶鸡飞狗跳，尹倩倩就打电话给自己厂里问情况。厂总机说：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杨大勇已经成了不齿于人类的狗屎堆，人保科被革命造反派查封了！尹倩倩听说厂子也乱了套，不禁伤心掉泪。宋琪说天下大乱被打倒的人千千万，一个杨大勇算什么！尹倩倩呜呜着说我哭杨大勇个屁！我哭我的调动好难呵！尹倩倩趁乱在长沙呆着不回厂，只到第二年春厂革委会来函，催她回去“抓革命促生产”，才无奈打点行装回厂去。临别时尹倩倩搂着快满周岁的女儿莲莲哭的肝肠寸断，婆婆好歹劝住抱过莲莲叫儿子拉媳妇上车，火车马上就要开了......

   尹倩倩风尘仆仆地提着行李刚进厂门，迎面看见杨大勇和几个人说说笑笑地朝外走，一点点也不像狗屎堆的样子。两天后开“抓革命促生产”誓师大会，才知道杨大勇原来是“保皇派”，后来反戈一击变成了“造反派”，现在以革命干部的身份被结合进了厂“革命委员会”的领导班子，任负责抓生产的2号领导（1号是支左部队的军人）。誓师大会开的隆重，生产还是干干停停。只有批判会学习班从不松懈。学习班也真够有名堂的：“毛泽东思想学习班”."斗私批修学习班"."最高最新指示学习班"."思想转向学习班"等等,真就如雨后春笋花样无穷。尹倩倩也被弄进了学习班，她进的是“思想转向学习班”，因为尹倩倩有个“摘帽右派”的老爸。
    尹倩倩进了学习班，杨大勇立即不安起来。杨大勇做贼心虚，他怕尹倩倩在学习班里经不住压力把他俩的问题暴露出来，一旦出了问题他的一切前程就全毁了！尹倩倩进学习班的第二天晚上，杨大勇半夜摸到她屋里。这是尹倩倩回厂后杨第一次来找她，杨大勇进门就向尹倩倩道歉，说这阵子事太多没顾上来看她多求谅解什么什么。杨大勇叫尹倩倩在学习班里要稳住，上面有他倩倩也没有政治问题，敷衍了事蹲个十天半月就没事了。尹倩倩懒得听他的费话，问杨大用说我的工作调动咋办？杨大大勇说支左代表快要走，革委会两派正在争一把手的任命，根本没有人管这些事。拍拍尹倩倩的脸蛋又说，我当了一把手调动的事不是小菜一碟，耐心等一段时间吧。这天夜里，杨大勇赖在尹倩倩屋里没有走。

                             

                              六

   飞跃手扶拖拉机厂“8.18"和“赤军”两派群众组织为争夺一把手各各明枪暗箭勾心斗角，“8.18”推举的人选杨大勇得到支左军代表的认可，而明显处于劣势的“赤军”派坚决反对。当唇枪舌剑白热化程度越来越高的时候，“赤军”派突然抛出一条“钢鞭”，指责杨大勇阶级立场不稳，和右派子女尹倩倩过从甚密，有着千丝万缕的说不清的问题。于是谈判陷入僵持状态，而形式显然转为对杨大勇十分不利。
    杨大勇很清楚，“赤军”派在关键时刻抛出他和尹倩倩的关系，虽然不知道他们是从那里弄到的消息，但心知肚明绝不是空穴来风，“赤军”派会死抓住把自己打下十八层地狱去。一但让他们从尹倩倩嘴里挖出真象来名正典刑，别说当一把手，当一把手的孙子也没人会要！杨大勇当然不会坐以待毙，他把自己关在屋里想了一天一夜，想来想去唯一的也是最快捷最有效的方法，就是“排雷”，他必须迅速地把尹倩倩这棵关系他生死存亡的“地雷”排掉。杨大勇拿定主意的瞬间也叹了一口气，他想他这辈子再也不会有尹倩倩这样既美貌又有素质的女人了！

   浓浓的雾霭直到中午才冉冉散去，道路两旁的万年青舒展着肥绿的叶片，尽情地吸吮着温暖的阳光。一只火红色的鸟儿站在罗汉松尖尖的塔顶上，朝着迎面而来的女人叫个不停。尹倩倩看了看那只大胆而又美丽的鸟儿一眼，拐弯朝杨大勇住的五号楼走去。
    中午回家时，杨大勇叫尹倩倩午饭后去他家一下，说要填一个什么表，另外还有事情要告诉她。尹倩倩见杨大勇说的很认真，又是大白天的就没有多想，吃了饭就去了。楼梯上碰见同是技术科的王莉莉，就顺口撒了个谎，说是找高月拿钩针钩衣领。推开门杨大勇一个人在屋里坐着，面色很难看。尹倩倩以为出事了，顿时也紧张起来。门半掩着，杨大勇也不去关。尹倩倩走到杨大勇坐的桌旁问他：
  “填啥子表，表喃？”
   杨大勇闷着，好一会才起身把门推上。尹倩倩见他脸青面黑地急了又问：     “有事情说呀！”
    杨大勇吼咙发声怪响，说：“没啥。”
    “毛病啊！”尹倩倩认为叫自己来他是要干那事就有些生气，道：“没事叫我来干啥子！”说了转身要走。
    杨大勇虽是要牺牲尹倩倩保自己，然而面对着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心中也很矛盾。见尹倩倩起身要走，杨大勇一硬心一瞪眼一跨步抬手就是一耳光朝尹倩倩打去，打的尹倩倩身子一趔，头碰到衣柜角上“砰”一声鲜血直冒。杨大勇两步过去拉开门朝外面高叫：
   “王卫东周小平来把这个不要脸的女人弄出去！耍流氓耍到我面前来了！”
    等尹倩倩明白是怎么回事的时候，门口已经围上了许多人。她一手捂着流血的头一手指着杨大勇话不成句：“你...是你...是你叫我...叫我来的......"
   "放屁!"杨大勇骂道:"无耻!把她送到群专部去!"杨大勇说的"群专部"是群众专政制挥部，等于现在工厂的保卫科。
   尹倩倩在王卫东他们手中挣扎着叫：“杨大勇，你要凭良心......是你...叫我来的呀!"
   "哎。尹倩倩,你不是说你是去高月那儿拿钩针的吗?怎么跑到杨主任家里来了呢?"说话的是王莉莉，王莉莉出去一会回来,听见人吵就过来看,见尹倩倩撒谎就站出来指正她。
   王莉莉的一句证词把尹倩倩逼进了死胡同，她顿时语塞，目光呆滞，整个人一下子掉进了冰窟窿里......

                               七

   尹倩倩被钉在了万劫不复地耻辱柱上!
   出事的当天晚上,尹倩倩被押上了批判台进行斗争。人们看到的已不是往日那个光艳照人的女大学生，是一个肮脏邋遢人不人鬼不鬼的疯子般的女人！五花大绑的尹倩倩被剃成了阴阳头（文革期间对女的惯用劣刑，剃掉一半头发叫阴阳头。），衣衫烂褛，满脸污垢，脖子上挂一串破鞋，胸前吊着一块打上红叉的“女流氓尹倩倩”的牌子，跪在批判台上低着头紧闭双眼，任凭孩子们用泥块果皮砸她悄无声息。斗争会场设在兰球场，灯光如昼，到处都贴着声讨她的标语口号：
   
   “彻底批倒批臭女流氓尹倩倩！”
   “女流氓尹倩倩腐蚀革命干部罪该万死！”
   “拒腐蚀，永不沾。杨大勇同志是党的好干部！”
   “坚决支持革命干部杨大勇同志的正义行动！”
   “革命无罪！造反有理！”
   “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万岁！”
   “伟大的领袖毛主席万岁！万万岁！！！”

   从此，尹倩倩堕入了人间地狱，不断的批斗，不断的游街示众。正当她被整的九死一生之时，丈夫宋琪来到了苍山。宋琪是来和尹倩倩办理离婚手续的，他从飞跃厂寄的公函中知道了妻子的事，一怒之下当既决定和尹倩倩离婚。临走时他母亲说，带莲莲去和她妈见一面，从此娘俩天各东西再也难见了！
   宋琪抱着呀呀学语的女儿一路风尘来到飞跃厂已是傍晚，他不愿在这里久呆，把写好了的离婚申请书找尹倩倩签字。
   尹倩倩和“走资派”，“牛鬼蛇神”们关在仓库改成的临时拘室里。拘室是用木板隔开的单间，厂长，书记和叫尹倩倩老老实实改造世界观的田副厂长都关在这里。宋琪一路问到关人的地方，在铁丝网通道处被群专队人员挡住了，他给他们看了证件并说明来意就被放进去了。宋琪把牢房一间间看完也没见着要找的人，就回去问看守人员，看守不耐烦地说就在紧里边13号，于是又去找13号。尹倩倩才被弄去游斗回来躺在墙角吁气，听见说她的名子以为夜里还要批斗她，惊惶地睁开眼睛，却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门边看墙上的什么。她定神一看，昏暗的灯光下是抱着莲莲的宋琪。当尹倩倩确认来的是丈夫和女儿，瞬间想有地缝就钻进去算了！悲痛欲绝的尹倩倩想站起来,腿一软"噗嗵"声又倒在地上,沙哑着声音边喊丈夫的名子边向门口爬去。宋琪做梦也没想到美丽的妻子一下子变的如同鬼魅，当他从那微弱的叫声中知道是事实时，难过的控制不住感情也泪水嬴眶，而莲莲却被越爬越近的尹倩倩吓的哭叫起来。
   “莲莲......宋琪......"尹倩倩艰难地抬起一只手,宋琪身不由己地后退一步,哄着女儿把离婚书和笔丢在地上叫她签字。尹倩倩顿时心如刀绞,尹倩倩把地上的纸张拾起来看了一眼，泪如涌泉地对丈夫说："宋、、、宋琪、、、我是、、、我是被冤枉、、、、、、”
   宋琪木着脸说：“签字吧、、、说那些没用。”
   “我、我、、、”尹倩倩的心在滴血。她知道此时此刻没有什么能分辨的了，就在被泪水打湿了的离婚书上写上自己的名子，人一下子滩倒在地上。
   ”看看你女儿吧......看一眼......"宋琪从地上拾纸时说。
   "莲莲......莲莲......"尹倩倩忽然撑起身呼喊,而莲莲却怎么也不肯回过头来：“莲莲......妈妈......"她向女儿伸出一只手去,莲莲竟吓的大哭起来。
   宋琪说:"你...你好自为之吧...我们走了..."
   宋琪抱着莲莲走了,尹倩倩双手撑在地上望着离去的丈夫女儿,突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地呼嚎:
   "莲莲啊......妈妈是冤枉的呀!妈妈......妈妈是...是冤枉的......妈妈是...冤枉的呀......"
   不知道用什么语言去形容尹倩倩那悲痛凄惨的哭嚎声,她拼命的在地上爬着,哭叫着,呢喃着,只到完全失去知觉......

                               8

   杨大勇对形势估计的完全正确，并且干的十分漂亮。“赤军”派正欲从尹倩倩身上打开缺口，一举击溃杨大勇和“8.18”勾结夺权的丑恶目的，却被杨大勇棋高一着抢先把尹倩倩抛了出来。明明知道是丢车保帅的“赤军”派，在迅速造成的声势面前也束手无策。于是，杨大勇便踩着尹倩倩的“尸体”登上了厂革委会一把手的宝座。而尹倩倩则成了不耻于人类的狗屎堆.臭婊子,丢了丈夫和女儿，被戴上“坏份子”帽子管制起来！
   尹倩倩以"流氓罪"被判处管制三年,撵出技术科发配去家属区打扫卫生。管制份子属于敌我矛盾，是阶级专政的对象。那年月共有五种阶级敌人，被叫做“五类份子"：地主份子；富农份子；反革命份子；坏份子；右派份子。其中犹坏份子成份复杂，如犯盗窃罪的，强奸妇女罪的，榨骗罪的等等都归在坏份子名下。尹倩倩虽是调戏.腐蚀革命干部,但尚构不成反革命罪判刑入狱,便被工厂管制起来。但是管制份子的日子比劳改份子更难过，劳改队大家都是罪人，大哥不说二哥谁也不比谁强，不存在你我他之间互相蔑视的问题。管制份子呢，天天挂个黑牌在人们眼皮子底下狗一般的活着，有个什么风吹草动和节日就弄来批斗游街干义务劳动。象尹倩倩这样的女流氓就更不好过了，除了和其他五类份子同样遭受政治压力和歧视以外，女人更遭人指指戳戳品头品足，似乎女坏蛋比男坏蛋的流毒更大更深。指指戳戳倒也罢了，最怕上学放学时间，成群的孩子跟在后边砸的砸泥巴果皮，叫喊的叫喊：女流氓尹倩倩，尹倩倩女流氓！反反复复还不敢表现出一点不满，真让尹倩倩恨地无缝生不如死！
   一个女人，尤其像尹倩倩这样的又年轻又是高级知识分子这种女人，活到这种份上已不能用什么“伤痛欲绝”“心如死灰”的词汇来形容她了。生和死对尹倩倩来说已经不很重要，但是她不要死，起码现在不能去死，死了她就会被永远地钉在耻辱柱上；死了她就不能报仇雪耻！尹倩倩相信，只要她活着，老天爷也会给她报复杨大勇的机会，除非他立马被汽车轧死！

                             9

   苍山县是座美丽的小城，它依山傍水风景宜人。这座红军曾经到过的城市以苍翠而峻峭的苍山得名，秀水河从她脚下蜿蜒而去，无尽的船帆，激昂的纤歌，朝朝日日都在倾诉着这里的苍桑岁月。而此时的尹倩倩，就如飘零在江面上的一片树叶，在波涛中旋转，在波涛中沉浮，不知道将要飘向那里，泊在何方......
   尹倩倩日复一日地重复着她那苦涩和单调的日子，早起穿衣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坏份子”黑牌栓在腰上，低头出门，低头走路，低头干活，低头在她潮湿霉臭的楼梯间进进出出。不知不觉中她眼角有了鱼尾纹，头发也失去了光泽。然而她仍然美丽，这是造物主的杰作，是任何邪恶所无法剥夺的！
   尹倩倩的命运似乎总和秋天有关，她的生日是秋天，参加工作是秋天，遭杨大勇强暴也是秋天......然而秋天又以它灿烂的步伐来到了！秋天是收获的季节，但是对于尹倩倩来说，这个秋天实在是哀怨而又凄凉。她收获的不是希望，而是企盼已久的仇恨啊。

   1970年9月下旬,厂革命委员会主任杨大勇带领着他的一班人马进行迎接国庆卫生大检查，在生活区碰见了扫路的尹倩倩。尹倩倩一头短发，身上的劳动布工作服已经泛白。她远远地就看见身穿米黄色羊毛外套的杨大勇朝这边走来，杨大勇走到站在草地上让路的尹倩倩身边停下了，若无其事地东指西划说了一阵那那儿怎么怎么才又向前走。
   这天夜里，杨大勇失眠了，他为尹倩倩顽强的生命力而失眠。
   杨大勇当上一把手后搬到办公楼后面的长官公馆（工人给书记厂长住的小院取的别名）去住，一二年了他也记不得啥时候碰见过尹倩倩。在他的影像中这个女人应该枯萎了。而今天一见，竟然恢复的那么好，杨大勇知道尹倩倩的年龄，今年25岁了吧。虽然头发短了，穿的也很一般，却比原来更丰满更有韵味了。他今天站在她跟前，嘴和手下人说话，眼是在瞟那女人。然而，一向精明的杨大勇这次却错误地理解了她向他传递过来的信息。杨大勇认为，那个可怜女人的目光是在向他求救，要他解困超生......
   尹倩倩也辗转难眠,她等到了她所需要的这一天。尹倩倩今天在杨大勇面前的表演真如"文革"中奉为经典的那句话:群众在运动中锻炼自己,提高自己。这个苦命的女人在万劫不复的锻炼中竟然也得到了提高，她像一个使用香饵垂钓的渔夫，也给杨大勇设计了一个甜蜜的陷阱。她要让那个衣冠禽兽掉进她的陷阱里去，尝尝什么是生不如死的滋味！

                              10

   杨大勇坐上一把手宝座后到身边来献媚的女人大有人在，加上他杨大球的名声，有的女人还真离不开他。
   人们背后叫杨大勇是杨大球，说起他这个绰号有段小插曲。杨大勇人不高大却生就一根好屌，书上说中国男人的生殖器普遍要比洋人小几个厘米，而杨大勇的傢伙竟甚于洋人，甩吊吊一大匝还匝不完，发作起来驴屌般吓人，厕所里常常和人比大小，回回冠军没一人能比过他，于是就有了杨大球的绰号。杨大勇尽管不缺女人，但还是喜欢尹倩倩，不只是美貌，那柔软白嫩体的肌肉和体香是其她女人比不上的。
   检查卫生那天是9月28号，30号杨大勇就借开现管份子会，授意保卫科把尹倩倩留下个别谈话。谈话是在保卫科长李红彪的办公室里进行的，李是杨大勇的忠实走狗，给杨倒杯水就出去了。杨大勇叫尹倩倩坐下，说：    “这两年辛苦了......”
     尹倩倩泪汪汪地看着杨大勇说:"你...你也太...狠心了......"说着泪如雨下.
    杨大勇从办公桌后面的椅子上走过来,坐在尹倩倩的长椅上牵起她的手叹口气道:"咋说呢...我当时也出于不得已呀!"
    尹倩倩说:"不得已就把人家朝死里整?"
    杨大勇说：“过去的不提了，国庆节过了叫李红彪打个报告把帽子给你摘掉。” 杨大勇柔捏尹倩倩的手见她很顺从,便迫不及待地去揉女人的乳房,把尹倩倩放倒在长椅上就要脱她的裤子。尹倩倩撑起身说：
    “不行不行，被人看见了。晚上就等不及了！”起身拢拢头发转身开门要出去。
    杨大勇在女人屁股上摸一把道：“等我呵，晚黑了一定来。”
   
    故事讲到这里，大家都明白了尹倩倩活活把杨大勇的生殖器给割了的个中就里，尹倩倩报复杨大勇，一是为自己报仇，另一个目的是要让世人知道杨大勇根本不是什么党的好干部。尹倩倩在交待中有这样一段话：

    "杨大勇身为领导干部,利用我请求调动工作的迫切心情,利用一个女人被强暴后难以启齿的苦衷,不但常期对我进行奸污,并且为了达到升官的卑鄙目的,污蔑我调戏腐蚀他,蓄意对我进行陷害。我由此失去丈夫女儿，受尽折磨有口难辩。国庆节夜里，杨大勇来我屋里我问他为什么要害我，他竟恬不知耻地说，是革命斗争的需要。如果说我有什么愧疚的话，我深深感到对不起党和国家对我多年来的培养......"

   至于尹是怎么把杨大球的命根儿割去的,尹倩倩是如此交待的:

  " ......我把杨大勇骗到屋里来以后,假装痛苦要求他给我摘掉四类份子帽子给我换个住房(我住的是非人住的楼梯间)。说了一会话后，我俩就脱衣上床，杨大勇急不可奈扯去我的内裤就抵过来，我哄他说急什么玩一会再那个吧，就悄悄从枕头下把事前准备好的电工刀抽出来，一手握住他的生殖器，一挥刀子杨大勇就像被杀的猪般嚎叫起来。杨大勇从床上滚到地上，生殖器已被我割断了，我才穿了衣服出去投案自首......"

    尹倩倩于1971年冬，经苍山县<公检法联合革命委员会>判有期徒刑10年，于1979年提前两年释放后不知去向。

   杨大勇终成废人，被开除党籍、公职，下放农村。1975公社修水利工程时，被山上滚下的悬石砸中死亡。

谢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