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故人之約

天文二十二年三月， 里美乘轎子從躑躅崎城府出發前往諏訪。
上田原會戰及在塩尻嶺擊潰小笠原長時已是五年前的事了。 這五年中， 里美沒有再在戰場上現身。 事實上， 自從志賀城一役， 她已對永不休止似的征伐殺戮感到厭倦。 塩尻一役中在勝弦嶺以曼妙身姿出現在武田軍行列中的里美身上穿著的是華美的鎧甲， 可是她的內心卻有如枯木。 現實中的戰爭的殘酷， 晴信的無情， 戰敗者的悲慘， 這一切把她一直以來對軍旅生涯的憧憬與幻想完全打碎。 由她一手建立和訓練的花之本隊幾乎死亡殆盡， 美麗的少女的生命在一瞬間夭折…
生命本來就是無常…
她想過出家， 最後放棄了。 畢竟她明白她不是那種可以拋下一切的人。
最少， 她還有一個人需要她的守護…
湖衣姬那如諏訪湖湖水清澈的雙眼又在里美腦海浮現…
湖衣姬從古府中搬回諏訪不經不覺已四年。 起因是發現兒子四郎(勝賴)被三條僱用術士詛咒， 勝賴發高燒至頻臨死亡的邊沿。 這可能只是巧合， 但惶恐幾至崩潰的湖衣姬執意要搬離一直敵視她的三條夫人， 在晴信的許可下終於移回她出生的故鄉諏訪。 晴信在這數年對佐久一帶頻頻用兵， 由於諏訪更接近前線方便更有效指揮， 晴信大部份時間都留在諏訪， 而里美則在躑躅崎城館深居簡出。
里美二十九歲了。 她得天獨厚， 歲月沒有在她身上留下太大的痕跡， 皮膚光滑具彈性與她年華雙十時沒有明顯分別， 不同的就只有她的心境。
勝弦嶺之後， 她再沒有隨軍出征。 後來晴信在戶石城大敗， 真田幸隆再以分化手段巧奪戶石， 以及武田軍攻滅安曇郡小岩岳圖書的行動她都沒有參予。 除了仍堅持騎馬以確保身手仍然靈活和保持她身段苗條外， 其他一切都似與她無關。
晴信也間中會來看她， 也會和她同床， 可是以往在床笫間的熱情無可否認冷卻了， 里美無法忘記志賀城前那恐怖血腥的一幕， 三千首級每每都在她的夢中出現…
…主公這樣做會遭天譴的…
她曾許下悲願代晴信承擔一切罪孽， 晴信在往後也確有努力克制， 盡量以較寬鬆的政策對待被征服的人。 可是每當他那無法根治的病發作時， 這種節制又可以突然消失， 接著而來的又是令人慘不忍睹的修羅場…
晴信已三十三歲了， 在他內心的噪動每日都在磨折他。  在這亂世中死神更是隨時會到來。 時間的天平緩慢卻持續到傾向黑暗的另一方…
如果他要實現上洛的願望， 他就必須加快平定領地和那些時叛時服的那些小城城主…
還有是應付這幾年在越後崛起的長尾景虎…
可是他的身體…
更令里美擔心的是湖衣姬似已被他傳染了。
上次見湖衣姬時她美麗的臉龐不正常地發紅， 身體卻消瘦…
這不是好現象…
還有那咳嗽…
…湖衣覺得自己不會活得很久…
天文十二年時湖衣姬曾這樣說…
事隔多年了， 湖衣姬當時也許自己也沒有想到可以活到現在…
這次， 湖衣姬來信請她無論如何都要到諏訪一行使里美隱隱感到不祥…
…不， 你不能現在就死去， 我不會容許! ...
如果說晴信是里美一生中實體的依託， 湖衣姬早已成為她心靈上不可或缺的一部份…
還有勝賴…
…我會代你守護他的…
這是她向湖衣姬許下的承諾…
勝賴已六歲， 是最可愛的天真無邪的年齡， 他仍未明白在他前方的是如何艱險的路…
三年前， 晴信長子太郎義信行了冠禮…
三條夫人一直認定勝賴是對她親生兒子一個威脅而產生強烈敵意…
甲斐內部山雨欲來， 這風暴可能比戰場上的凶險有過之而無不及…
…我會守護你的…
里美對自己曾作出的許諾再一次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