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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二章       春雨無聲

    湖衣姬去世後, 晴信陷入難以自拔的哀傷。 里美與惠理兩人盡力安慰。 與晴信行房時, 里美發覺晴信又開始發熱了。
    同時, 隨著身體不適每發頻密, 晴信變得喜怒無常。 寬大處理了木曾一族後, 他著手懲罰有貳心的三村, 把對方誘至躑躅崎的一蓮寺後, 於當夜發兵把三村帶來的二百多族人全部殺死!
    二百顆血淋淋的人頭在寺外展示。
    晴信再下令追殺在逃亡中的三村族人。
    『即使婦孺也不能放過, 要斬盡殺絕!』
    結果, 只有很少數的族人成功逃到越後。
    雖然殘忍, 卻看來很有效。 背叛事件大幅減少了。 反而, 武田家成功促使一些原本臣服艮尾家的豪族倒向武田。 在越後的大熊朝秀就背叛景虎投向武田陣營。
    里美明白這是晴信一向的做法: 背叛者, 殺無赦。  木曾只是個例外。
    湖衣姬的死也令他陷入悲愴與憤怒中。
    除了里美, 惠理和阿茜之外, 屯括家臣在內的其他人都不太願意接近晴信。
    『主公還是到志磨溫泉休養一下好。』雖然明白自己不會是晴信一生中的最愛, 里美仍是深愛著丈夫的。
    『里美會陪同一起去?』晴信也知道自己的病情又發作了, 這次他對勸他前往溫泉沒有太大的反感。
    里美搖頭。 『就由賤妾照顧勝賴公子吧。 勝賴公子十歲就失去母親, 太可憐了。 由惠理夫人陪主公去志磨吧。』
    於是晴信就和惠理去了溫泉靜養。
    晴信與惠理離開後, 里美沒有閒下來。
    一方面, 她親自向新組成的花之本隊進行騎術及槍術訓練, 同是, 亦積極聽取春雨組女忍者從各地帶回來的情報。這些少女一般是扮成絡繹於途的朝聖者,甚至游女等穿插於各領國之間。
    晴信從里美的報告中得知各領國中的最新動向, 再把這些情報和山本勒助派出的假行腳僧和商販的細作得回來的訊息核對, 就對天下大勢有了更深刻的了解。 事實上, 在各領主中, 武田家的諜報工作是幹得最出色的。
    …今天義元打算短期內上洛
    …美濃國中, 有腹蛇之稱的齋藤道三被兒子斋藤義龍殺死。
    …斋藤道三的女婿織田信長尾張崛起
    …義信公子和妻子, 今川家公主子津彌感情很好, 但對主公似懷著強烈不滿, 對勝賴公主亦有敵意
    …長尾景虎利用他領下佐渡金山出產的金子充實了國庫, 並想壟斷堺市洋槍的供應
    …長尾景虎被家將們奉為戰神, 可是在統治上的才能不特出, 往往要家臣交出約誓書, 可是這些都是一紙虛文, 家臣很易被分化
    …長尾境來的一向宗徒對景虎很不滿, 蘊釀著叛亂

    這些情報得來有時也要付出沉重代價的: 探偵到越後情報的三名女忍者便有兩名犧牲了性命。

    『…。在春日山城外被景虎的武士發現了, 阿綠和玲香為了掩護我逃走把情報帶回, 結果名綠被對方一刀從左肩砍下斜斜的斬至右腰硬生生的劈成兩截, 玲香在受傷後咬舌自盡了…』死裡逃生的瑠美傷感地說。
    …雖然損失了兩個女忍者, 帶回的情報很有價值, 特別是有關一向宗的情況。
    …也許可以加以利用…
    可是第二天, 瑠美就被發現在自己的寢室中以男性武士的方式切腹自盡了。
    …大概是不想別人以為她是貪生怕死單獨逃回來吧…
    里美和阿茜向這勇敢的女忍者半裸的遺體合十默禱。
    『我不會讓你們白白死去的。』

    里美把這一切寫在字條上再以蠟丸封死後派專人送到在志磨溫泉的晴信手中。

    晴信掰開了蠟丸, 看了字條, 笑了。
    …好個里美!
    …春雨無聲…
    …這情報的份量抵得上上萬精兵…
    『叫山本勘助進來。』
    晴信把紙條遞給山本看了, 道: 『你怎樣看?』
    山本用燈火把紙條燒掉後, 回答說: 『在下會馬上安排煽動一向宗在越後起事, 不過, 可能需要一些經費。』
    『能擾亂景虎的後方, 花些金子也是值得的。』
    雖然黑川金山的產量正下降, 這一點金子武田仍是拿得出手的。
    『屬下明白, 我會馬上去辦。』
    山本退了出去後, 晴信笑了。
    他是有理由高興的。
    除了找到方法削弱景虎使他不敢在國內不穩時輕易出兵外, 惠理剛告訴他她懷孕了。
    油川氏惠理在該年為武田晴信生下他的第五個兒子, 後來取名盛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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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三章         天命

      風呂中煙霧瀰漫。
      偌大的風呂只有她們兩人。
      …這裡是志磨?
      在水中的里美一步一步的走向水池另一端。
      那個人背著她, 烏黑長髮因被水濕透而黏在赤裸的背肌上。
      里美發現她自己水線以下的身體也是全裸的。
      她卻沒有任何不自然的感覺。
      她已離她很近了。
      這時對方緩緩的轉過身來…
      果然是她…
      除了臉色有點蒼白外, 湖衣姬依然是如此清麗。
      里美的眼睜得大大的, 不敢相信她所見到的是事實…
      湖衣姬向她發出友善的微笑…
      『不用怕, 沒事的…』
      里美沒有感到害怕, 她只是感得不可思議…
      『勝賴已行了冠禮。』
      湖衣姬點點頭。 『我知道了, 所有事我都知道了, 謝謝你, 里美…』
      …知道了…
      …知道了…
      她一切都知道了…
      里美為她所做的一切, 八幡神社中的悲願…
      還有…
      『我…』
      湖衣姬用食指直放在唇前制止她說下去。 接著她伸出了手把里美的手拉向她的胸前…
      里美感到掌心和湖衣姬的胸脯貼到一起; 湖衣姬的乳房不大, 但手感很好, 小小的乳蒂有如蓮蕊般抵著里美的手心…
      『嗯…』
      里美感到自己的乳房也被對方的手盈握著了; 湖衣姬的手有點冷, 可是這並沒有令里美感到不舒服。
      兩人之間的距離緩緩地消失…
      終於貼到一起了…
      一種她從未體驗過的快感流遍里美全身…
      『啊…』里美終於伏在湖衣姬的肩上嚎啕大哭…

      洲羽之湖
      情人之心啊…
      載以蘭舟
      春霧迷蒙
      隨風蕩蕩

      洲羽之湖
      情人之意啊…
      涉過冰湖
      終夜廝守
      至曉不離

      這是湖衣姬初到躑躅峪城館時唱的歌…
      歌聲仍是如此溫婉…
      只是有一種不真實感…
      『我會守護著勝賴的…』
      湖衣姬再一次以食指按在里美的唇上向她搖搖頭…
      她看到湖衣姬的唇在動, 卻聽不到她在說什麼…
      『我聽不到…聽不到…』

      里美張開了眼睛。
      沒有風呂, 沒有歌聲, 當然也沒有湖衣姬…
      啊, 是個夢, 一個很奇怪的夢…
      我一直在想著她…
      縱使她已離開了六年…
      這已是永祿三年。
      勝賴的冠禮在兩年前已完成了。
      他現在已是一個率領五十名武士的隊長…
      長尾景虎第三次出兵川中島是在三年前, 里美留在諏訪守護著當時只有十二歲的勝賴而沒有隨晴信上陣。 如同前兩次一樣, 因為雙方主帥都無法找到擊破對方的缺口, 武田和長尾軍都沒有發生決定性的交戰。
      永祿二年, 為了可以超越入世的心來作戰, 晴信接受剃度出家, 取了法名「信玄」。 當然, 剃度只是儀式, 武田信玄絕沒有因為出了家而摒絕女色。
      翌年, 亦即是永祿三年五月十九日, 今川義元在桶狹間遭到織田信長的逆襲身亡。 今川家從此一厥不振。 這一年, 川中島無戰事, 因為山本勘助煽動一向一揆的策略奏效了, 越後各地掀起了一向宗徒反抗景虎的怒火。 長尾景虎為了平定內亂, 無餘力再染指甲信。
      當然, 所有人都知道這種和平只是暫時的。 一場風暴隨時會壓地而來。

      在做了那奇怪的夢後, 里美去了拜祭湖衣姬在諏訪的墓。 在那裡他看到另一個參拜的人的背影--- 山本勘助。
      …原來真的如此…
      山本也跟隨他的主公出了家, 法名取了山本道鬼。
      『山本軍師。』
      『里美夫人。』
      兩人都沒有把事情說破。 一切都在不言中。
      『不知不覺己六年了。』山本打破了沉默。
      『對啊, 我們都老了。 』里美嘆了口氣道。
      『夫人仍然美麗如昔…』
      里美苦笑。 誠然, 她也算得天獨厚。 即使已是三十四歲的年紀, 肌膚與身段仍像是二十七、八的女子。  她內心世界的倦卻不是其他人可看到的。
      『海津城建造的進度如何?』里美轉了話題。
      『十分順利。 明年景虎再出軍川中島, 這海津城就會發揮作用, 我們一定可以打敗這越後之虎!』
      『軍師肯定景虎明年會出兵?』
      『絕對。 據細作回報, 一向宗的起事已失敗。 以景虎個性, 明年待雪消後一定會出兵千曲川。 這次, 主公再不會讓他回到越後。』
      里美明白他說這話的原因。 前三次, 雙方都是對峙而沒有決戰。 這次不同了。 原因是武田信玄不能再無止境等待下去。 他已經三十九歲。 歲月不饒人, 如果他要實現上洛覲天子, 輔佐那有名無實的征夷大將軍, 繼而號令天下的話, 他 就不能再與景虎在川中島這樣磨蹭下去。
      …是時候作一個了斷了…
      『這會是勝賴公子的初陣嗎?』里美問。
      山本搖頭: 『主公覺得公子仍太年幼, 要再過一年才讓他上陣。』
      『有點遺憾啊。』
      山本直覺上感到這話有點不祥, 就掩飾說: 『對啊, 這一戰將會驚天動地, 勝賴公子錯過了倒是可惜了。』
      里美淡然一笑, 道: 『軍師, 我和你要做的, 都已經做了。 現在就聽天命了。』
      山本一怔, 繼而點點頭。
      『也只好如此。』
      這時, 里美突然清昕聽到湖衣姬在夢中對她說的那句話了…
      『你已盡了力, 順從天命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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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四章              川中島 (上)

        永祿四年, 風調雨順, 應是大豐收的一年。
        但是, 川中島一帶的農民卻是懷著極大的恐懼渡日。
        去年, 長尾景虎在鶴崗八幡宮, 正式接任了關東管領的職位, 並成為上杉家的家督。
        他把名字也改成上杉政虎。
        在千曲川畔, 武田信玄下令修建的海津城已接近竣工。
        對生存危機極度敏感的農民知道一場大戰將無可避免。 海津城對越後會構成莫大的威脅。 如果任由它存在, 奧信濃一帶只是拱手相讓給武田了。 而一年之後, 海津城的防禦將會更完善, 到時要攻下它就會加倍困難。
        …上杉政虎一定會在今年發兵…
        一進入秋收季節, 這一帶的農民就急不及待的把農作物收割。 只有這樣, 它才不會被即將爆發的戰火摧毀。
        山本勘助手下與上杉的細作在川中島一帶的活動也頻繁起來。 雙方都努力爭取時間對這一帶的地形, 氣候有更好的掌握。 里美的春雨組更深入敵後以求得到重要的情報。
        …經過去年因要鎮壓一向宗徒的用兵而招致一些損失, 上杉政虎可動員的兵力應為一萬一千至一萬三千之間…如此屬實, 估計能調動一萬七千兵力的武田軍將佔壓倒性的優勢。
        …上杉政虎將於八、九月率兵攻打海津城…
        為了得到這重要的情報, 阿茜派了六名最能幹的女忍者進入越後, 最後能活著回來的只有兩人, 其餘四人中, 兩人在戰鬥中被殺, 另外兩人被俘, 經嚴刑上仍三緘其口不透露任何有利越軍訊息後被處以磔刑, 在春日山山城外縛在十字型的刑架上挑去上衣再以長槍刺入外露的胸脯而死…
        『真的對不起…』里美和阿茜在聽取完兩名回來的女忍者的匯報後說。
        前車可鑑, 里美嚴厲地禁止二人自盡。
        『活下去, 為犧牲了的同伴報仇更有意義。』
        結果兩人沒有輕生。
        信玄對這一戰似是志在必得。
        『不能再讓上杉這傢伙逃回去。 一定要把越後軍徹底摧毀…』目光已放在西上的信玄向武田諸將訓示。
        前三次, 雙方都是極度謹慎, 也因此而沒有產生決定性的戰果。 這次, 信玄已下了決心, 即使冒些險也要和上杉軍決一死戰。
        『里美, 如果上杉真的是在九月出兵, 我們便有機會把他殲滅。』信玄充滿信心說: 『到時, 上天會助我一臂之力。』
        『主公是指九月時, 川中島的濃霧?』
        信玄驚奇地望向里美, 看來注意川中島氣候變化的不限於山村勘助一人。
        『主公, 天時, 地利, 人和都會戰爭有莫大的關係, 里美自然也不會忽略。 只是…』
        『什麼?』
        『上杉政虎也不會不作出同樣的關注。』
        …。上杉選擇九月出兵, 除了是因為那是農收的時候希望打擊武田領民的收獲外, 是否另有打算?
        信玄此時進入很長的沉思。

        山本勘助把川中島附近的氣象變化清楚地列出:
        - 霧通常在春, 秋二季會更大機會發生
        -九月中至十月中旬起霧的日子最多
        -濃霧最多發生在千曲川與犀川之間的川中島附近
        -只在川中島發生的霧被稱為朝霧, 而只在千曲川及犀川發生的被稱為川霧
        -朝霧多在持續晴天數日後發生; 但也會有突發性的濃霧, 這叫幕霧, 會令視野大大降低
        -幕霧發生時, 會久久不散, 直至旭日東升為止
        -川霧會發生在上游下了冷雨之後, 寒冷的河水遇到河岸的暖空氣而產生霧。
        『如果兩軍在九月中旬至十月中旬在川中島對峙, 就幾乎肯定一定會碰到起霧的日子。 問題是如何把握這機遇!』
        『這將是一場前所未有的大戰! 武田和上杉的家運將由這一戰決定!』
        整個甲信地方都為這一戰緊張起來。
        八月五日夜半, 甘利山上首次燃點起狼煙。
        『上杉軍出動了!』
        從海津城到古府中之間, 狼煙墩把最新的敵情傳送過來。
        不過, 上杉政虎真正從春日山城帶領大軍出發是在八月十五日。
        『敵勢約一萬三千人。』
        里美的春雨組帶回的情報被證實絕對正確。
        八月十六日, 武田信玄率一萬三千兵自古府中出發, 同行的幾乎是所有武田家的名將。 里美, 阿茜以及花之本隊其中三個支隊也隨軍出征, 只留下山吹隊在新隊長阿瞳留守。
        信濃的兵在川中島與武田信玄主力會師, 兵力增加至一萬八千人。
        八月十七日, 信玄大軍進入諏訪範圍。
        被封為高遠城城主的伊奈四郎勝賴要求加入出征大軍行列, 卻被信玄拒絕。
        『今後的機會還多, 不用這樣著急。』
        里美後來找機會安慰勝賴。 這些年來, 里美幾乎已代替湖衣姬母親的地位一直照顧勝賴。
        『戰爭不是孩子玩的遊戲!』作為兄長的太郎義信冷冷道。
        …雖然是兄長, 也太不顧及弟弟的情面了吧
        …如此下去, 兩兄弟的磨擦將白熱化
        里美不由想起湖衣姬的願望。
        既然到了諏訪, 里美就向信玄請准再一次去掃湖衣姬的墓。
         『又來看你了, 只是, 不知道將來是否仍有機會到來。』自重出發開始, 里美就好像覺得這次是她最後一次上陣了。
        …也好…當年的悲願也許是時候實現了…
        …本來仍想活數年, 看著勝賴他初陣, 甚至…
        …但你說得對, 順天命吧。
        …阿茜會接替我輔助勝賴的了, 你大可放心…
        走出墓園時, 里美感到如釋重負。
        …已有了覺悟…
        …戰死會是怎樣的?
        里美閉上眼睛想像被敵人長槍刺入仍十分堅挺的乳房時的情景…
        …不, 如果被刺中這兒會馬上死亡, 這樣, 另一個悲願就…
        …雖然有會戰死的覺悟, 我也絕不會輕率拋棄生命
        …一定要全力奮戰
        …湖衣姬, 你就看著我里美在戰場上的表現吧。
        …我不會永遠輸給你的。
        里美一直知道, 在信玄心中湖衣姬是完美的, 而死亡更把這完美冰封下來…
        她無法與一個死去的人競爭, 除非她亦加入了死者的行列
        當然, 到了這年紀, 再不是為了爭風吃醋
        里美當年立下的第一個悲願, 到現在她仍是義無反顧的。
        但另一個悲願, 與其是當年為了深愛晴信, 現在無寧是為了報恩…
        『謝謝你, 主公。 謝謝你帶我看大海…』
        駿河海岸那澎湃的打浪聲在她腦海中依然如此震撼…

        離開諏訪範圍後, 大軍取途上田原。
        信玄下令為當年犧牲的板垣信方及甘行虎泰連同所有陣亡將士做法事藉以激勵士氣。 里美和阿茜也為當年戰死的花之本隊女武者合掌默禱。

        這時, 上杉政虎己在妻女山上設立了本陣, 另外, 雨宮, 塩崎, 稻荷川等地亦發現越軍。
        出乎意料之外是越軍並沒有一舉攻下海津城, 只是以少量兵力把城包圍起來。
        …他們志不在此, 是想等候我主力到達後才一起殲滅。
        …可是他們兵力比我們少, 以逸待勞也不是好辦法
        …究竟上杉政虎在盤算什麼?
        …最好的辦法是馬上進攻妻女山把敵人消滅
        …不! 正面攻擊很難成功, 而且傷亡會很大, 還是採取包圍的方法, 待他耗盡軍糧, 那時…
        諸將議論紛紛。
        『他是在等待我們出錯。』武田信玄發言了。
        『這次和前兩次的不同, 上杉政虎是有心和我們決戰。 他們只糾集了一萬三千的兵力, 而我們有一萬八千大軍。 如果我們只是採取圍而不攻, 不但兵力會分散容易為敵所乘, 也會被別國恥笑武田軍膽怯。』
        『主公的意思是我們應該發動攻擊?』諸將之首的馬場民部向信玄請示。
        信玄搖頭: 『如此, 我們就正好墮入政虎的圈套。 勘助, 你有什麼意見?』
        『…。這…屬下仍在考慮, 務求找出一個最好的方法…』
        信玄點點頭, 命令侍童把地圖攤開, 說: 『上杉在妻女山建立本陣, 是居高臨下; 我們也可以背水立陣。 由於我軍兵力較強, 而且信濃的士兵很熟悉這一帶地形, 上杉應不會貿然下上搦戰, 這樣, 越軍會敗。 他是不可能明知會敗而作戰。』
        信玄環顧諸將一會, 然後繼續說: 『他在等待機會。 雖然兵力較少, 上杉卻沒有要主動攻擊的壓力。 於是他先佔了有利的不敗之地再因應戰局變化而找對他有利的機遇。 依細作回報, 這次他們的軍糧也很充足, 一時間不虞有缺, 因此圍而不攻也不是好辦法。 時間一拖長, 上杉就更有可能找到他要的機會。』
        『主公的意思是…』
        『我們不能急躁, 要耐心找到有利我們的機會。 我們先進軍雨宮布陣。』
        雨宮與妻女山相距不遠, 其東邊是山脊與妻女山相連, 卻沒有路可讓大軍團通過。 如此, 遭到敵人偷襲可能性不大。
        武田軍向雨宮挺進時, 早已到達的越軍沒有作出抵抗就馬上撤回妻女山。 就連包圍海津城的越軍也大部撤回本陣。
        於是武田軍就在雨宮構建了防禦工事, 而兩軍就此對峙著。
        『里美, 派你的女忍者前往妻女山把看到的一切回來報告。』
        『是。』
        這當然是非常危險的任務, 可以說是九死一生; 一旦被越軍發現的人絕無生理。 本來, 派山本的人去可能更合適, 到底, 在山上如發現女性就很難掩飾身份。 可是信玄不希望單憑山本手下取得情報, 如此, 可能會因為想符合主帥的預期而作出不準確的報告。
        可是派出去的人都安然回來。
        『…。越軍一點也沒有急於作戰的舉動。 上杉政虎每天都有喝酒和吟詩。』
        『吟詩?』列席的太郎義信聽了之後, 臉上因激動而泛紅。 『欺人太甚!』
        武玄卻有不同的看法。
        『他是故意做給我們看的。 』
        『誘敵之計?』馬場民部眉心一蹙。
        『不, 政虎知道我不會輕易上當。 他另有目的。 勘助, 如果你是主帥, 你會怎樣做?』
        『嗯…我會假裝上當, 然後找機會出其不意發動突襲。』山本勘助想了一會後回答。
        信玄笑了笑, 向坐以旁聽身份於他背後右側的里美問: 『里美認為怎樣?』
        在場諸將都感到突然。 本來, 這樣高格的軍事會議只有高級將領才可以參加, 里美雖然是信玄的側室, 在這場合發言是不適當的。 但既是信玄親自發問, 眾人也不好說什麼。
        里美沉思了一會, 說: 『如果對方是一般武將, 山本大人提出的可以成立。 可是上杉政虎不是普通人, 他也一定會想到這一點。 他也知道主公用兵一向謹慎, 不會輕易冒險。』
        信玄聽了, 點點頭, 道: 『確是這樣。 可是, 我武田信玄也不是一般的武將。 上杉明白我不輕易冒險, 這是他的聰明, 也是他失策的地方。』
        『主公的意思是想逆其道而行?』飫富三郎兵衛問。
        信玄沒有回答, 轉向山本勘助: 『說說你的看法。』
        『兩軍真正決戰的戰場不是在妻女山, 而是在千曲川對岸的八幡平原。 我們只要迫使上杉從妻女山走到八幡平原再與他決戰, 勝利將屬於武田軍。』
        信玄點點頭。
        他與山本的想法完全一致。
        唯一仍缺少的是…
        『我們先轉移到海津城。』武田信玄下令。
        一萬八千的武田軍在妻女山前以齊整軍容渡過千曲川走向海津城。 上越的軍隊也沒有作出要截擊的態勢。 大軍分毫無損的在海津城周邊布陣。

        黃昏時, 信玄帶同里美登上了海津城的瞭望塔, 可以看到在遠處妻女山上的點點篝火。 信玄的雙眼中泛起了異樣的光芒。
        里美可以理解他的心情。
        …這是他一生中最重要的一戰
        …一戰成功, 上洛就有希望
        …他等待這機會, 已經很久了
        『里美, 湖衣姬在去世前, 曾要求我把勝賴立為家督。』
        里美沒有馬上回答, 她知道信玄是在左右沒有其他人時才向她說這個。
        『主公的意思?』
        『義信太急躁, 這很容易置武田一族於危險。 可是他畢竟是長子…』
        『作為武田家督, 長幼真比才具重要?』里美壓著內心的恐懼說出她的看法。 她明白這不但有暗示信玄廢長立幼, 而且很可能挑起當日信玄放逐自己殘暴父親這事的禁忌。
        信玄猛然回頭望向里美時, 眼中閃爍著殺機, 里美忙低下頭來。
        過了一會, 信玄才平靜下來。
        『先看看義信在這一戰的表現吧。』
        『是, 主公。』
        …她已說了心裡要說的話。
        …信玄也已動搖了
        …我已盡了力, 順從天命吧!

        九月八日黃昏時下了一場雨, 雨勢頗大, 而且是冷雨。 可是到了早上, 雨停了。
        九月九日, 天氣晴朗。 但到了太陽下山時, 眾人都感到一股寒氣。
        『主公, 你看!』山本指向遠處的妻女山。
        在妻女山的山腰, 有一層淡淡的煙靄。
        …上游下了冷雨之後, 寒冷的河水遇到河岸的暖空氣而產生霧。
        …今晚將會有霧!
        …一定要抓緊這機會
        信玄召集諸將會議。 里美同樣在一旁坐著。
        由山本勘助解釋作戰構想:
        『我軍一分為二, 其中一萬人乘夜霧繞到妻女山的背後襲擊, 但主要不是想在妻女山上決戰, 而是迫使上越軍走下妻女山, 我軍另外八千人將渡過千曲川陣於八幡原, 到時, 上越軍將受到我軍同時前後夾擊而潰敗…這叫啄木烏戰法。』
        所謂啄木鳥戰法, 就是從樹的背後佯攻, 然後等虫子在洞口出現時把它吃掉。
        『如果對方不下山又如何?』內藤修理亮昌問。
        『那我們就將計就計, 伐木而上, 一步一步的攻上去。 敵人下山會是遲早問題。』
        『你是說我們將要利用今晚起霧的機會掩飾我們繞道偷襲?』信玄的胞弟典厩信繁一向以小心謹慎著稱。 『如果敵人也將計就計乘我軍分兵傾巢而出攻擊我方本陣, 那豈不是會發生危險?』
        『嗯, 這可能性不大。 而且, 越軍只一萬三千。 如果他們留二千兵力守著本陣, 能下山攻擊的也就是一萬一千人。 我方在八幡原會留下近一萬兵力, 足以力敵。 對方一直要擔心我支隊從後夾擊, 這樣的作戰太冒險了, 隨時會全軍覆沒, 上杉應不會採用。 』
        太郎義信冷笑道: 『區區一萬越軍, 何足道哉? 我們可以把他們殺得片甲不留。』
        信玄厲聲喝止義信: 『輕敵是兵家大忌! 你說話要有分寸!』
        『似乎不是萬全之策。』信繁向兄長進言: 『這霧有利於我軍, 也可能有利於上越軍。 請主公三思。』
        武田信玄沉思了一會。
        『世上本來就沒有萬全之策。 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我不能輕輕放過。 我對著御旗, 盾無起誓。 為了全殲越軍, 我決定採用山本的計策。』
        所謂御旗, 是武田氏傳家的源氏旗幟, 盾無是指祖上的一副鎧甲。 信玄既把兩者拿出來, 盲再沒有人敢提出異議。
        眾將各自返回本部, 準備行動。
        擔任繞過妻女山背後的部隊由真田幸隆率領, 集了馬場民部, 飫富兵部, 小山田備中守, 小山田彌工郎, 甘利左衛門等一萬的兵力,向妻女山的後山進發。。
        本隊八千人亦魚貫出海津城, 在千曲川河灘上布陣。 正面是飫富三郎兵衛的直屬部隊, 右翼是內藤修理, 諸廷豐後守, 信繁, 穴山等部, 右側後備隊是太郎義信; 再右是望月隊; 左側預備隊是原隼人佐, 武田信廉; 後備隊是跡部, 今福和淺利。 里美的花之本隊六十騎以及山本勘助直屬的二百人列在本陣右側作警戒。
        里美看到太郎義信的兵列於較近中軍的位置內心不禁泛起了一種不祥感覺。
        … 太郎義信淺於作戰經驗, 往往沉不著氣, 萬一…
        可是她已向信玄提出了換儲的可能。 這時如果再說什麼, 肯定會被斥責…
        …。可能只是我對他有偏見吧…
        …如果湖衣姬託孤的是太郎義信, 我會否會同樣想法?
        …我是否對義信太苛求了?
        …主公可能也發覺太郎不甚穩才把他放在接近主陣的位置以便控制…
        部隊渡過千曲川後各就各位。 到這時已不好再作出調動了…
        里美望向不遠處的山本勘助。
        …他與我有共同的宿願…
        …此戰如成功, 山本的功勞會最大, 對勝賴將來肯定有幫助…
        …山本的估計不會有差錯吧…
        …可是對手是上杉政虎…
        …山本曾稱他是天才
        …天才往往不按常理行事
        …萬一…
        …『你已盡了力, 順從天命吧! 』…
        對, 現在只能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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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五章      川中島 (中)

          等待…
          在八幡原佈陣的八千武田軍鴉雀無聲, 各人內心卻都焦急如焚…
          妻女山上沒有交戰的現象…
          估計早應到達了…
          莫非…
          『敵人進襲, 緊急應戰!』
          前哨發現大隊人馬正向本陣快速前進時發出了警號!
          『上杉政虎率領全軍下妻女山, 從狗瀨渡過千曲川, 先鋒已到了附近!』
          『什麼? 政虎這混帳東西! 』
          里美望見戴著配白牦尾的諏訪法性盔, 身穿鎖子連環甲, 外罩大紅甲祁流陣羽織, 手持日月軍配的信玄從摺凳站了起來。
          最不想見到的事情終於發生了…
          政虎是個戰爭天才!
          一向不行險的信玄這次孤注一擲的決定仍是被識破了…
          同樣不喜行險的上杉採用了最大膽的戰法!
          『直攻武田軍在八幡原本陣, 斬下信玄的人頭!』
          搶得先機的上杉軍氣勢如虹。
          雖然武田軍仍有八千人, 可是因為失去主動而難以作出迅速的調動對應一萬三千上越軍的攻擊, 而上越軍可從容尋找突破口…
          里美再望向山本勘助。
          山本的臉色很難看…
          啄木鳥戰法全盤失敗…
          即使最後武田軍沒有被殲滅, 山本亦難逃責任…
          …他大概已有了戰死的覺悟…
          …失敗了嗎?
          不! 仍有一絲希望…
          只要那一萬多人馬在本陣被攻破前能趕回來, 武田軍仍可反敗為勝…
          只要能不慌亂, 步步為營的死守直至戰局扭轉…

          『下令各隊集中兵力, 緊守崗位, 不可輕易出擊讓敵人有機可乘! 等待支隊回來就是武田軍勝利的時刻!』插有蜈蚣旗的傳令兵轉達了信玄的命令。
          各部隊開始各中央靠攏。
          …要把陣地弄成刺蝟一般無隙可尋…
          里美之花之本隊亦開始向核心移動。
          『敵先鋒隊來襲, 是柿崎部!』蜈蚣傳騎憑對方的背旗分辨出所屬部隊。
          『齋藤下野守的一千兵…』傳令兵沒有說完就倒下, 背上插著羽箭…
          『內藤修理公的部隊被突破…』
          形勢比想像更凶險!
          『洋槍隊上前!』
          三百名手握洋槍的士兵在最前方列陣。
          濃霧使有效的射擊不可能!
          里美卻明白信玄這舉動的用意。
          …信玄是希望藉槍聲通知支隊本陣被襲, 要他們全速回防吧…
          『瞄準! 射擊!』鐵砲隊組頭發出命令。
          三百支洋槍發出轟天巨響, 濃霧中傳出人翻馬倒的聲音。
          射擊之後, 洋槍隊已沒有時間再裝上彈藥作第二輪的射擊, 而是急速退入持朱房長槍隊方陣的保護中…
          坐在白毛戰馬上的里美因為處身在較高的地形上, 已可以看從濃霧中奔殺過來插著上杉家「竹雀」、一文字三星、上字紋等背旗的一團團上越兵…
          手持長槍的步兵方陣先是緩步向前,騎兵呈雙列往來穿插…
          在陣側的村上義清把手中釆配一揮,上杉一個方陣的步兵把長槍放至與肩平加快了步伐…
          處於較後位置的弓隊不斷放箭…箭幕劃過夜空時發出尖銳的「咻、咻 」怪聲…
          上杉方陣中有不少人倒下,可是整個方陣的前進速度沒有稍為緩慢下來…
          『準備接戰!』足輕大將拔出刀下令。
          前三排的武田步兵放平長槍, 迎向上杉軍的衝鋒…
          另一上杉方陣卻在此時向武田軍右翼轉移,準備突擊…
          …魚鱗陣法!
          沒有喊殺聲而只是在完全靜寂中不斷移動或衝向武田陣地的一大片黑甲兵令人膽寒…
          武田軍方陣沒有迎上去…
          『他們是誘騙我們出擊來撕裂防線, 不要上當!』
          武田軍一面佈下鶴翼陣防守, 一面把陣地各內有秩序地收縮。
          如此, 也許可以支撐到真田等人趕回…
          身穿火紅甲冑的武田軍與全身黑甲的上杉軍以三間半長度的槍展開生死決戰…
          紅色武田菱背旗與上杉黑色「毘」字旗混雜到一起…
          不斷有人倒下…
          稍被迫退的武田軍無法把受傷的戰友拖至安全地點,隨著而來的上杉軍就毫不留情的向俯伏在地的武田軍補上一槍…
          喊殺聲、慘叫聲、馬的嘶叫、火繩槍的轟擊…
          除了霧,被千百戰馬踢起的泥塵亦令戰場能見度極有限…
          霧塵瀰漫的戰場散發著死亡的氣色…
          上杉的騎兵不斷找尋武田軍的空隙…
          武田軍卻拚命抵擋,稍露出空位就與友軍靠攏, 務求不讓上杉騎兵突破…
          『嚴守陣地! 不得妄自出擊!』疾馳於各部隊的武田蜈蛉傳騎傳達了主帥信玄的命令。
          太郎義信的部隊卻突然向前挺進了!
          『讓你們知道我太郎義信的勇名!』
          『蠢才!』信玄的罵聲幾乎是和里美的暗罵同時發生。
          缺乏經驗的義信墮進了政虎的圈套!
          牽一髮動全身!
          在遠處掌控全盤戰況的上杉政虎當然不會放過這一黃金機會!
          『下令黑金隊進攻義信部, 只許敗, 不許勝!』
          只要把義信引出並加以包圍, 原先鐵板一塊似的武田陣形就會馬上出現空隙…
          上杉軍湧向義信部, 卻一戰即潰。
          黑甲騎兵隊如潮水般往後逃奔!
          『原來不過如是! 隨我太郎義信取政虎項上人頭!』
          義信手下的士兵一陣歡呼中向前猛進!

          武田軍馬上出現了缺口。
          缺口不大, 如果能及時補上…
          可是上杉政虎絕不會給武田軍這個機會。
          左右兩邊的上杉精兵馬上抄了過來…
          義信已差不多被上杉軍重重圍著…
          只有一線缺口可以逃出包圍…
          『公子馬上突圍, 這裡留給在下!』初鹿野郎左衛門已抱了必死之心…
          義信發覺危險, 卻拒絕後退!
          『不要小看我義信! 來決一死戰!』
          缺口馬上被堵死。
          『主公有令, 任何部隊不得試圖拯救義信公子!』
          可是武田家臣仍不可能眼巴巴看著武田家的未來家督被人取下首級。
          諸角豐後守把手中槍一招, 上百精騎衝破了上杉軍的包圍。 義信的手下拚死把義信的馬拉向主陣方向。
          可是這一來, 諸角豐後守反而被圍上了。
          『放開我! 不可對諸角豐後守見死不救!』
          義信誠然是嚴守武士之道的人, 可是這樣做於事無補, 反而又再一次陷入包圍。
          這次沒有另一個諸角部替他解圍了。
          其他的部隊如果再妄動, 一定會影響全局…
          就除了花之本隊…
          由於只是六十名後備警戒部隊, 這時出擊不會產生太不良的影響
          里美內心不同的念頭在交戰…
          …不要救他!
          …他是咎由自取
          …主公已下令不許妄動
          …如果義信被殺, 那麼…
          『隨我來!』里美下令。
          坐在六十多匹白毛戰馬上的女武者襲向圍攻義信的敵人。
          由於事出突然, 上杉軍馬上發生了一陣混亂…
          『快退!』里美抓著義信的馬頭繩強拉這不知好歹的公子走向本陣。
          『放開我!』義信仍倔強, 甚至威脅用太刀砍向里美的手。
          里美一槍把義信的太刀打落在地!
          『你…』
          這時上杉兵又衝過來了。 義信仍不想撤回, 但形勢比人強, 他終於恨恨的就範。
          花之本隊在兩人身後築起了保護線, 邊戰邊退。
          『唷…』一名女武者被人斬殺於馬上。 陣亡的是椿隊的萬夜子…
          首級馬上被人割下…
          上杉政虎曾下令不准取首級的, 原因是不想因此攻勢被拖慢下來。
          『全力取信玄人頭!』
          只是這說時容易, 做起來很難。
          首級是記功勳的憑證, 何況是漂亮女武者的首級?
          萬夜子的首級就被高高舉起!
          在不遠處, 另一名女武者也發出了一聲慘叫下倒在群馬亂蹄之中被踏成肉泥…
          『是咲嗎?』正要回到本陣的里美向旁邊的阿茜問。
          『對, 是菖蒲的咲。』
          剛回到本陣的義信馬上甩開里美, 狠狠的盯了她一眼後, 策馬走開了。
          義信死裡逃生, 可是他的部下勇將初鹿野傳左衛門身中十多槍而陣亡, 結果首級亦落在敵人之手。
          『諸角豐後守陷入敵人包圍!』
          蜈蚣傳騎帶回最新的戰況。
          『義信公子已脫險, 正在內藤修理公的陣地重整…』
          信玄早已看見經過, 已氣得面上鐵青。
          『這畜牲!』
          可是這不是動氣的時候。
          『右翼破口由望月隊補上, 望月隊位置由今福隊補上!』
          這時花之本隊存活下來的人已回到原先的位置上。
          總共損失了七人…

          上杉政虎馬上察覺武田後備隊的調動。
          『現在是攻擊信繁和今福隊了。』
          由柿崎部, 齋藤部及長尾政景等部的馬隊及足輕方陣如巨浪般撲向武田信繁的位置。
          信繁部半步不退。
          也不可能退,如果這時後退就可能會導至全線崩潰!
          典厩信繁迅速把象徵他的藍底金泥「法華經母衣」卸下交給家臣。
          『拿回去!』
          …。首級可以交敵人
          …。這母衣一定要留在武田家
          信繁早已有了死的覺悟。
          『重整隊形!』
          手持長柄大槍的足輕迅速把因有人陣亡而使方陣露出的空隙補上。
          敵方的足輕方陣亦剛好進入攻擊距離。
          『刺!』
          雙方持長柄大槍互相拍打,突刺…
          有人倒下,對手毫不留情的補上一槍…
          雙方已陷入混戰了,旗幟交雜…
          信繁的黑底白丸馬印旗在一片黑海似的上杉軍之間搖搖欲墜…


          諸角豐後守部已陷入苦戰。
          唯一生路是作出迂迴動作再直奔主陣, 可是…
          這一來就可能引敵軍攻入…
          『絕對不成! 原地死戰!』
          馬兵與馬兵互相砍殺, 足輕隊的竹槍亦不時向這老將和他的部下身上招呼。
          『不要苟且偷生, 多殺敵人才成仁吧!』
          老將諸角連斬八人…
          終於劫數難逃…
          『諸角豐後守陣亡!』
          聽了蜈蚣傳令兵報告的信玄臉上仍保持鎮定。
          …真田他們何時才可趕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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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六章     川中島(下)

            武田軍形勢急劇惡化。
            上杉政虎直覺關鍵時候已至, 下令本庄, 新發田, 色部, 鮎川攝津守, 下條, 天川駿河守等後備隊全線出擊!
            『成敗在此一擊! 』
            如黑雲般的上杉騎兵湧向武田中軍。
            騎兵之後是手持長槍的足輕方陣,全身黑甲, 背上插著「毘」字的旗幟, 口中唸著「八刀毘沙門天」的政虎親兵隊以堅毅的步伐逼近武田軍。
            『信繁危險! 馬上調信濃眾上前!』
            與義信的擅自出擊不同, 信繁所在是中軍第一線。 如果信繁部覆滅, 上杉軍離本陣只是一箭之距了!
            除了信濃眾, 諏訪的太鼓也出動了。
            轟!轟!轟!
            由七名童子敲響的諏訪太鼓大大振奮了武田軍心。
            『是什麼? 』政虎指著那兩台由諏訪部護衛著各有一面太鼓的朱紅色神輿。
            『是諏訪的神鼓!』
            政虎冷笑。
            …。他們以後我不敢向神輿攻擊?
            『把他們都射下來!』政虎下令。
            三十名洋槍隊的士兵迅速排成一列。
            『瞄準! 射擊!』鐵炮大將下令。
            一輪槍聲中,神輿上身穿紅白巫女衣裝的擊鼓者全部倒下。
            兩台神輿亦因負責抬運的人被射殺而歪倒。
            諏訪太鼓終於沉寂下來。

            『典厩信繁大人陣亡了!』
            一直不動如山的信玄聽到弟弟信繁的死訊再也按捺不住了。
            典厩信繁才能不遜於乃兄, 卻一直忠心耿耿的輔助兄長…
            『山本! 真田的人在哪裡?』
            『屬下馬上去看看!』
            山本勘助手下的二百騎出動。
            里美與山本在最後一刻互望了一眼。
            『先走一步了。』山本道。
            二百騎得左翼處出擊, 很快就被黑壓壓的上杉軍吞沒…
            …那瘸子軍師是為了贖他失策之罪而英勇赴死吧…
            武田軍勢如危卵。
            內藤部陷入混亂,隨時會崩潰…
            只有為數不多的親兵隊擋在敵人與信玄之間…
            這時已到了巳時,霧已差不多消散…
            遠方似出現了一條黑線從千曲川方向壓向上杉軍右翼…
            …是真田他們從妻女山趕回來了?
            但遠水難救近火…
            上杉軍亦知時不與我, 全力撲前!
            『一定要在敵方援軍到達前斬下信玄的頭!』政虎暴喝,接著抽出了他那二尺七寸五分長的兼光名刀。
            『出動所有親兵後備部眾全力攻向「風林火山」戰旗所在!』
            黑色一大片的上杉旗海壓地而來…
            信玄的親兵隊已出現快崩塌之勢…
            里美知道已到了要孤注一擲的時候了…
            …信玄不能死…
            …他死了, 勝賴也不可能活下去…
            …湖衣姬, 我實踐悲願的時候到了…
            『花之本隊, 前進! 阿茜, 你留下!』
            『什麼?』
            『我們兩人不能同時死去, 勝賴公子拜託你了。』
            里美把懷中的一小漆製圓筒形物交予阿茜。
            『我不願意…讓我和你們一起…』
            『不是意氣用事時候! 守護主公!』

            近五十騎的女武者在里美和花之本隊火紅「花菱」戰旗引領下繞過正在苦戰的內藤修理部攻向正在全速進襲向豎著「疾如風徐如林侵略如火不動如山」紫地金字武田軍旗所在的大批上杉騎兵側翼。
            上杉軍看來不下二百騎…
            背旗是「九曜」紋…
            …是柿崎景家的部隊!
            五十名女武者雖然是杯水車薪, 但能阻延一刻也可能贏得寶貴時間…
            『一字長蛇陣式!』
            五十名女武者向左右兩翼伸展…
            上杉軍被自己戰馬馬蹄踢起的沙塵遮蔽了部分視線, 直到花之本隊橫腰插入時才發現被逆襲了!
            『左方有敵軍!』
            『嘩! 是女武者!』
            『可惡! 一個也不要放過!』
            『不要和她們糾纏,主公命令全力攻向信玄本陣…』
            『吔!』里美一槍刺出, 把這名上杉軍將領挑於馬下。
            沒有時間取首級了…
            手中槍再刺出, 又一名敵人斃命…
            『把她們全殺掉!』剛趕到的上杉軍鮎川攝津守怒吼。
            進襲的節奏被打亂了…
            雙方進入混戰,上杉軍與女武者不斷從馬鞍上翻落…
            國香被敵人一槍貫胸…
            …立時氣絕,人卻仍留在鞍上向前衝…
            『嘩!』數名上杉軍的足輕被國香坐騎的馬蹄踢翻…
            『看我的!』一名附屬上杉軍持野太刀的浪人武士從左方揮刀斬出…
            馬的左前足被砍斷…
            馬翻倒,把早已死去的國香壓在馬腹下…
            幸代被鮎川攝津守一斬齊頸斬下首級;  人頭滾得遠遠的, 無首屍身卻伏到鞍上…
            真琴刺倒了一名騎馬武士,正要回槍再刺向另一人時,坐騎前蹄雙雙騰起!
            真琴一聲驚呼,墮到馬下, 被另一上杉騎兵一槍插進小腹釘死在地上…
            通衣腹部被切開, 肝腸黏到鞍上, 仍有一口氣的女武者撲向殺她的上杉武士一同滾落馬鞍。 十多匹的馬蹄踏下…
            一顆顆血淋淋的美女首級被人用槍尖挑起…

            里美仍在苦戰, 她已殺了不下七名敵人。
            手中的槍插進另一名上杉騎兵的胸甲中…
            那人一聲悶哼翻身落馬,里美的槍也隨著對方屍體墮下而脫手…
            里美抽出太刀繼續砍劈…
            突然, 腰部一酸…
            她回頭看到插入腰際的槍桿。
            『可惡!』一刀劈下砍斷了離穗先四寸處的槍桿, 再反手一刀把對方斬成兩截。
            『來吧! 我是里美, 來取我的首級!』
            她打算就在這裡戰死…
            …死前要多殺一、兩個上杉軍…
            可是胯下白馬卻突然發出嘶鳴, 然後向前狂奔!
            …馬匹被洋槍彈丸擊中了腹部,在劇痛中馬發勁狂飊; 里美完全失去了對馬匹的控制…
            里美一手按著傷口,另一手仍緊握太刀的手把準備隨時應戰; 受了傷的馬飛奔向前,里美但見到穿著紅色和黑色盔甲的士兵在互刺、扭打; 戰場上雙方死傷者不分敵友堆疊成丘,武田菱和「毘」字背旗交雜到一起…馬蹄聲、喊殺聲、哀號聲混成一片…
            馬繼續狂奔,里美對自己竟然能穿插在數以千計黑甲武士敵陣中而沒有被斬殺覺得不可思議; 她試圖回頭望向「風林火山」戰旗所在,可是在漫天沙塵中這己是不可能的了…
            …花之本隊己全滅吧…
            …真田支隊能否趕回…
            白馬馱著受了重傷的里美奔離戰場…

            上杉軍三十餘騎向豎立著「風林火山」戰旗的陣幕衝過去。
            『把他們截下!』近侍大將領著僅餘的十人應戰,當中包括兩名女忍者。
            『殺了他們! 我去取晴信首級!』一名頭纏白巾的騎馬武士直取信玄。
            侍大將大喝一聲把槍刺出,卻被騎馬武士輕易閃過了。
            兩名女忍者以身軀擋在信玄前方…。
            一輪槍響中兩人胸脯同時被數枚彈丸穿透…
            一人立時倒斃…
            『…主公…快…逃…』另一人以手按胸說出最後的一句話。
            騎馬武士反手一刀把這女忍者的頭抄到半空!
            『信玄,受死吧!』一刀砍下!

            阿茜在較遠處看見那頭纏白巾的騎馬武士揮刀斬向信玄。
            這已是他第二次落刀了。
            第一斬下時, 信玄以他手中的軍配把刀格開了…
            第二刀也沒有命中要害, 只是把軍配劈裂…
            信玄左臂卻似在流血…
            武士正準備劈第三刀…
            距離太遠, 無法救援…
            這時她看到一根留落在地上的洋槍…
            洋槍已裝上了彈丸,引火繩仍在燃燒…
            原本持洋槍的士兵應該是在不久前被殺…
            阿茜提起了槍…
            瞄準…
            …一定不可射失…
            轟的一聲!
            騎馬武士沒有倒下…
            可是見到他額角上淌著血…
            危機仍沒有解除,那人仍想在調整再一次發動攻擊…
            『快退! 快退!』追隨他的黑甲武士大聲呼喊。
            那人回頭,眉心一蹙,像是看到他不想見到的東西;  然後大叫一聲, 領著其餘的人朝向善光寺方疾馳而去…
            接著, 阿茜看見了插有武田菱旗幟的朱甲騎兵!
            真田支隊終於趕到…
            『勝利了! 勝利了!』
            戰場上盡是高聲歡呼的武田軍!
            信玄由始至於沒有離開摺凳,持已破損軍配的手微微因激動而微顫…
            勝利了! 勝利了!
            『里美夫人, 風林火山之旗沒有倒下!』激動的阿茜向戰場方向狂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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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七章       最期

              受傷後狂奔的白馬把里美馱至一樹林深處才倒下。
              里美被拋跌在地。
              …竟仍未死去…
              黑色的血自傷口流出。
              傷及肝臟了。
              死亡只是時間的問題。
              里美痛苦地把坐了起來。
              …武田軍的支隊能否及時趕到?
              …她知道自己永遠不會得到答案…
              …要靜靜地死去?
              …如果被敵方雜兵發現的話…
              …加持湖衣姬, 里美願戰死沙場…
              …終於應驗了…
              …還有另一個悲願…
              …主公這樣做會遭天譴的…
              …『赦去他的孽, 里美願最後切腹…』
              里美首先解開了朱色丸胴右方稱為「杏葉」的緬繩紐扣解開,然後把卸下連同袖甲的丸胴放到身旁再把保護腰際的摺甲裙和保護腿部的佩楯卸下。
              …已沒法把籠手也解下了,也只能這樣吧…
              …之後是脫下了上身的襯衣。
              本來, 正正確的方法是要把染了黑血的白色肌著也剝下的, 可是里美總覺得裸著上身死去太難為情了, 於是只把衣襟弄開露出了深邃的乳溝, 而把早已鬆弛的纏胸布抽出, 再把小袴腰部拉下少許直至看到白色褌褲的上端…
              …只有風吹動杉樹枝葉發出的「沙沙」聲響…
              …四周是如此寂靜…
              里美感到一片祥和…
              已盡了力了…
              傷口的痛正加劇…’
              …再猶疑就可能沒有力量動手…
              …萬一死在敵方雜兵之手就…
              拔出了短刀, 用食指找到適合的插入點…
              『湖衣姬…。』
              深深吸了一口氣就狠狠把刀刃插入!
              沒有想像般痛…
              也許是因為肝臟的痛使神經麻痺下來…
              里美雙手握著刀柄把利刃向右方推去…
              雪白的腹肌上出現了一條血線…
              由於刀插入得頗深, 腸被割斷了…
              幸而出戰前有戰死的覺悟而沒有飽食…
              沒有難聞的異味…
              『嗯…』終於感到痛楚了…
              雪白平滑的肚皮在肚臍下方約二寸的距離由左至右留下一條近乎完美的血線…
              由於知道自己無論如何也是命不久矣,里美決定只用「一字切」就可以了…
              里美也沒有把腸子掬出來的想法…
              可是,仍是插得很深…
              里美把已到達右方的刀用力扭動刀柄…
              腸子被絞斷了…
              …痛…
              豆大的汗水自里美的前額和胸脯上滲出…
              氣力已經耗盡, 即使想刺胸或割喉也不可能了…
              當然不會有介錯人…
              里美以背倚著一株巨樹, 仰起了頭…
              雲在上空無聲無色的飄過…
              多美!
              她的眼簾漸漸因倦意而垂下來…
              過了不知多久, 她聽到那從背後而來的腳步聲…
              是一名足輕…
              里美從他背後插旗在風中發出的獵獵聲作出判斷…
              『是武田的? 上杉的?』里美問。
              那人沉默了一會, 才說: 『武田的。 』
              里美笑了一下。 她知道他在騙她。
              …這傢伙是不想我難堪…
              『如果你真是武田的, 就麻煩你替我介錯吧。 把我的頭送回信玄公那裡…』
              『樂於遵命。』
              刀離鞘…
              里美雙手合十, 垂下頭…
              刀斬下!

              川中島合戰結束了。
              武田和上杉軍都向外宣稱勝利。
              事實上雙方都傷亡慘重。 武田軍戰死者四千多, 受傷的近萬人; 上杉軍陣亡三千, 傷六千, 雙方都折損多員猛將。 武田信玄的弟弟信繁亦陣亡。
              因為武田軍最後控制戰場, 所以勉強可以說得到了勝利。
              信繁等武田將領的首級也大部份被奪回。
              獨是里美…
              武田軍兩天後在附近樹林發現失去首級的女屍。 從種種跡象來看, 應是切腹的里美夫人。
              只是無法確定。
              直至戰後三天, 上杉方派使者持一檀香木盒來見武田信玄。
              即使未把木盒打開, 信玄已知道裡面裝的是什麼。
              『奉我方主公之命, 送還里美夫人之首級。 當時, 我軍足輕未知夫人身份, 因而褻瀆取了首級, 實在萬分抱歉。 據該足輕所言, 夫人非常英勇, 臨終時沒有半點恐懼之色…』
              畢竟上杉政虎亦非凡人物…
              信玄向來使致謝後, 就持木盒至小佛堂中。
              木盒中里美的首級除因失血而顯得有點蒼白外,面目栩栩如生, 星眸半閉,更添了幾分哀艷之色;  血污已清理乾淨,烏亮雲鬢已梳理得齊齊整整…
              在旁的小茜已無法抑止啜泣。
              首級最後和屍身一起火化。
              這是依據里美交予小茜那銅小漆筒子中寫下的遺願安排的。
              在把骨灰裝入骨灰盒前, 小茜偷偷的取出了一小片碎骨放進那小圓筒之中。
              里美最後安眠於惠林寺的墓地中。

              (里美之卷---下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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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茜之卷》

                第一章         天下新局

                永祿五年的春天, 亦即是川中島大合戰後一年, 信玄終於確定了阿茜側室的名分。 由於阿茜是女忍者出身, 甚至連自己親生父母是誰也無法確定, 正式納為側室有一定的難度。 里美在川中島合戰中陣亡, 信玄在哀痛之餘, 反而想到一個可行的辦法, 就是讓有喪女之痛的禰津元直首先把阿茜收為養女, 然後信玄才迎娶阿茜這樣就來得名正言順。 阿茜對此當然不會反對, 除了身份的提高, 自己也終於成了已逝去的里美的妹妹, 這是她最感激的。 里美生前就一直待阿茜如親妹, 在川中島時, 里美最後亦把扶助勝賴的重責委託給阿茜, 兩人之間關係向來就非比一般。

                當然, 不是所有人都樂見這安排的。 三條夫人一向對阿茜是既藐視亦害怕; 在她的想像中女忍者是可以輕易取人首級的, 阿茜的存在無論對她, 抑是對太郎義信都是一種威脅。 太郎義信在川中島的魯莽行為導至本陣受到上杉軍有機可乘而令信玄一向倚重的胞弟典廄信繁陣亡, 間接也是里美後來為了阻延敵軍攻擊信玄本陣而戰死, 因此受到信玄的嚴厲苛責, 共表明如果再有同類事件發生, 他一定會命令義信切腹。 由於義信是公認的武田家繼承人, 這次的失誤馬上做成了武田家內部分成擁護義信以及把注碼押在勝賴兩派。 不過義信雖然這次犯了嚴重錯誤, 畢竟仍是信玄的長子, 而勝賴甚至連初陣也還沒上, 更遑論有什麼軍功, 兩人之間的衝突仍未十分明顯。

                三條對阿茜具戒心的另一個原因是自從里美和山本勘助在川中島一役戰死後, 武田家的龐大情報組織名義上是歸奧山庄兵衛接替山本的位置, 可是實際上能真正明白信玄的想法的就只有阿茜一人, 因此奧山庄兵衛只是向阿茜負責的副手, 何況, 雖然川中島一戰中花之本隊除了留在古府中的山吹支隊外全部犧牲, 可是里美直接指揮的春雨組幾乎完整無缺, 這支隊伍現在理所當然的由阿茜去接掌。  三條對一名得到信玄信任而又掌控龐大情報組織的側室當然忌憚, 可是也無可奈何。

                其實, 阿茜並沒有針對三條的想法, 而是把所有力量都用於輔助信玄, 至於里美所託的事, 阿茜當然沒有忘記, 但勝賴仍未成氣候, 阿茜只是盡她的能力去保護他免受暗箭所傷而已。

                三條沒有想到的是: 阿茜對她和義信的最直接威脅不在於她擁有龐大的情報組織, 而在她作為女忍者修練成的特有技能。 正因為這種特殊技能, 對武田家以後的發生的事有決定性的影響。

                永祿六年春, 武田信玄在志磨溫泉療養。 早一年, 武田家與北條家達成了諒解, 一起出兵攻打松山城, 由於信玄的癆病有復發的徵狀, 在重臣的勸告下終於同意去了志磨溫泉, 而派遣另一弟弟武田逍遙公信廉代他領兵出戰。

                志磨溫泉對信玄來說有特別的意義。 這曾是他與湖衣姬及里美渡過不少美好時光的地方, 而今景物依舊, 兩位佳人已逝, 信玄睹物思人, 當然難免傷感。 可是信玄不是會因感情上的事而持久消沉的人, 他從沒有忘記自己要西上京洛的野心, 而在志磨溫泉, 他可以客觀地展望天下大勢。

                事實上, 自從今川義元在桶狹間戰死, 天下形勢已起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織田信長從以往只是一個鮮為人知的小城主已冒起成不可忽視的力量, 另外, 松平家康(他日的德川家康)在義元敗死後毅然和義元的繼承者氏真斷交, 曾顯赫一時的今川家迅速沒落。 氏真完全沒有乃父的雄心壯志, 只是抱殘守缺渡日, 今川家的家臣更是各懷鬼胎, 駿河成為武田, 北條, 松平三家的口中肥肉只是時間上的問題。

                另一方面, 川中島合戰雖然令武田與上杉軍都蒙受巨大損失, 可是這對武田而言, 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最少, 上杉在短期內不會有能力入侵信濃, 而自里美開始現在由阿茜接手的煽動一向宗徒在越後反上杉工作非常成功, 一時間上杉政虎被弄得焦頭爛額四處滅火, 就更不要說插手甲信地方的事了。

                信玄於是在志磨休養之餘, 亦深入思考下一步的行動。 如果他要率兵上京, 東海道上的駿河乃至三河是必須打通的道路。 同時, 他要處理好和上杉與北條的關係, 才可以免了後顧之憂。 上杉政虎和他是死敵, 一時很難破局, 可是對付北條, 信玄已有他的想法。 但首先要強化駿河到三河方面的諜報活動, 當中包括分化和收賣今川的家臣。 通過阿茜和她的諜報組織工作, 已有不少今川家的重臣已暗中倒向武田。

                信玄沒有想到的, 是引發武田家重大變化的竟是一本「伊勢物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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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讀心

                  永祿六年的孟秋, 三條氏突然來到志磨溫泉。 當然, 以她身為正室的身份來見丈夫是沒有什麼值得奇怪的, 可是這卻令信玄感到十分不快。
                  『主公在這裡是要休養的, 阿茜你年輕, 又練過武藝, 可不能胡來令主公身體受損!』這儼然是以正室教訓身為側室的阿茜的語調。 阿茜心裡有點發悶, 卻仍是恭恭敬敬的說了聲: 『是, 阿茜明白。』
                  信玄卻有點不耐煩了。 自從里美在川中島犧牲了之後, 雖然仍有三條, 惠理和一些側室, 但最得到信玄信任的還是阿茜。 當年如果不是阿茜及時放槍阻止了那不知名的上杉武士攻擊, 信玄可能已不在人世。
                  當下, 信玄就問: 『你來這裡做什麼?』
                  三條一聽, 臉上更是沉下來, 說: 『我是正室, 難道就不能來?』
                  信玄嘆了口氣, 畢竟她是名正言順的夫人, 自己也不好太令她難堪, 何況她父親在京都影響力也不少, 將來如果真的率兵西上入京。 也許仍要借助他打點一切。 就用較緩和的語調說: 『我只是看你到來好像有什麼事才問問。』
                  『我閒來無事, 想看你當年從今川家借過來的那本「伊勢物語」。』
                  信玄聽了, 好生奇怪。 那本「伊勢物語」是相當罕有的善本,義元把它如珍如寶; 當年是信玄向今川義元借抄寫的, 後來今川義元在桶狹間一役戰死, 今川家也沒有要求交還, 這事就不了了之。  武田家就把它放進了館中的書庫, 沒有信玄的命令, 是誰也不能取出的。  這時三條氏突然要取來看, 事情一定不會如此簡單。
                  信玄也不好拒絕, 就命飫富二郎兵衛安排取出交予三條。 同一時間, 信玄直覺這事與今川家一定有關。 在天文二十一年時, 太郎義信娶了今川義元的女兒于津彌, 兩夫婦感情極好。 今川義元死後, 今川家由氏真接掌, 而氏真胸無大志, 今川家已不比當年。 可是, 仍是一股不可忽略的力量。 如果義信…
                  當年自己放逐父親至駿河的一幕在信玄腦海中浮現…
                  『派人監視義信與于禰津居住的近館, 看看他們和今川家有沒有秘密來往。』信玄下令。

                  一個月後, 今川家突然派人來索取那本「伊勢物語」!
                  太湊巧了!
                  『可惜前數年被人盜走了…』信玄編個理由打發對方回去。

                  今川家使者離後後數天, 義信太郎就來到志賀。
                  『父親為什麼說謊? 這不合乎武士之道!』義信表現出強烈不滿。
                  『是誰告訴你的? 是不是從今川方面聽來的?』
                  雖然沒有說出名字, 兩人都知道信玄是指義信的妻子于禰津。
                  『父親, 這沒有關係。 我們與今川是盟國, 而且又是姻親, 絕不可以耍欺騙的手段!』
                  『義信。 現在是亂世。 今天的朋友隨時可以成為明天的敵人。 絕不可以有一廂情願的想法。』
                  『難道父親認為有一天會出兵和今川家兵戎相見?』
                  『如果有此必要的話也只能如此。』
                  其實, 在今川義元敗死, 川中島合戰之後, 信玄已著手佈署把駿河收入版圖的計劃。
                  義信卻不以為然。 結果面父子不歡而別。

                  不久之後, 信玄回到躑躅崎館, 三條又來了。
                  『你不是在志磨溫泉休養嗎? 』三條問。
                  『我身體已差不多復元了, 而且, 在志磨很不方便。』
                  三條卻罕有地勸道: 『我問過御宿監了, 你身體雖然好轉, 但仍未完全復元, 還是在志磨多待一些日子比較好。』

                  三條離開後, 信玄滿腹疑團, 前次,三條是為于禰津作開路先鋒,這次她的目的合在?  於是就問在旁的阿茜:『聽說忍者有可以觀人面色而知其內心裡想什麼的讀心術, 對嗎?』
                  阿茜點點頭, 答: 『是的。』
                  『那你會這個嗎?』
                  阿茜回答說: 『賤妾是學過, 這並不困難, 就是利用相由心生的道理, 掌握住顯現於外的表情變化。』
                  『那你看三條夫人來探望的真正用意是什麼?』
                  『我不敢說。』
                  『你直說無妨。』
                  『…。主公聽了不要生氣。』
                  『為什麼?』
                  『阿茜不想主公誤會是因為我嫉妒…』
                  『不會的。 你說吧。』
                  『三條夫人的語調較往日高昂。 上次, 她看我時懷著嫉妒的目光, 可是今次卻不敢接觸我的眼神, 可見她是處於極不安的狀態。 短短的時間裡, 手就在膝蓋上上放上放下地來回了三次, 眼中也流露出歉愧之色。』
                  『歉愧之色?』
                  『忍者相信, 當心中有愧時, 就會形之於外。』
                  『你說是…』
                  阿茜點點頭, 道:  『有可能。』
                  『那…我明天搬回古府中!』信玄若有所悟。
                  『萬萬不可。  千萬不能慌。 不妨向醫者表示要留在溫泉久一些, 暗
                  中加強警備。 如果真的有異動, 必定可以察覺到蛛絲馬跡。』
                  信玄點點頭。
                  在翌日, 信玄就表示要在溫泉多留一段時間。
                  同時, 除了加派人手在溫泉警戒外亦命令阿茜暗中調動春雨組部份人
                  及山吹、菖蒲支隊調到溫泉附近候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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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義信謀逆

                    果然不出所料, 在嚴密的偵察下, 信玄發覺了義信居住的新館與今川家之間有不尋常的書信往來, 而且大大超過了一個已出嫁妹妹與兄長之間的正常家書頻密度。

                    為了避嫌, 阿茜主動請動信玄親自指揮由山本勒助遺留下來的諜報人, 而不是動用春雨組進行這些監察及報告。
                    也幸虧如此, 放在信玄前面的報告內容, 令信玄震驚不已。
                    …難道他真的想把我放逐…
                    信玄一向對背叛他的人絕不手軟。
                    …可是…畢竟他是我的兒子。
                    …還是和他好好談一談。
                    於是信玄召義信與于禰津到志磨, 可是于禰津以身體不適而拒絕了。
                    會談不但沒有達致父子和解, 反而火上加油。
                    『你不能強迫我同意你的看法! 如果你一定要出兵駿河, 就先殺了我!』
                    談判破裂, 義信帶著憤怨的心情離開溫泉。
                    『這畜牲!』』信玄一動了怒氣, 馬上又咳嗽起來。
                    在旁的阿茜連忙要人去請醫者。
                    信玄搖手, 說:『我沒有事。 你有否發現義信言行不尋常的地方?』
                    阿茜垂下頭沒有說話。
                    『為什麼不說話? 說!』
                    『義信少爺性格很耿直, 根本不需要讀心術便可看到不少東西。 』
                    『例如?』
                    『他想到的會很快置諸行動。 他和妻子于禰津感情很好, 絕不會坐視主公對今川家不利。』
                    信玄進入了沉思。
                    …真的到了這地步嗎?
                    他一直期望義信隨著年紀長大, 會有不同的看法…
                    …可是已沒有時間啊。
                    …信長已先行了一著…
                    …連德川家康這小子也露出了他的野心…
                    …進攻駿河的事已迫至眉睫

                    過了幾天, 派出去的線眼回報義信請了飫富兵部進新館, 兵部是義信的師傅, 本來兩人相見沒有入麼可疑的。 可是, 兵部從新館出來時, 臉上是一片憂傷之色。
                    …兵部的忠心絕對可以信賴…
                    …可是…
                    『嚴密監視新館。』

                    同一時間, 武田軍為了攻下多次進攻仍未能得手的上野箕輪城, 任命武田信繁代信玄為大將出征, 飫富兵部也在出征者之列。
                    在出席軍事會議後, 飫富兵部對自己的弟弟飫富三郎兵衛突然說他想在出兵前為亡母三周年忌辰做法事。 弟弟飫富三郎兵衛大惑不解。
                    …為什麼選擇這時候做法事?
                    飫富兵部的下一句話更使弟弟聽得膽戰心驚。
                    『我只想死。 我是武田家的第一重臣, 絕不會做出有損武田家的事。』
                    …。哥哥在想什麼?
                    …如果是對這場戰役有不祥之預感的話…
                    …但飫富兵衛已過了親自衝鋒陷陣的年紀, 戰死的機會很微…
                    …哥哥謀反!
                    …他是要以法事之名集合兵力!
                    …但他為什麼要向我透露?
                    …不! 他不是謀反, 而是要把謀反的罪名攬在自己身上去保護一些人!
                    …他向我透露, 是希望我向主公提出警告…
                    在那時代, 謀反者會誅連親族, 除非…
                    飫富三郎兵衛終於明白哥哥的苦心了。
                    飫富兵部知道只有他一死, 才能保護他視如己出的義信。
                    …可是飫富一族…
                    飫富三郎兵衛強忍著淚水, 他知道兄長要他怎樣做。
                    『備馬! 我要到志磨去!』

                    當飫富兵部帶著他直屬部下兵臨志磨溫泉時, 他發現四周已是信玄的部將和兵。
                    『很好。』兵部說完一句話就撥轉馬頭向自己的府邸走去。
                    沒有人試圖攔截他。
                    飫富兵部在寫下遺書說明兵變是他一個人策劃後就切腹自盡了。
                    信玄當然明白是這忠心的老臣用自己的生命維護求他出兵反叛的義信。
                    『太傻了! 兵部!』
                    義信的新館被包圍, 義信和于禰津成了被軟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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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勝賴初陣

                      信玄親自出兵箕輪城武田軍本陣時, 已是八月底的事。
                      除了弟弟武田信廉外, 信玄亦命令勝賴出征。 這也是他的初陣。
                      時機也有點不巧, 就在這期間, 雪姬懷孕了。 當然, 作為武士, 尤其是未來武田家家督的勝賴, 選擇留在高遠城照顧妻子是不可能的。 出征前, 勝賴就到了母親湖衣姬的墓前拜祭。 在勝賴成為高遠城城主不久, 就把亡母的遺骸從諏訪移葬於高遠城的建福寺中。
                      『勝賴剛接到父親的出征命令, 母親放心吧, 勝賴一定不負武田家和諏訪一族的勇名。 母親你也保祐勝賴吧。』
                      接著, 伊奈四郎勝賴牽領三千伊那軍, 跨過杖突嶺, 進入諏訪一帶, 與父親的軍隊在上原城會師。
                      『啊, 好像長得不錯!』信玄看見勝賴壯健的身體時很滿意。
                      『父親的精神也很好啊!』
                      然後, 勝賴向站在父親背後不遠處的阿茜微微頷首致意。
                      阿茜也報以微笑。
                      對勝賴而言, 里美幾乎是他的第二母親, 而里美在陣亡前把他託附給阿茜, 因此阿茜也在不知不覺中成了他近乎母親的人物。
                      『勝賴, 在未進入戰場前, 我有句要對你說: 作為大將, 不必親自捲入猛烈戰鬥, 而是以能夠觀察整個形勢為要。 逞一時之勇, 不是為將之道。』
                      信玄說這些時, 故意提高了聲調, 好讓在身邊的部將們都可以聽到, 這當然也包括阿茜。
                      『謹遵從父親教導。』

                      那天晚上, 信玄召喚阿茜到寢間。 在一番雲雨後, 信玄摟著阿茜光滑的身體若有所思。
                      『主公是擔心勝賴公子?』
                      信玄點點頭。
                      『他太像年輕時時的我了。 一到了戰場, 就可能成為嗅到獵物氣味的獵犬而不知自身的安危。』
                      阿茜沒有回答, 她知道信玄的擔心不無道理。
                      過了一會, 信玄又道: 『阿茜也是。 我不批准你戰死。 我已失去了湖衣姬, 在川中島又失去了里美, 我不要我另一個女人為我而犧牲性命。』
                      『……』
                      『即使我有天不在人世, 阿茜也絕不可殉死! 也不可以出家為尼! 』
                      『啊…』信玄不讓她殉死, 阿茜不感到意外。 可是, 一般來說, 身為側室在主君過世後出家是很常見的事。  阿茜明白信玄是想到愛好自由的阿茜是絕對不會習慣在寺庵修行渡過餘生的。
                      『主公在出征前不要說不吉利的話。』
                      信玄笑了。
                      『難道單說吉行說話就可以長生不死? 今川義元當年出征前也不是遵從所有吉利的儀式嗎? 出陣前不一樣是享用了代表吉行的三獻嗎? 結果如何? 可見武士的世界本就無常, 趨吉避凶只是一廂情願。』
                      所謂三獻, 是指出戰前特定的儀式,主君和重臣們會穿好,但不會戴上頭盔,再坐在板凳上,由家臣以四方膳的形式把盛打鮑, 勝栗, 昆布的土盤奉上, 當中包括三或五顆勝栗, 壓長後切成三角形的飽魚, 昆布, 加上了三疊的碟子以及箸, 所有都要以吉行的三, 五為基數。  而在凱旋之日, 同樣地要準備以五為基數的勝栗, 飽魚, 昆布等以期武運長久。打鮑意味打倒敵人,勝栗意味勝利, 而昆布的發音接近「戰勝後的喜悅」,把所有這些東西合起來就是所謂「肴組」,是出征前後一定不可少的儀式。
                      當中, 連吃鮑魚都有指定的方法: 先從其中一個尖角開始吃, 一路吃到寬厚的部分, 以取「漸入佳境」的吉兆以祁武運長久。
                      當然,那只是在特別場合才會有的美食; 甲斐山多天土地貧瘠,人民多以粗糧而不是米飯為主食,與上杉在川中島對峙凡武田軍得知對手每天都是吃白米飯時羨慕不已。為了令士兵可以增加熱量,武田陣亦會供給熱湯,當中加入如白蘿蔔、胡蘿蔔、蔥、牛蒡、番薯、南瓜等,間中甚至加入些豬肉、雞肉再加入麵條。
                      『主公一定可以長命百歲。』阿茜只能如此回答。
                      信玄點點頭, 說: 『但願如此。 我仍有未了心願。』
                      阿茜當然知道那未了心願是指什麼。
                      立武田菱旗於京都!
                      信玄是有點覺得時不與我了。
                      他已四十六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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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箕輪城 (上)

                        武田信玄和四郎勝賴的六千大軍在九月十日和包圍箕輪城已五個月之久的武田軍匯合,
                        這已是武田軍第五次兵臨箕輪城了。
                        第一次是在弘治三年, 信玄率一萬三千兵進攻箕輪城。 老城主長野業正領西上州聯軍在松井田與武田軍交戰, 最後武田軍雖然獲勝, 長野業正卻以井然秩序退回箕輪城, 而武田軍無法越雷池半步。
                        第二次是在翌年, 這次, 長野業正勇敢的主動出擊, 令武田軍攻守失據, 更被長野軍夜襲成功, 不得不撤回甲州。
                        又過了一年, 武田軍以大將飫富虎昌為主帥再兵臨城下, 長野業正再一次顯示他的軍事天才, 在大雨中進襲武田軍, 武田軍大敗。 其後又在鷹留城下重創武田軍, 武田軍遭到失敗。
                        永祿三年, 信玄再圍箕輪, 卻接連因受到長野業正出其不意的出擊以及糧道被截而不得不退兵。
                        如果上杉政虎是信玄的宿敵, 那麼長野業正可以說是他的尅星; 武田與上杉軍的力量是較均等的, 而信玄雖然在第四次川中島合戰中吃了點虧, 總算不致於全面失敗, 甚至可以對外宜稱得到勝利。 可是, 對小小的箕輪城卻是束手無策!
                        現在, 事隔多年, 武田軍又來了。 可是這次有所不同: 長野業正在永祿四年十一, 以七大一歲高齡病逝。 箕輪城由其子長野業盛承襲。
                        信玄得知業正離世, 感嘆道: 『假若箕輪業正尚在,吾終不得進軍上州。』
                        業盛也勇武, 他手下的「長野十六槍」都是勇冠三軍的名將, 當中的上泉伊勢守更是新陰流劍術的始創人, 武藝非凡。
                        可是業盛始終不是和父親業正同一級數的人物。
                        於是, 武田軍又來了。
                        信玄到達軍中, 卻不馬上指揮攻城, 而是悠閒地休息, 並向周圍的豪族宣稱: 武田軍會待當地農民秋收後才攻城。
                        阿茜當然明白信玄的用意: 他一來是向各方表示武田軍會對平民秋毫無犯, 二來亦是想藉此令被困守的長野軍感到絕望。 本來, 長野軍一直是想等候上杉軍來救的。 可是上杉正被一向宗徒的反叛弄得焦頭爛額, 根本無餘力派出援軍。 阿茜一向承繼由里美和山本訂下來在越州支持一向宗的政策又一次發揮了作用。
                        信玄對外作出胸有成竹的姿態, 但在軍事會議上卻嚴厲批評弟弟五個月來無法破城的事實。
                        『箕輪城武備充足, 糧食充夠半年以上之用, 城中又有水井, 除了強攻, 沒有其他辦法, 可是這一來, 我方損失也會不少。。。』
                        『不能分化對方嗎?』
                        攻城一般除了會引致重大傷亡的強攻外, 截斷糧水是有效的辦法, 如果這也不成, 分代對方也不失為良策。
                        可是, 這在箕輪城行不通。
                        長野業正的餘蔭使家臣們有如鐵板一塊, 多番遊說都失敗了。
                        『是這樣嗎?』信玄聽取了匯報後蹙眉道: 『那麼, 勝賴你明天親自去了解敵方士氣一下。』
                        『了解對方士氣嗎?』
                        『沒錯。 了解對方士氣, 才可以清楚對方的作戰決心。 阿茜, 明天你也一道去看看。』信玄向在旁的阿茜說。
                        『阿茜領命。』

                        到了天亮, 勝賴就在阿茜, 勇將甘行左衛門尉及侍大將加賀守帶著五十名騎馬武者的陪同下隔一段距離巡視了敵陣。
                        箕輪城表面上是一座不甚起眼的城池, 一旦進攻, 可能反遭痛擊, 是一座具有驚人防御力量的城。 更要命的事, 勝賴發覺箕輪城真實的情況與從家臣處取來的地圖有很多不相符的地方。
                        城池位於丘陵之上, 隱約可見到石垣, 黑門, 瞭望台,石牆很堅固, 而且在不少地方設有埋下了削尖竹子的虎落,又或有阻截足輕隊前進的亂杭…城池周圍挖掘了放了逆茂木的壕溝, 前大門的通道已封死, 更加設了拒馬柵, 此外有供狙擊兵作為射擊點的塀以及不少土俵, 而二丸與本丸間有渡櫓連接…
                        城佈掩蔽處應還有投石用的器械吧…
                        『真是易守難攻的金城湯池!』
                        『勝賴少爺有什麼看法?』甘利問。
                        『前門已封死, 強攻不大可能。 如果要強行攻入, 只有在城後方對方用以出入的搦手門, 可是…』
                        搦手門路窄, 守方可以從左右兩側射擊, 傷亡會很大。
                        『有什麼看法?』勝賴轉向阿茜。 由於兩人關係特殊, 在非正式的場合, 勝賴和阿茜一般都不用尊稱。
                        『行軍打仗, 攻城掠池, 阿茜絕對不及各位。 可是, 我方才看到一些東西…』
                        『是什麼?』
                        『剛才我們出現, 守城士兵就馬上出現一陣混亂, 傳令兵緊張地東奔西跑, 其實我們只五十騎, 絕對不會對他們構成威脅。 這是敵人的神經已崩得緊緊的表現, 可以說是風聲鶴唳。 這個可能有用。』
                        『如何用法?』甘利問。
                        『圍城中的人一般是有兩個想法; 一就是求生, 二就是求死。 箕輪城被圍五月, 支持他們的信念是上杉一定會派出援軍, 現在這希望已幻滅了, 而長野家家臣不是輕易會降伏的, 於是, 就會產生另一種情緒: 即使沒有致勝可能, 也會很渴望決一死戰。』
                        勝賴沉思了一會, 然後說: 『我明白了。 』
                        阿茜向他一笑; 她知道聰明的勝賴已想出破敵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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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箕輪城 (中)

                          勝賴把掛在木架上的箕輪城地圖展開。
                          這是一幅與武田軍常用的地圖有所不同的東西: 資料詳細, 由搦手門至二之丸間每一幅土牆都標明, 連每一個射擊口的形狀是長方形抑是圓形都有標示。 長方形的射擊口是供弓箭手使用的, 而圓形的, 因為可以提供更佳的屏障, 是由不需要太大空間瞄準的洋槍手使用。 長形的與圓形的相間而設, 這樣即使在下雨天也不會因為洋槍失去作用而使防守力大大削弱。
                          信玄朝阿茜瞄了一眼, 他當然知道這是阿茜手下的春雨組弄出來的。 在信玄和阿茜仍在諏訪與勝賴會師時, 春雨組早已滲透進箕輪城並把重要的情報送回春雨組的第二號領袖, 一個名叫春美的女忍者。 這地圖卻是以血的代價換回來的, 春雨組其中三名女忍者身分曝露了, 一人被斬首, 另外兩人在大手門外被剝去了衣服後執行磔刑, 裸露的乳房被三間半長度的尖槍穿刺, 經過了半天兩人才死去, 在咽氣前兩名女忍者都沒有發出半句哼聲。
                          在遠處的武田軍根本沒有辦法救援…
                          …阿茜把弄到這地圖的功勞讓給了勝賴
                          『…先從三方面發動佯攻, 然後以精兵突擊搦手門。 待對方採取反擊時, 我軍詐敗引對方追擊, 再以伏兵把出城的敵人包圍, 但要放開一缺口, 只要他們往城的方向退去, 我方就一湧而入…』
                          『假如對方不上當又如何?』信玄問。
                          『如果這樣, 攻城的三方就改成主力填平壕溝攻進去。 不過, 我有把握對方一定沉不住氣會出擊?』
                          『何出此言?』
                          『今天偵察所見, 城中士氣因援軍無望而顯得低落, 反應過敏, 只要在搦手門攻擊的部隊中有可以吸引他們的目標出現的話…』
                          『你所說的目標是指什麼?』
                          『勝賴願意擔任突擊部隊的大將。』

                          『不成! 太危險了!』眾將紛紛表示反對。
                          『如果用影武者的話…』
                          『不成! 這是我勝賴的初陣, 我決不容許如此懦弱行徑!』
                          『可是, 箕輪城猛將如雲, 上泉伊勢守信綱, 藤井正安, 還有十六槍的其他人。 聽說連長野業盛的妻子於富也曾跟上泉伊勢守習劍, 而且造詣甚高, 勝賴絕不能犯這樣大的險!』逍遙軒反對道。
                          本來, 個人武藝更高, 在戰場上千軍萬馬中發揮的作用有限, 但是在這樣的突擊戰裡, 如果對方有數名武藝高強而又不畏危險的人集中力量攻向勝賴, 那麼…
                          『我同意。』發言的是信玄!
                          眾將都不禁一愕。
                          信玄一向都訓示勝賴不得冒險的。
                          阿茜卻是明白信玄的心情。
                          …他是希望讓勝賴立功來穩固他的地位。
                          …雖然有危險, 不! 『應該說: 正因為有危險, 才能折服諸將。。。
                          『妾願意出陣守護勝賴少爺。』
                          『不可!』
                          『可是…』
                          『我說不可! 這是以你主君的身分下的命令!』信玄板起了臉。
                          阿茜沉默了一會, 道: 『主君的命令, 阿茜一定服從。 那麼, 請准阿茜加入埋伏部隊。 一旦進城, 阿茜也可以容易指揮潛伏在內的細作。』
                          這次信玄只是冷冷的望向她, 而再沒有反對。
                          …記著, 你不能戰死!
                          阿茜從信玄的眼神中看到他想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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