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克煌:空虚里的豪华 ----新兴富人风景
二零零五年十一月五日 星期六预报小到中雨13-18°C
余粮洲!绿洲大道。从昔日豪华的蒙古大营敞开的门洞南望,跑马场渍水一片。挂在铁护栏及垸堤边小树上红绿蓝黄五色的破塑料布牵起西风,犹如报丧的旗幡!对面的芮琴花园等处住宅区,铁栏锈渍斑斑,风雨洗脱了旧日鲜丽的漆彩,房屋大多空落,居民寥寥。步行道沿线的景观灯架、全锈成了半截的烂铁桩,在乱草中支立着。水上乐园早就园门紧锁,门房边一条瘦狗匍匐在那里打盹。余粮洲,这块权势鼓噪起来的旅游新区,正往昔日的冷清里悠然回落。寂无行人,19路公交车载着三两个乘客偶然驶过。最有生气的还是一个、两个村民在整理零散的菜土,顽强地挥动着镐头。 阿根的老婆阿彩邀我们去她的新家,上午与怡华、阿芳打的去了余粮洲蒋浜花园。蒋浜花园,是瘪大趁市里官贾勾结鼓捣开发泄洪缓冲区、荒岛余粮洲的热潮中廉价购了一方洲土,挪用公司资金修建的一处私家别墅群,位于蚝珠路西北靠近邗江的一角。建好后苦于无人问津,瘪大只得动员紧贴的喽罗们购买。而为了讨好这位流氓暴发户、把自己的无能寄托在瘪大的信赖与提携上,一无所长的阿根也尾随其他大伙计之后买了半套别墅,而且还追随瘪大、率先将原来分配给他的家属院里的住房卖掉。为这他花出购房费40万元,房屋装修费20万元;又为了上下班的方便,花十万元买了一辆奥迪牌轿车。 的士绕过蚝珠路,沿蒋浜花园侧墙拐到反向开设的大门。一路了无人迹,唯有秋风掀起满地的落叶,飘起又落下。门房里一位白胡须老头,翘腿坐倒在靠椅里问我们找谁家。狗吠声起,一条壮硕的狼狗从通道边嚎叫了几声。 “不用惊惶,这狗锁着呢!”老头说道。 祥发公司饲养了两条狼狗,名叫祥祥、发发,瘪大牵来了一条看家,那狗不久就被人毒死了,如今的这条狗,承袭着前任的名字。 “发发!发发!”阿芳知道其中的究竟、介绍道。 狗听到呼唤,果然就不吱声了。 好大的一所庄园!疏离的几十幢别墅,由环绕的草地和小树丛间隔开,划一的歌特式尖顶的层楼,多彩的外墙与闪亮的玻璃窗辉映,透出富贵的光芒。阿彩从家门口台阶上招呼我们进入她的家。300多平米的这半套别墅,有地下室和两层楼。地下室里乒乓球桌占了一间、另一间是麻将桌为主的娱乐室,还有一件大大的玻璃屏蔽的储藏室空着,足以容纳一个私家假币制造厂。一楼是厨房、饭厅、客厅和一个卫生间。二楼是带卫生间的主人的卧房和儿子的卧房,外加一个卫生间。楼层间曲折扶梯的拐角处向外各有一间卧室,形成恍然五层的架构。顶层角楼空旷敞亮,阳光从屋顶的窗棂照射进来,宛如聚焦的剧光灯。整个装修简洁而自然华贵。我在某国的富人区别墅暂住过,主人多是千万家财以上的老年富户,那别墅多是两层、没有地下室,远没有这西部白领住房的豪奢。阿根的儿子在外地上大学,常住的就他夫妻两个。丈夫上班,阿彩下岗、经常就是一个人在家里。在这荒凉的余粮洲一角,在这个寂无人声的院落里,在这幢空落落的层楼中,四壁空旷、家无藏书,除了偶尔邀到几个麻将客,她的鲜活的生气在哪里?她的泼辣的年华怎么度?她只有请来老娘住一阵,老娘却住上几天就要走。 其他的别墅,大多还没有找到买家。有一整套号称是瘪大自己所有,瘪大已在上海购买了别墅常住,于是让老爹老妈撇下自己的房屋来住着。那门房的白胡须老头、就是瘪大退休的老爸,70老几的人了,来看管着这处房产。而瘪大规定每家住户每月交160元物业管理费,其中也算有对于老爸的孝敬。另一套别墅的所有者据说是瘪大的弟弟,瘪大弟弟在外地工作,所以这套别墅仍是闲着。疤仔、胖头、长庚几个是整套或是半套别墅的所有者,却保留着单位家属院里原有的住房,至今没有搬来居住;都是三口之家,还不会呼奴使婢、总难免空落寂寞的心情,最多也就是偶尔来那么几回而已。疤仔是祥发本地子公司老总,胖头、长庚都是高级管理人员,与其说他们需要别墅、不如说他们需要瘪大的垂青。伴随着国企改革的浊水横流、国有资产几个小钱贱卖成为私有财产,拾掠夺者的唾余,几年间他们都拥有或多或少的巨额财富,这要看他们与瘪大关系的紧密程度而定。阿根是这样终于决心买这半套别墅的:“唉!反正这钱是瘪大给的,买别墅也就是返回给他罢了。”可是这荒凉、这空虚却真真切切地存在着,而有钱的体面与光彩却着实难得在善良的老百姓的品评中呼应,即使良好的自我感觉、能不斑驳犹豫起来么? 门房无人值守。走出别墅,我独自在北风里踽踽而行,心里翻腾着这几年的困扰与凄怆。好端端的一个顺利自我发展着的国家研究所,劫难啊!.......秋风漫扬,却有一个女人,在堤边小树林旁扫着落叶,见到我,她盘诘了起来,这是瘪大的另一个亲属。 走进一度兴旺的蚝珠路,一个个酒楼还敞开着,却不见有食客。专修的宏大的集贸市场的水泥板摊位,仅仅一少半散放着蔬菜和一两架猪肉。一家武术学校门口有一两个穿校服的学童懒洋洋地翻筋斗。一度馈送过贵宾卡的,门庭奢华的保龄球馆不见了踪影。有人扛着长竹竿骑着积满尘土的自行车向北穿行,那里是与城郊臧家湾毗邻的大片土地,这里本来是被撵到了银川的产粮大户柳文宝开发中的沃土啊! 对面呦鸣岛花园仍然保持着体面,门墙洁净,保安穿着警服有模有样地守候在门口。这是开发最早也最大的园区,是原市计委都主任的儿子经营的。这小都和一起在市府大院吃喝过的哥儿们结成一帮,如今正是开发这块土地的各老板。而瘪大尽管父亲不过乡镇级的小官,自己却爬的很快、又会钻营,于是成了其中的一份子,分得了一杯羹。 想当年市里的达官们和达官的公子看上了这片土地,撺掇市里的决策人们成立了旅游经济开发区,于是紧锣密鼓的宣传动员,号召闻人、高雅之士、富人们住进这块宝地。宣传工具固在手中,善于渲染铺陈、舞文弄墨的文人也是容易召唤来鼓噪的。于是字字珠玑的开发功德铭文勒在了余粮洲头的石柱上,那口号也真够蛊惑人心:余粮州是集旅游、文化、休闲健身的高尚之士居住的好地方,是高雅的乐园、文化的瑰宝,是成功人士、文人骚客寄身之所,总之,是上等人聚居的天堂。你是上等人吗?来住吧!你是有品味的高雅之士吗?来住吧!你是富人吗?赶快来住吧! 经过由县级到地级市的提升与各级市、区、街道机关部门的迁徙扩建,这里拥有几套住宅的家庭遍地都是,而且不用花几个小钱就成了大人物所说的私人有产者。出租问津者寥寥,租价十分低廉,一向多是空置。那么再多拥有一套房产又何妨!不是更加体面不落人后么?
政府当然有大手笔,连接洲头与城区的桥梁建起来了,游泳、冲浪、嬉戏设施完备的水上乐园建起来了,保龄球馆小巫而已,西部人只在电视里见到的既高雅、又气派、象征富贵雍容的高尔夫球场也在一片河坡地里建设着。这感动了一些虽有住房却也有些余钱的人、启发了他们的价值梦,也鼓捣来了些许投资人加入开发,寻财的商贩们也陆陆续续地来了。 余粮洲一时颇为风光。从邗江大桥远望,在阳光照射下,洲头精致的层楼迭起、熠熠生辉,江水环流,云霞里沙洲浮动。本市的媒体宣传更是欢声一片。余粮洲仿佛真要喧闹浮华起来了。 可是曾几何时,几场洪水就让人们警醒。洪水直上洲头,一些滨江的小区被淹,蒋浜花园底层积水不退;计划中的高尔夫球场区全没在渍水中,垃圾和水草挂上了垸边的树丛。而不久散播开来的一场官司在进行的消息更让好心的人们大失所望。原来余粮洲是早经约定应作为邗江泄洪区保留原状、不能住人的。到了洪水让上游的邻省窘迫不宁、考虑泄洪时,却见这块泄洪区被越来越多的居民盘踞,动弹不得;于是邻省不得已向中央告发。这些后果,为官一方、据有历代水文资料的地方政府不会不知道! 余粮洲的开发只好一时偃旗息鼓! 余粮洲开始萧条起来!一些人搬回市区原来的住所,商贩们陆续撤离。秋凉过后、连盛夏略有喧闹声的水上乐园也回复恬静。秋风秋雨,余粮洲瑟缩了!还会有人在这里居住的,这里的一两所中学和职业学校也会办下去。但是随着繁华闹市的远景暗淡下来,无法撤出的建筑物也就无非是普通村镇的风景而已。尽管无奈,余粮洲只有回归本色!
不会有人为此负责的,乃至算不了多少地方官员们的失误!中国要走的路漫漫而修远!
稀疏的雨丝若有若无地飘忽着,我忍着寒腿的痠疼,转向垸边的最为修整繁华的绿洲大道缓步走去! 余粮洲,这块权势鼓噪起来的地方旅游新区,正往昔日的冷清里悠然回落! 一方洲土的低廉的地价早已变成巨额财富落入了一小帮与权势依傍的‘开发者’的口袋, 余粮洲的如此开发带给地方的却不是什么好处,而是多多的无奈和遗憾!对于为官一方的地方政府要员,是否能引发一丁点儿反思?
一只兀鹰在洲头的枯枝上打盹,它在期待着宽远天际的翱翔;这只依靠腐肉长成的猛禽! --20051105
---天要下雨,儿要发财--- 《长滩拾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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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营资本的兴起是好事,干干净净的民营资本积累同样值得尊敬。一些民营资本在一个历史时期颇具与官权结合的中国特色。这里只是一份简单的观察和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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