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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杏的辩词》    

        红杏拥有这个名字,是因为她的父亲是个医生,祖父希望她能承继父业,做个红遍杏林的好郎中。从这点来看,红杏家里没有兄弟,红杏的祖父有点学问,红杏的父亲是个不太走红的医生。
      然而这个名字没使红杏成就一番杏林伟业,却把她引入另外一层喻义上了。那就是“红杏出墙”。红杏熬着夜要为自己的“出墙”行为写篇辩词。因为明天,她的丈夫阿力将在法庭上与她见面,那是“分居”二年后的第一次见面。
      “尊敬的法官先生,我与阿力长期不和,我们的夫妻关系已经名存实亡。”这是众多的离婚案件中,一方常用的辩词,法官听都没听,还在与左侧的书记员交头接耳着。
      红杏是个心理医生,她接待和诊治的患者,也常常是这样的叙述病症。因此,医生和法官在某种程度上是同一种职业:维护身心和社会肌体的健康器官,革除掉阻碍肌体健康发展的变异部分。
      两个小时后,从这栋房子里走出去的红杏,将是一个身心健康的女人了,对于阿力也有一样的意义。
      红杏与阿力的分居,严格意义上来说,算不上分居的。他们同一个屋檐下出入,同一口锅里吃饭,同一张床上作爱。不知道红杏这样表述,有没有法律上的术语支持。但她这样说,也没有人提出质询。这年头甭说分居无须证实,既便是真的出墙了,也没人过问。
      离婚异乎寻常的顺利,比预想的提早了四分之三的时间。红杏后悔自己总是把简单的事情给复杂化了。早知这样,就不必熬什么夜写辩词了,不明就里的人还以为自己不舍阿力而哭红了眼睛呢。
      阿力走出法院大门的时候,稍稍迟疑了一下,他望着红杏,欲言又止。
      对于红杏来说,自尊的丧失,远比幸福的失去更为可怕。她自信自己是个出色的医生,也是个聪明的女人。红杏于是用省下的四分之三的时间,把自己好好梳洗了一番,就来诊所坐诊了。这么早来就诊的,是位身材小巧的年轻妇女,叫李子馨,她是第三次来向红杏咨询,如何防范丈夫的外遇。
      “你是个防患于未然的好妻子。”红杏这样夸她。夸得李子馨不太好意思,于是不再大谈特谈她的防变的战略和战术了。
      她今天穿了件窄腰的黑色天鹅绒连衣裙,在红杏的诊所里晃来晃去,活像一只竖立起来的大蚂蚁。红杏的眼睛被那黑色,眩得有些发晕,想早点结束与她的会话,因为一些更恶劣的臆想者,在等待她所谓的精神疏导。
      “最近有没有发现你先生的异常之举呢?比如手机啊,衣领啊,口袋里的小饰物什么的。”红杏这样问她是鉴于自己的经验。医者仁心,她把这经验用于工作,也算是个敬业的好医生了。
      两年前,阿力出差南京时,带回了一块心形的雨花石,被红杏无意中发觉。红杏一开始很高兴,感觉阿力仍像恋爱时那样浪漫,出差也不忘给自己带件小礼物,这东西虽然不值几个钱,但可证明阿力依然记得她的小爱好。于是红杏没动它的位置,等着阿力来送她。可是过了结婚纪念日盼情人节,过了情人节又盼三八节,过了三八盼五一,最后连九九重阳节,红杏也都寄予了厚望,大大小小,土土洋洋的节日不下二十个,阿力终于没把那块石头赠送给红杏。红杏绝望了。
      由这块石头,红杏开始注意阿力生活中的细节,原先不修边幅十多年的阿力,开始每天照镜子了,男人为什么要照镜子呢,红杏不解。
      但强烈的自尊心驱使红杏,并不过问那石头的去处,却像是《渔夫和瓶子》寓言中的那个妖怪一样,她给了阿力两年的时间。如果两年中,阿力没有把自己从猜想的瓶子里释放出来,那么她就毅然决然地离开他。她那洋洋洒洒的辩词,实际上是为分居两字作的注解。她要说的是,她与阿力的分居,实际上应该称作“精神分居”。
      “那倒没有,一切很正常。今天与昨天几乎是一样的。”李子馨如实地回答红杏的问题。
      但红杏沉浸在深深地回想中,并没有听清李子馨的回答。
      “也没有你说的那些异常,比如关手机呀,回家倒头便睡呀之类的外遇征兆”李子馨再一次回答。
      “那么今天与去年、前年的今天有没有不一样呢?”像甄别一件古玩的真假,有时从细部并不能发现差异,就必须退后几步,把视线放远点,以观察它轮廓上的差异,那就是感觉。
      “啊,两年前的今天,是他三十九岁生日,我准备的蛋糕他吃了两块,一年前的今天,他四十岁生日,蛋糕只吃了一块,今天我也买了蛋糕,怕是一块不动了。”这像一道能力倾向测试题,当然比这复杂得多的数学运算也难不到她的。何况这只是简单的递减趋势。李子馨的眼里闪过一丝黯然之色。
      “就是说,两年前的他,尽最大食量吃了两块,两年后的今天,他不再吃你的蛋糕了,这种变化是异常明显的。”红杏像发现了千里长堤上的一只蚁穴,她惊恐的神情,令李子馨加倍惊恐。
      “况且,两年的时间,可以发生很多事,我与阿力就刚刚离了婚了,我们婚姻的大堤终于决口了。”红杏用现成的个案,对自己的观点进行佐证,不由得李子馨寒气倒吸。
      红杏关于如何防范外遇,又讲了很多具体的实施细则,但李子馨没有耐心再听她讲完,她拎起手里的蛋糕飞也似地离开诊所。这只小蚂蚁很快地消失在熙来攘往的车流中。
      “下一个——”红杏送走了李子馨,着手为下一个病者把脉。
      “是我——”阿力一脸歉意的走过来,说:“红杏,我想起一件事情了,前年出差时,给你买了块雨花石,是你最喜欢的那种,一直想送你,可是我忘了放哪儿了。今天早上整理物品时发现了,既是打算送给你的,还是你的,给”
      “你说什么?你没送人?你这个木鱼一样的男人”红杏一口气把两年郁积的猜疑全都释放了。
      “哦,你忙吧,我还有事得走了”阿力并不指望红杏的感激,他只是觉得自己也从某只瓶子中挤出来。想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等等我,阿力”。红杏关上她的诊所大门,朝阿力追去。
      
      阿力的背景消失在这条街道的拐弯处。那儿正围着一大群人,好象一场车祸在就此刻发生。一个男人正把一名伤者往救护车上抱去,后面的目击者拎着一盒蛋糕,边跑边喊,“是那女人的,可怜啊,为谁过生日,走得这么急,连车子也不晓得让”。
      “李子馨,我可怜的妹子,我害了你了”。红杏伫立在人流中,嚎喊着。
      作为医生的这个女人,她的良心是否在经受着一次次地鞭打和拷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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