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北京卫视在播电视剧《平凡的世界》，我一集没拉地跟着，哪怕某一集错过了开头，我也要想方设法补回来。大家都知道这是已故作家路遥的作品。这本书的第一次出版是在八十年代，九一年还获得了矛盾文学奖。可那时我正迷恋刘索拉，张辛欣，王安忆，张抗抗，梁晓声他们呢，对贾平凹，路遥这样的乡土作家充耳不闻，虽然陈忠实《白鹿原》的出现，还是让我顶礼膜拜了好一阵。然而今天，二十多年之后邂逅了路遥当年的作品，虽然我个人，和整个中国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但是它还是以它细腻，丰满的描写牢牢地抓住了人的神经，深深地唤起了我的共鸣。虽然我个人没有作者的生活经历，不熟悉农村乡土生活，但是这有什么关系？一部作品，只要是描写人，只要是能真实地表现人性，它就一定能够超越时间，地点，历史，乃至文化的。
我以为《平凡的世界》到今天，乃至永久都能打动人，至少有这么几个原因：一是，路遥明白不光是他故事中的陕北汉子，双水村的孙少安，孙少平两兄弟，所有我们人类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和追求都是与生俱来的。尽管我们可能出发点不同，追求的层次不同，目标不同，但是想要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在这一点上，人的心永远都是共通的，这就是人性；二，他以他的价值观告诉我们，目标应该怎么追求，选择怎样的路，给自己制定怎样的原则，怎样的底线。我们都知道，这是对人性的考验，也是对人品的甄别； 三，路遥在作品中强烈地表现了他对公平的渴望，他希望每一个人，尤其是社会底层的人，都能得到公平的对待。他苦苦地寻找，一个弱者，面对社会的不公平应该如何反抗。建立公平的社会这是多少人的梦想，也是路遥作品中的灵魂。
和当下价值观混乱的情形相比，路遥笔下的孙家兄弟简直就要成了被嘲笑的对象了。比如，孙少安大冬天的拉着牛到镇上给牛看病，过夜，外面太冷，少安把自己的棉衣脱下来盖在牛背上，自己穿着单衣四处寻找安身之处；为了让大家日子好过一点，他冒着被批斗被关牛棚的风险，偷偷给他小队的人划分自留地，并且把罪名担在自己一人身上，像耶稣那样为民受过；当他好不容易自己找到一条致富的路子，烧砖挣了一点钱，自己还住在牲口窑里，却把钱借给村里的人；那少平呢，出门打工，别人一天给两块，他要一块五，老板认为他工作出色给他加钱，他还坚决不要；路见一女孩被人欺负，拔刀相助，还给她介绍了工作，发现工头对其猥亵，不但替她出头打了工头，还把自己辛辛苦苦挣得钱给她带回家；他不愿意撒谎，哪怕是对收留了自己的表舅也不能……。这些细节在故事里不胜枚举，点点滴滴不无表达出作者路遥对人性中那神性一面的想往。我不想认为这是他理想主义的虚构，我更希望这是现实社会中的真实。
不过我边看便忍不住瞎想，如果路遥还活着，还能把《平凡的世界》像红楼梦那样续下去吗？那孙少平如今说不定是一个像贾平凹那样的大作家了，孙少安呢，至少应该是个农民企业家，搞得好一点甚至可能被提拔起来，成为工商界的头头脑脑也说不定。那么当农民离开了土地，投入商海，在名利场上摸爬滚打之后，他们还能保留他们人生开始的初衷吗？他们也会为了某种目的请客送礼，行贿受贿吗，他们还会为社会的不公呐喊吗？或者换个说法，如果路遥还健在，还在继续写，他笔下的人物还会这么淳朴吗？在丛林法则适者生存的无情的竞争中还会这样执着地保留这神性的光辉吗？说实话我有点怀疑。但是怀疑归怀疑，却依然希望。尽管我知道建立一个公平的扬善抑恶的社会仍要做很大的努力，但是这终究是人类努力的方向啊，不然，那还能怎么样？！
上星期天购物乘坐出租车回家，一路上和司机聊天。这位司机师傅年龄应该是五十岁上下，对国家大事很有兴趣，从两会召开到反腐治贪，侃侃而谈。突然他话峰一转，把贪腐一股脑归结为改革开放，归结到邓小平。对这样的言论我倒也不陌生，不想与之争辩，只是弱弱地问一句，文革期间，你们日子还好过？他说，那有什么，要穷大家都穷，那时没有贪官的！可是你知道那时农民很惨的，没有饭吃，没有衣服穿……，我还没说完，他抢过话头说，我跟你说，那都是二流子，二流子才没饭吃！我突然很生气，很想跟这位司机讲讲道理，但是我到家了。下车时，我不甘心地狠狠丢下一句，你敢对那些年里饿死的魂灵说这话吗？当心做噩梦啊！
从这个角度说，《平凡世界》很不平凡，除了能让我等之人感动，或许也能让年轻人知道，我们国家就是这么走过来的。如今看来这世界固然还不完美，但也不能因为不完美就回到令人恐怖的过去！就象那些ISIS，伊斯兰原教旨主义者们，因为不满意现在就要砸烂文明史，企图让人类重新回到史前。可是人类已经走到中年了！这就像是一个人，到了成年的年纪却还解决不了自己面对的问题，于是认为自己生错了，只想钻回娘肚子里，重新再出生一回！这样愚蠢的思维方式希望不会在中国泛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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