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IGN=CENTER]《物不能尽其用的悲哀》

                                                       作者：文萍[/ALIGN]      每次进家门，我对放在家门口的垃圾袋总是充满警觉，稍有不对劲我就会打开垃圾袋检查，结果经常是从里面掏出一袋孩子不玩的玩具或者一双六成新的鞋子或者一只完好无损的旧花瓶来。我的丈夫是一个新兴人类，家里一些用不着的东西，他觉得最好的办法就是一扔了之，这样简捷方便，家里很快就恢复了宽敞明亮整洁，对我这个爱惜东西的人来说却难受无比，每次都心如刀绞。我总是趁他不注意偷偷捡回去在家中藏好，然后再悄悄带出来拿到单位，等待着在合适的时候送到需要它们的地方去。但单位也不是仓库，放几包可以，多了就勉为其难，小小的办公柜怎么也塞不进去，那时我便感到束手无策，因为顾不过来，有时候明明知道一样东西还未物尽其用，却眼睁睁看着它被弃的命运，为它深深可惜。
      物不能尽其用，是多么悲哀。就好像一个人经过多年苦心练习，练就了满身功夫，却没有用武之地。等到流年偷转，壮志未酬的他老得都只能去见上帝了。又好像报道里常见的农民兄弟地里种出的大西瓜，因为找不到销售渠道，只能白白烂在地里。这都是多么可惜。一件衣服从生产到穿在身上，经过那么多道工序，产生了那么多碳排，现代人稍不顺眼就把它往垃圾桶里一扔，没有一点罪恶感。如今的主题词是拉动内需，刺激消费，大家都赶趟似的争着抢着消费，似乎消费得越多对社会的贡献就越大，就提供了更多的就业岗位，造就了更繁荣的经济。顾不了空气被污染，顾不了土地被酸化。长此以往，人类将留给子孙后代一个怎样的未来？那是一个呼吸不到干净的空气、喝不到洁净的水、看不到美丽的蝴蝶和蜜蜂、臭氧层的大破洞使他们时刻面临皮肤癌的危险 的世界。    
      我的孩子因为长时间受我耳熏目染，跟我一样有着同样的情结，看见垃圾桶里有还能用的东西，总是表示不解和深深的惋惜。这天我们从住宅楼出来，孩子扯了扯我的衣角，手往垃圾桶指了一指，我一看就明白了，她是在说：妈妈你看，垃圾桶里又有好多“宝贝”。只见在装满了生活垃圾的垃圾桶上面散落了一堆颜色七八成新的衣服，最上面还放着一双雪白的运动鞋，看样子从买回来到现在还没穿过两次呢。真不知道什么原因被它们的主人抛弃了。有一次我们在垃圾桶旁边发现了一个偌大的黑色大理石的洗脸盆，完全完好无损，高贵奢华的样子使人显而易见当初它的主人为它没少花钱。不知道什么原因，主人又看它不上眼了，被毫不留情地拆下来遗弃到了这里。现在它前途未卜，运气好的话被爱惜它的人捡取重新利用起来，继续发挥它尚未发挥完的价值，运气不好的话，被垃圾清运工往垃圾处理厂一扔，不能再见天日。我和女儿将它看了又看，真想将它捡回家，考虑到家里没地方放才作罢。
      还有一次，我们看到垃圾桶的墙边搁着一张实木桌子，不过是有些残疾了，一条腿不知所踪，桌子面还是好好的，大方漂亮的天然木纹，铮亮光滑的油漆，用了也许不到一年。我和孩子仔细找了一下，在垃圾桶里发现了那条失落的腿，它不过是因为一颗不尽职的螺丝导致和整体分开，便连累了整个大集体，那个主人连找去找一颗螺丝钉的耐心都没有，直接将它们抛弃在了这里。也许是式样老土，主人早就不待见它们，一个螺丝掉了正好成了抛弃它们的理由。
      好漂亮的木头啊，女儿说，我也说是好木料。女儿当机立断，妈妈，我们把它抬回家去。我的心里一亮，是啊，抬回去，这么好的木料，这么漂亮的原木桌子，怎么忍心见它四分五裂、到处流浪？只是放哪里好，不宽敞的家里住了五个人已是拥挤不堪，又没有杂物间，加上此时正赶着去上班和上学，我想了想，还是决定暂时放弃。在上学的路上，孩子一路念叨的还是这张桌子：“妈妈，它的木纹太漂亮了，妈妈，它看起来好结实，至少还可以用上一百年，妈妈，我好想好想把它捡回家啊！”孩子，其实我心底何尝不是这样想呢？我这分外爱惜东西的人早就心动得不行了。我说孩子，中午它还在的话我们就把它搬回家。中午我接了孩子急忙往家里赶，到了楼下，它已经杳无踪迹了，我和孩子怅然若失，在垃圾桶前站了好一气。孩子说我真希望时光能倒流，倒回到早上的时光，它就在这里安安静静地等着，我们欢欢喜喜把它迎回家。我说，嗯，我跟你想的一样。让我们来祝福它吧，祝福它遇到一个跟我们一样喜欢它疼惜它的人，把它修补好了继续为人类服务。
      为此我常梦想着能有一个杂物间，能让这些尚未尽其用的东西暂时有个安身之所，等我为它们找到合适的用武之地再将它们一一送出去，让它们完成它们来到这人间的光荣使命。
      我孩子小的时候，几乎没买过新衣服。过去我每次主动问朋友、同事、亲戚们要，他们整包给我把旧衣服拿过来或寄过来时，都说真想不到你愿意让小孩拣旧衣服穿，我们怕你嫌弃，都不敢来问你，我说怎么会嫌弃呢，旧衣服又安全又舒适，对小孩再合适没有了。旧衣服经过多次水的漂洗，绝不用再担心遗留有甲醛等有毒物质，而且变得绵软舒适，很适合孩子娇嫩的皮肤。孩子穿得不能再穿的旧衣服我一件也没舍得扔，总是洗好了放在那里，有需要的朋友问到就给上一袋。
      然而有一次到一朋友家做客，无意间发现朋友擦地的工具竟然是一件完好无损的衣服，我不禁愕然：“这衣服没坏啊，怎么就擦地了？”“旧了。”“旧了，也可以拿去送人啊！”“这年头还有谁穿旧衣服啊？”她很不屑地讲。我无言了，心里又是那样难受。难道我们的国家就真的富裕到这个地步了吗？
      近日我在网上看到一则新闻，一位英国人花45万英镑买了一栋房子，结果发现房子里面堆满了40年的垃圾。该新闻还配了好几张照片，狭窄的房间里面堆满了各色各样的垃圾，连墙壁上也挂满了。然而我仔细看那些垃圾，感觉它们并不像报道说的那样是垃圾，因为我分明看到里面有一卷一卷还未拆包装的毛线，一匹匹崭新的布匹，一只只完好的布娃娃，形状各异的花瓶，各色花样的旧衣服，墙壁上挂得一串串的是千纸鹤一类精美的手工艺品，还有无数毛巾、帽子、书、杂志等旧物交错地堆放在一起。对于一个并不需要它们的新主人来说当然是一堆堆垃圾，对于过去的老主人来说也许每一件东西都是一件纪念品。或许没有那么多的纪念品，那便是他们出于爱惜东西的老习惯，家里用旧的东西总是不舍得扔掉，甚至邻居家的旧东西扔掉了，他们也觉得可惜，将它们从垃圾桶里捡了回来，洗洗涮涮，清理干净，然后存放在了这里。为什么说是清理干净了呢，因为报道说房子里没有臭味，这就证明这些东西是原主人有意存放在这里的，并不是要扔弃的垃圾。只可惜他们在卖房子之前没有将这些旧物质好好处理，比如送到贫民窟或者哪个穷山沟去，而是留给了对旧物没有一点体恤之情的新主人，于是这个新主人丝毫没有感觉到是馈赠的礼物，反而觉得给他带来了一个大麻烦，害他要立刻去请一辆大卡车，来把所有的垃圾搬运清理到垃圾站了。我又在可惜这事发生在地球的另一面，倘若在附近，我是一定要联系新主人，愿意将垃圾全盘接收了，然后快速分类，寄到需要它们的地方去。
      需要它们的地方实在太多了。我知道北海的麻风村老人们就物质紧缺。他们每个月350元的低保在这物价飞涨的时节仅能解决吃的问题，没有什么余钱买其他东西，我看见他们穿的衣物都破旧不堪，上面打满补丁。送他们一些旧衣物，他们再高兴不过了。我在QQ群里经常会看到一些倡议书，上面写着：请问有没有孩子的旧衣服和鞋子，这里的孩子衣物少，寒冷的冬天缺衣少穿，您的举手之劳就能解决孩子的冬天。我家里的旧衣物老早就清理出来捐走了，每次看了类似的倡议书而我又拿不出旧衣物来时，我就恨不能像搞回收的人那样骑个三轮车去把各家各户的旧衣物收集回来，我甚至想写提案呼吁政府建立旧物储备与流转中心，市民们所有不需要的旧物质全都汇集到这个中心来，然后分批送到需要它们的地方去。
      我在作家梁晓声的博客里看到一篇文章，特别令我感动。那是一定关于帐篷的故事。一个真诚的地质局长，为了避免一顶才用了半个多月的新帐篷被摄制组烧掉，连夜找到了离外景地不远的地址队仓库里的一顶旧帐篷，一定要把这顶新帐篷换下来。局长说摄制组的同志说：“你们若烧掉一顶好端端的帐篷，跟直接烧钱有什么两样呢？那笔钱，等于是一户贫穷的西部人家一年的生活费还绰绰有余。这笔钱由你们节省下来了，不是可以在别的一方面的社会经济中，起到更有意义和价值的作用吗？”他又说：“西部的老百姓，太穷，太苦了啊！我们中国目前还是一个经济欠发达的国家。我们中国人应该长期树立这样的一种意识--物质之物一旦成为了生产品，那就一定要物尽其用。不要轻易一把火把它烧掉了。而我们中国人做事情，尤其是做文化之事的时候，能省一笔钱那就一定要省一笔钱。中国的文化之事，理应启示我们中国人--对于中国，物质的浪费现象是罪过的……”这位地质局长，便是后来的国家总理温家宝，他为未来长远发展高度负责的态度使我对他永远充满敬意。
      近期我又翻出了三毛的散文《白手起家》、《拾荒梦》，我再一次惊讶,她文章里面处处流露的惜物理念是多么契合我的思想，多么深入我心，引起我那样强烈的共鸣，难怪当年我会对她的文章那样迷恋。《白手起家》里，慧心巧思的她靠从垃圾场里拾来的破烂铸造了一个沙漠里的城堡，通讯社的记者为此震惊，为她做了报道。《拾荒梦》里，第一段就那样深深的吸引我：“我有一天长大了，希望做一个拾破烂的人，因为这种职业，不但可以呼吸新鲜的空气，同时又可以大街小巷的游走玩耍，一面工作一面游戏，自由快乐得如同天上的飞鸟。更重要的是，人们常常不知不觉的将许多还可以利用的好东西当作垃圾丢掉，拾破烂的人最愉快的时刻就是将这些蒙尘的好东西再度发掘出来。”她在下面继续写到，看到旧物在手底下复活，那真是太快乐的游戏。写于三十多年前的惜物文章，大概三毛自己都没有想到，到今天，她的这些文章多么具现实意义。倘若人人都能做到像三毛这样惜物，以节约为本，杜绝浪费，我相信不会产生那么严重的生态危机。
      地球母亲以她的广袤、抚育了千姿百态和生机盎然的众多物种。无论是盛开的鲜花，还是婆娑的绿树、水里的游鱼、空中的蝴蝶、草原上的奔马……还有人类，都是地球母亲辛勤孕育的儿女。人类作为大家庭中最有能力的一分子，完全可以保护好万物同胞。物种种类越多，生态网络结构水平就越高。保护多样性，就是保护生态网络的复杂性和相对稳定性，实际上也是在保护人类自己。然而人类似乎还没意识到这一点，到目前为止还停留在“弱肉强食”阶段。似乎地球上一切的资源、生物都是为了人类的存在而存在，人类由着自己的贪欲肆意攫取。深山里的动物摆上了人类的餐桌，漂亮的皮毛成了人类的华服，昆虫裹上树脂成了脖子上的吊坠，有药用价值的植物任意采取。人类给万物同胞带来了深重灾难。
      地球从诞生那天起已经存在了46亿年，人类的出现相对来说不过是弹指一挥间，两百多万年的人类历史是地球历史长河里的短短一瞬。每个人都应对地球母亲许你到地球上来走一遭充满感恩，对地球上经过亿万年自然法则产生的所有物种都要悉心保护，更要学会静下心欣赏万物同胞的美丽。人人都要检点自己的行为，反思是否对生态环境犯下了恶行。对孕育了人类的地球母亲，人类还是乖乖的顺应了她才好，否则惹她不高兴了，她一指头就能把你从地球上弹崩掉，毕竟恐龙已经在前面演示过活生生的例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