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终于选择了一种表达方式——十四行诗,长长短短的句子,可以抒情,可以奔放,抑或仅就拘泥于偶数这样的诗行。
恢宏的夕阳,巧合成我的想象
我无法拥抱这无边的辉煌
你我并未谋面,可文字已走进心房
过去的岁月不曾为此而激动
那是不知道你是谁,你在哪里
今天不同,车轮无目的的行进
一遍遍设想与你相见的情景
一袭葱绿艳花的旗袍在街路上袅袅
寂静的桑田里,盛开了一棵新春的桃树
窈窕亮丽的身影,状若黄昏的一片云
我义无反顾地扑过去,没有迟疑
清新的呼吸,急切的拥触
怀里的色彩乱了,徐疾成趣
动情的歌吟,若半天霞霓‘
其实,我是把你想象成一株水仙了。水仙就在我书案的电脑旁亭亭玉立。
据说,这种植物来自福建漳州,明•郑和出使南洋时,身为名花的它就已有幸成为“借水开花自一奇,水沉为骨玉为肌”(宋•黄庭坚)的“凌波仙子”,充当了一回花界的使者了。它鼎鼎大名,不是因其“贵”,而是因其“素”。一杯清水,几粒碎石,它就欣然安身立命了。
走近它,是因为它超凡的特别。市场门口,一溜盆花在秋日的晨光中斗艳婀娜,一株花瓣青白无暇,花蕊金黄若杯的花吸引了我。花农说,这叫“金盏银台”。我想这肯定是商贾间讨巧的一种称呼,我更喜欢“雅蒜天葱”这样的平民花语,这与百姓生活有了更多的亲切和贴近。
回到家,我的目光总要在它身上流连,不是晨曦斜阳的指引,不是优雅纯洁的诱惑,都不是。它还仅只是吐露了寸把长“蒜苗”的青草棵子。我将它带回家时,它就与我的体温、思想和呼吸融在一起了,它看着我,仿佛我也熟悉了它。我没有养花的爱好,本是要买一盆仙人掌,用以减低电脑辐射的,可是鬼使神差,水仙花占据了那个恰当的位置。我为此而愉悦。只为我把它想作是你,还想,你是否与它同生共源于一个润泽锦秀的沃土地。
认识你缘于一篇文字。文字的悲情气息弥漫了字里行间的每一个空隙;是为了挚爱的母亲的辞世,伤心欲绝,几于要追随慈妣而去。纤细古华的词句,诗典精当的拈置,使一种爱完好到一个决绝的高度。不做文字之外任何可有可无的点缀和陪衬,惟愿这样才能给妈妈一个好答案,干净地活着,书写之外的时间全部用来想妈妈。我说,让阳光驻进你的心里,快乐的生活,这当是你的母亲所希望的。后面看到你的文字,是你离群索居于一所简陋住屋的情景,读书,写作,简单的饮食。你的文字(兴许是美貌)让你曾经频繁于笔会、聚会、评奖和访谈,然而世俗的低级同时也包围了你,名声和风光,是如今所谓潜规则的产物。你宁可孤独,宁可默默地呑啮寂寞,文章是你的爱人、孩子和生命,水土是你的养分。你重新找到了孤独这个最亲近的朋友……孤独是写作的真正秘密。你如是说。你还说,读书写作,或寂静地死去。显然,你已经从喧嚣的“光明”中退避到了“黑暗的边缘”,以血和字做足,走向土地,走向一片旷世的唏嘘……
面对一株水仙,就是一株。花农很是诧异。我说,对,就要一株,最好的,给你十倍的钱。朝霞夕辉在墙壁上轮番亮丽,水仙淡然在案头,一株鲜绿独秀生机。一片彤云凝滞在天边,映照着我的脸,我似乎有了满怀的期待。靠近它,真实地靠近,近到可闻鼻息,心里涌满了温暖情愫。有一次,那是入冬初雪的日子,空气冰冷彻骨,泪滴竟然兀自跌落盘中,水光闪烁,旋即绽放,那小小的涟漪一圈圈将我缚住,致使我久久对其凝视,心情不能自己。东晋陶潜“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享受的是那份远离尘嚣的恬静闲适,追求的是心灵的无愧安宁,你,何尝不是如此。
寒冷的季节,冰凉的蜗居,而你仍旧读写不辍;秋天的谷粒簇拥着你,一颗颗金黄饱满,还应该有一只小火炉,把风雪熬煮在里面,青灯黄卷虽然单瘦,但却能丰满你痴书的胸臆。这是想象也是希望。面对一株愈长愈高、愈发惹人喜爱的水仙,我终于有了能与之交流的对象。说它是朋友、同行、某个生命的载体都不为过,它是那么兴致勃勃,一天一个姿色,有时招一招手,有时打一个转身,同样是绿,可我感觉那就是千娇百媚。从仲秋走入隆冬,它是用它的低标准,一丝一缕潜进我的心脏的。这期间,我唯一能做的,是给它添了几次水,清水,没有其它任何有机成分。它在生长;完全是一种自身体能持续消耗的过程,如同我在网上不断看到的你诗情盎然的文字。你说,有时很想放弃写作,可放弃了,我又一无所有,这也是目前我的唯一存在的生活方式——用文字编织花篮,在某个时日焚烧,而后等待风罢了。水仙在等待什么,无非是我的目光,而它却要付出一生的努力,“岁华摇落物萧然,一种清风绝可怜”(宋•刘克庄)。
冬的岁月里,水仙一如既往,感觉似乎是愈发的挺秀清丽了。开始,它吐出嫩黄的两瓣,像极了雀儿的喙,接着就淡淡地绿了,如镜的水里投下一道靓影,我把它放在阳光直射的窗台上,也会放在月光旖旎的阳台小几上,心想它是明白我怜爱它的心意的。生命与生命不见得一定要有语言的沟通,往往默视中的一个眼神,即已是灵魂的无碍交融了。它正走在一条崎岖的小路上,对于它,兴许这正是很快意的一件事,内含的风情万种被外在的优雅朴素所遮蔽,随着时日推移,高傲脱俗几乎可以成为它的另一个代名词了。
我想它会在某一天我与它的对望中绽放,这是水仙的必然结果。水仙花是福建省花,亦在中国十大名花之列。一向被视为吉祥、美好、纯洁、高尚的象征。暮冬岁首,群芳俱寂时,一些人还把水仙花当作“岁朝清供”的佳品,专门在农历年关陈列,增一份春色,寓意新年开泰、致富发财。我没有这番心情。我只想静静地送一份心灵的陪护。水仙不想惊动季节,它就是一株水仙,它不想在一个物欲的时刻招摇,它是把自己当一株草看待的,不邀宠斗艳,不花枝招展。“凡心洗尽留香影,娇小冰肌玉一梭”(清•王夫之)。传说水仙是尧帝的女儿娥皇、女英的化身,姐妹二人同嫁于舜,姐姐为后,妹妹为妃;舜在南巡时崩驾,娥皇女英投水殉情。这为水仙增添了不少坚贞爱情的色泽。元•杨载竟要“世间复有云梯子,献与嫦娥月里看”,宋•黄庭坚盛赞它“含香体素欲倾城,山矾是弟梅是兄”,秋瑾对其亦是欣赏不已,“嫩白应欺雪,清香不让梅。余生有花癖,对此日徘徊”。漳州八大胜地之一的园山,还曾有过一个顺口溜:“园山十八面,面面出王侯,一面不封侯,出了水仙头。”可见水仙,尊贵到了何种程度?然而它除了一生的贫平无华和被誉为“银台金盏”的花朵之外,还能拥有什么?
水仙花即要绽放,它与你以及你的文字(我收集了我所看到的你所有的文字)同置一处,我分不清哪个是“银台金盏”,只是觉得,金银多有铜气,然而它又毕竟是古今以来衡量价值的重要物品。
对望水仙,何以歌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