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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一、

      高山上的冬天来得特别早,冻雨夹着冷雪,冷雪带着霜刀一阵阵仿佛要把人活生生撕裂。不过在水库工地,严寒也有它温柔的一面,那就是让疲惫不堪的人们可以暂时喘息一下而不至于被肩上的重担轰然压垮。但是这种喘息同样也要付出沉重的代价。首先是寒冷,零下四五度的低温对那些习惯了南方温暖天气的人简直度日如年;其次是无聊,整天呆在工棚里除了睡觉还是睡觉闷得人简直想发狂。不过对高云他们来说这些困难反而让他们的生活过得更加有滋有味其乐融融。他们七八个人围坐在被窝里脚抵着脚肩挨着肩靠彼此的体温相互取暖,被子上铺一块木板权当桌子,两副扑克牌可以玩上整整一上午也毫不倦怠。这主要归功于段乔何山妹王胜玉三位女孩的加入。他们也常常聊天说笑话讲故事,梁天祥一肚子古今笑话听得女孩们东倒西歪乐不可支,高云的名人励志故事则让她们惊叹之余若有所悟,孙石生偶尔爆出一两个荤段子又会让她们蒙着羞红的脸久久不敢抬头。日子就这样在他们的嬉闹声中一天天度过,仿佛他们又回到了两小无猜的童年时代,丝毫感觉不到人世的严寒与残酷。
      段乔最大的变化是剪掉了一直视为骄傲的齐腰长辫,水库工地极其简陋的条件根本容不得她摆弄自己心爱的长发。一天上午三位姑娘刚走进男工棚,孙石生就故弄玄虚地问:“你们中间有个人掉了一样最重要的东西,想出来我原物奉还,想不出可别怪我隐瞒不报。”三位女孩想了好久也想不出来,最后孙石生说:“小乔掉了尾巴!”大家这才注意到段乔把辫子剪了。段乔改成两条齐肩短辫丝毫不损她的美丽与可爱。
      最难熬的还是晚上,寒冷让人无法抵挡,于是大家纷纷两人一组合被而眠。孙石生和梁天祥挤一块,周福生则和高云合盖两床被褥,段乔她们甚至垫一床盖两床三人挤一起。即使这样早上起来被子上仍会结一层薄薄的冰,漏水的地方还会结一大片冰块。后来他们把包被子的薄膜铺在上面才好一点。梁天祥晚上起床怕冷便把竹子打通一头削尖穿过冬茅墙蹲在床头撒尿,这方法一下就在男工棚里推广开来。早上起床只见人们纷纷脸朝冬茅墙面壁思过,那场景煞是壮观。有一天上午孙石生不顾高云的劝阻,偏要蹲在床头撒尿,正巧段乔进来,幸好她不明就里还傻乎乎地问:“孙猴子,你蹲在那里捉鸟呀?”整个工棚顿时爆起一阵哄笑,后来大家便用“捉鸟”代替撒尿。女孩们进门前也要大声问一下:“有没有人在‘捉鸟’?”
      段乔自从被高云抱过后只要一见到他脸颊上总会不知不觉升起两朵羞怯的红云,仿佛朝阳映红的天空。高云每次看见段乔脸红也会不由自主绯红了脸。细心的高云很快发现段乔变了,变得敏感多疑细心体贴变得愈加孩子气。有时高云多和何山妹王胜玉说几句话冷落了她,她会突然扔下牌冲回女工棚,硬要高云过去请才肯过来。高云的扣子掉了或衣服裂了口段乔总会悄悄拿去缝好送回来,这项福利后来还渐渐扩展到孙石生和周福生身上,让他两人感慨不已。梁天祥自然无需段乔操心,何山妹从梁天祥上工地第一天起就是那么做的。段乔变得更爱看书了,还把高云写的诗要去读,那本诗集上最后一篇正是高云那晚为段乔写的,不过诗都没署名送给谁的,那首诗的题目是《给——》,高云心里总在猜她会不会知道那是为她写的。段乔打牌一定要和高云对门,何山妹自然是和梁天祥对门。有一次打升级,段乔和高云打输了,段乔把高云手中剩下的牌翻开一看,气咻咻地说:
      “这么好的牌都打输了!又不早点打个电话来。”
      “打电话?打电话又没线!”高云别有用心地说。
      “没线?没线你不会牵吗?”段乔会心地瞟了高云一眼。
      “你就不能牵吗?”高云反问道。
      “我怎么牵?”段乔娇嗔地顶了高云一句,旋即红着脸低下了头。
      这些话只有他们两人心知肚明,可几句简单的对话高云却记了一辈子,特别是看到段乔出嫁后那愁苦的样子,再想起这一幕时高云的心会隐隐作痛。不过这一幕在高云一生中所带来的快乐却大大超过它所带来的痛苦。
      有一天段乔哭丧着脸找到高云:“那本诗集不见了,昨天我把工棚翻遍了也没找到。”说着说着段乔的眼泪哗哗哗地直往下掉。高云一听心里就明白了,连忙安慰段乔説:“不要紧,我知道是谁拿了,我一定能要回来的。”说完高云立刻到女工棚找黄鹂。女工棚最里面新近隔出了一个小房间,那就是黄鹂的单独住所,隔房间之前黄营长曾在大会上说隔开一间小房间给工作人员是为了保护每个人的挑土方记录。会后梁天祥说过一句俏皮话:“什么保护挑土记录?是保护他们之间的隐私!”
      黄鹂正一个人坐在那里嗑瓜子,见高云进来丝毫也不感到惊讶,站起身一边嗑着瓜子一边说:
      “你坐,磕几个瓜子吧。”
      “是你拿了那个本子吧?”高云单刀直入地问。
      “是,是我拿的。”黄鹂平静地回答。
      “你为什么不告诉段乔一声?害得她急死了。”高云说。
      “你不想想这是什么年代,你写的那些东西可是要坐牢的呀!她天天晚上拿出来看,要是给人拿到指挥部那可不得了。”
      黄鹂一番话说得高云哑口无言。过了好一会,高云才重新开口说话,语气已经没有刚才那么生硬了。
      “以前有些事是我对不起你,希望你不要见怪。”高云诚恳地说。
      “那不是你的错,都怪我那时太幼稚。听到王胜玉说你摸了她的奶我就认定你是个轻浮的人,接触这么久我才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希望原谅的人应该是我不是你,我们能重新开始吗?”黄鹂同样十分诚恳地说,看到高云迟迟没有回答又补充了一句,“我是说一般的知青交往。”
      “那当然,那当然。以后你有什么事要帮忙我一定鼎力相助。”高云马上连声说。就这样高云终于拿回了段乔丢失的诗集。
      在女工棚黄鹂俨然是个女皇帝,女孩们个个见了她像见了猫的老鼠。她睡觉时个个嗫声嗫脚谁也不敢大声喧哗,背地里大家却以取笑她为乐。有一次男工棚里的人没事寻开心,开展了一次匿名投票选美,结果段乔、何山妹和王胜玉中了头三甲,黄鹂听说后只要她们三人不在工棚就对其他女孩大放厥词:“哼!她们算老几?矮的矮、胖的胖,哪个比我强?我在学校的时候有人还说我像杨贵妃呢!”从那次以后,大家背地里都叫她“皇妃”。这个绰号有两层隐喻:一是指她自号杨贵妃,二是指她千真万确就是土皇帝黄营长的宠妃。
      高云没有兑现他对黄鹂帮忙的承诺,这并非他不愿意而是因为黄鹂一直过得顺风顺水,从水库工地归队后,她又当上了生产队妇女队长,还没等到招工就嫁给一位大她二十岁的解放军团长,后来成了随军家属如愿以偿过上丰衣足食的快乐生活。高云非但没帮黄鹂,后来居然还打了她一耳光,不过他不是为自己而是为段乔。但他心里始终对黄鹂存有几分感激。
    有一次段乔她们过来打牌高云没见到王胜玉,一问才知道她因为新买的的长筒套鞋丢了正躲在工棚哭。中午吃饭时高云找到本大队的扒手知青刀疤脸说王胜玉是自己的马子,她的长筒套鞋丢了要他帮忙找一找。果然到晚上他就“找”了回来了,高云买了二两酒半斤饼干款待他算是给他的酬劳。当高云把套鞋拿给王胜玉时,王胜玉又惊又喜顿时呆了,只知道流泪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寒潮来临的这段时间,刘玉兰的身体越来越让人揪心。高云和梁天祥带她去医务室看病一测温度三十九度五,打一针拿点药又回来了。指挥部规定要高烧四十度以上才能请假回家去治。后来他两去央求王支书,要他和黄营长说说情让刘玉兰回家去治,黄部长死活不肯,事情就一直这么拖了下来。刘玉兰一直咳嗦发烧,圆圆的脸已经瘦得不成样子,眼神木木的、表情呆呆的,完全没了刚下来时的活泼与倔强。
      阴雨天还有一件让人苦不堪言的事,那就是水井的污染。本来所谓水井不过是稻田里挖了个浅浅的坑,雨雪一来脏水纷纷流进水井,蒸出来的饭上面一层全是黑的,段乔每次吃饭起码要扔掉一半,高云也把最黑的那些扔掉,只有梁天祥说一声“保命要紧”一骨碌全吃下去。很多人吃了黑乎乎的饭都开始拉肚子,高云他们倒还好,兴许是因为他们整天无忧无虑笑开常开,兴许是上天垂怜他们而刻意保佑吧。


    对真理永久地存疑是我唯一的使命,
    ——因为所有的真理都是蹩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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