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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月]《小说:密西西比小镇怪人(之三)》(刘荒田)
                   在许多桶钱币包围中活活冻死的朱添财

                                                   刘荒田

        上世纪60年代中期,在地方小报《密西西比之声》的社会版上,有一则新闻,内容是:昨天上午10时,警方在青林镇杰克逊街100号街区,破门进入一杂货店二楼,发现一具尸体,据警方报告已死去三天至四天。邻居称,死者是杂货店东主,他们看到杂货店几天来都关上门,情况反常,所以报警。邻居说,死者是中国人,在这里独自开店已有20年。
    本来,这样的事是没资格上版面的,每年的严寒时节青林镇总冻死好几个人。聪明的记者找到别致的角度――陈尸之处放着一排10来个塑料桶.桶本来是盛腌黄瓜或酸耶菜的,黑人顾客爱零趸,一年年下来,杂货店有的是用过的桶子。每个塑料桶满登登地盛着硬币,都分好了类:25分,10分,5分,1分。记者把塑料桶拍成照片,贴在新闻旁边,加上带黑色幽默的题目:“在许多桶钱币包围中活活冻死的朱添财”。
        侦办这一案子的警方资深探员,对记者隐瞒了另一重大情节:警方在死者的卧室、起居室以及杂货店内,搜到的现钞共9万多元。纸币藏在床垫的弹簧内,天花板和货架顶层的缝隙。洋人们不是不知道中国人节俭成性,哪怕在餐馆里洗碗,干他10年也攒下一万八千,可是朱老板的作派着实匪夷所思,而况出了人命。警方不让传媒捅出去,是怕住在附近的鼠窃狗偷为了寻找现钞,潜进来翻箱倒柜,破坏了现场。
        好在,案情并不复杂,结论很快确定:朱老板是被冻死的。他舍不得开暖气,那次患了重感冒,衍为肺炎,发高烧昏迷在卧室里,寒潮袭来,他渐渐被冻僵,在一天夜里断了气。他没有亲人在镇上,和同胞没有来往,拖了4天,吃了多次闭门羹的黑人顾客发现有异,才给警局打了电话。
        朱老板的丧事,由青林镇的华人团体出头办了。租教堂开追思会,买棺木和墓地的开销,由死者负担。在法庭的监督下,在处理遗产方面富有经验的律师和国税局官员联手,清点朱老板遗下的一桶桶钱币和现钞,以及杂货店清盘拍卖的所得,合共16万7千元,支付殡葬的全部费用1千4百元以后,其余暂时封存。法庭为了表示公正,通过各种渠道,了解朱老板有没有遗嘱,有没有亲人,都没有结果。青林镇里和朱老板最熟悉的中国人,也仅仅知道朱老板原籍广东开平。于是法庭下令,三年内如果找不到合法继承人,这笔钱上缴国库。
    参加朱老板的简陋葬礼的中国人不多,他生前视为敌国的同行――在青林镇开杂货店的老板倒差不多来齐,这是同胞们最后的义气。不过以下事实,不得善终的朱老板若泉下有知,一定沮丧之至――葬礼完后,穿黑西装的同胞们都长长地吁气,万分庆幸地说,唉,他终于有这一天!

    【洋式叙事】:
    朱添财,洋名Tim,发音与广东话的“添”同。无论是青林镇里中国人的口碑还是官方司法执法机构的记录,朱添财都是劣迹斑斑;干杂货这一行的,更把他指为“神台猫屎――神憎鬼厌”。他在杰克逊街开“幸运杂货”这么多年,天晓得捅了多少漏子。
    本来,在青林镇开杂货店的中国人,凭着一贯的诚实,在流通领域建立了良好的信用,和在杰克森威尔镇经营批发公司的犹太商户关系特别好。这些犹太人,原先在上海外滩开洋行,二次大战后才到美国来打天下,他们对中国人素有好感,中国人来买货,价钱上给予最大优惠不说,还可以赊帐。见惯世面的犹太佬宽容到这个程度,稔熟的中国人开着卡车进装卸场,不带一分钱,不用任何保人,更不须房屋抵押,只要开来提货单,尽管把货物搬上车,签个名就行,下次提货时结账。一位珠宝商更大方,他晓得中国人喜欢收藏,价值上万元的项链、钻戒、玉镯,你看着喜欢,尽管拿回家,让太太试戴,过10天半月拿回来,不要无所谓,也可以煞价。明知道这般作生意,如果顾客是别的族类,一定赔个精打光。但他们了解中国商人的传统作风,凭一个“信”字,万无一失。
    然而,朱添财干的几票,把中国人的名声大大毁坏了。朱老板首先不是栽在经营杂货批发的犹太人手里,是在银行闯的祸。其时是40年代末期,朱老板和银行断绝一切业务往来是后来的事,那些年头,他一星期三次把营业款存进银行去,每次都带去钞票和硬币。按照规定,他把硬币分类,用卷状厚纸把银币裹扎好,25分硬币每10元一筒。朱老板欺负银行无法拆开封套检查,便买来口径和25分硬币同样的水管,用锯子锯成一个个戒指般的假币,放在中间,每次都骗上几十元。由于进银行存款的商户不只一家,一下子没法捉获作案者。银行为了自保,放出声气,说中国商户嫌疑最大。这么一说,周围的生意人都对中国人警惕起来。犹太商人对老朋友的信任虽然不曾动摇,但如果不执行商会的决议,便开罪白人和黑人同行,因小失大,只好取消赊帐。朱老板尝甜头尝了一年,最后,银行招来警察,把朱老板放在柜台的一筒筒硬币倒出来,拆穿了西洋镜。为此,朱老板被判了个“欺诈罪”,罚款500元,为社区服务100个小时。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一天深夜,“幸运杂货”店前停着一辆卡车,朱老板出来,帮着卸货。巡逻的警车看到行迹可疑,不动声色,把车牌抄下来,开到一个角落,给警察局打电话查核,发现卡车的主人是惯窃,便招来支援队,把卡车团团包围,逮捕了驾车的黑人和拿手推车的朱老板。很快查明,黑人运来的一车货物,从箱装的乳酪、麦片、干果到瓶装的葡萄酒和食油,都是从邻州一个仓库偷来的。朱老板贪图它比正当的批发价便宜三分之二,整车买下,落下个销赃罪。和前罪并罚,老老实实地在州立监狱蹲了三个月。
    回顾朱添财的生平,大家只有叹气的份。朱添财从广东乡下来到美国时,才15岁,在华人称为“大埠”的旧金山投靠伯父,刚好赶上念高中,英文底子不好,勉强毕了业。伯父去世后,他到密西西比州来闯天下,先是在“幸运杂货”打工,东主退休后,年仅20岁的朱添财,凭着向老东家分期付款,把店盘下。头一年请一个墨西哥人当下手,后来发现收银机的钱天天短缺,心生疑窦。一天他佯称外出办货,躲在楼上偷看,发现伙计用自配的钥匙打开抽屉偷钱。这以后,他对什么人都信不过,出门买货,上银行转帐存钱,宁可关门也不再雇外人看店。朱添财一辈子没娶妻,青林镇中国人本来就少,单身女子更是凤毛麟角。朱添财年轻时,被好心的朋友逼着,也相了几次亲,人家都嫌他“孤寒”(广东话,抠门之意),头一次见面,舍不得请女方吃一顿饭,相亲以后都没下文。他过了30,心便淡了,年复年过去,习惯了打光棍。不过,他的卧室里,有一张美艳女孩子的照片,据说是青梅竹马的初恋。
    青林镇的中国人对朱添财恨归恨,又不能不佩服。论发财的劲头和本领,这一带的中国人谁也干不过朱添财。他从盘下杂货店那天起算,到冻死在二楼,整整25年,除了应征从军那一年之外,天天开门营业。再要紧的事,也只是关门几个小时,然后以夜晚延长营业来弥补。也就是说,他从旧金山迁来,漫长的四分之一个世纪中,没有走出离杂货店一个街区以外所地方,几乎没休息过一天。既然每天困在小店,便也不必在乎衣着。他的衣服就那么几件,磨损的仅仅是袖套。人间所有消遣,所有享乐,都和他无缘,他死死守住自家的独立王国。
    只要你走进“幸运杂货”,就不能不对他虽不乏小家子气,却一尘不染的店面产生深刻的印象,货码得整整齐齐,残旧的水泥地面干干净净,花梨木柜台擦得闪闪生光,你尽可设想,这店就是他的家,他的孩子,他的未来。在黑人社区,“幸运杂货”意味着便宜。朱添财的哲学是:一个铜板也要赚。和朱添财的店铺相邻的杂货店,没有一家不被朱添财比垮。黑人老太太进别的店买熏肉,一问价钱,一块钱一打,扭头就走,理由是在“幸运”一块钱买到15根。把香烟、阿斯匹林和糖果饼干拆零出卖,也是朱添财的发明。一排排塑料桶里的硬币,就是这般赚到手的。
    朱添财去世后,中国人聚在一起,免不了拿他来讨论。对他有这么多现金,并不惊讶。终生未改变分毫的“铁公鸡”作派,怪是够怪了,也不是没有先例。大家怎么也想不透的是,朱添财为什么一辈子过得这么“闷”?

    【中式叙事】:
    朱添财死时44岁,人们都说,他不算长的一生,都用来注释“人为财死”的俗谚。他压根儿没想到死,所以毫无准备,既无遗嘱,也没有给任何亲戚朋友留下联络地址和电话。他孤身打拼,以少有的强韧和刻苦,聚敛钱财,走过了头,不但犯了法,也忤逆了中国人固有的人情和道德,怎么看都不是好人,好公民。
    “把铜板看得簸箕大”,是他人生哲学的精华。铁公鸡,守财奴,这些称号他都当之无愧。可是,他并不是一开始就爱财如命的。15岁以前,他住在祖国。抗战刚刚开始的年代,他的父母在墟镇开海味店,多年勤勤恳恳的经营,家境相当殷实。那年头盗贼横行,小镇里妒嫉他家的一个小老板向盘踞在古兜山的“信宜帮”贼人通水,在月黑风高夜,把朱添财的父亲“标参”(绑架)。三天后捎来一只血淋淋的耳朵,声明若不限时交付1000大洋,5天后到墟边竹林收尸。为了筹钱,朱家把生意和田产一古脑儿押出去,还借了债,才把父亲赎回来。饱受惊吓和风寒的父亲,不到一个月便去世,死时左耳缠着渗血的绷带。从此,朱家跌进贫困中。他家唯一的亲人,在旧金山开“衣裳馆”(洗衣店)的大伯父伸出援手,以每一岁100美元的高价,花1500元为苦命侄子买了假出世纸,几经周折,把朱添财弄到美国来。
    朱添财的行李箱夹层,放着最贵重的物件――父亲的遗嘱,母亲以颜色斑驳的手绢重重包裹着,父亲咬破手指写的一纸血书,上面写着:“吾儿务须发愤,雪汝父大恨,耀朱家门楣!”离家去搭开往省城的花尾渡之前,母亲陪着他到村后的墓地去。他在父亲的新坟前痛哭,额头在坚硬的黄土上叩出了血,他向父亲发誓:不赚到很多很多的钱,绝不回家!除非埋骨异邦,只要活着回到家乡,“金山箱”里必定堆满金银。别以为这“很多很多”太空泛,少年朱添财心里是有明确的数字的:要比付给贼匪的赎金1000元大洋多出100倍!要在镇里开比过去大10倍的海味店,把和贼人通水的仇人打垮。
    漂洋过海以后的朱添财,他的目的极为单纯:赚钱。能赚钱的,赴汤蹈火;不能赚钱,打死不干。他开店的前一年,日本军队奇袭珍珠港,随即,美国向日宣战,在国内征召青年男子上前线。年方20岁的杂货店老板逃不过,进了海军陆战队设于蒙大拿的新兵训练营。朱添财在营里度日如年,不是怕上战场,而是舍不得刚刚上了轨道的小店。何况当兵那点饷银,和当老板的收入怎么比?好在,在营里呆了三个月,在开赴缅甸之前,他因伤退伍。经过是这样的:他被派到厨房里当炊事兵,切肉时把右手的中指切去一截,从此无法扳动卡宾枪的枪机。尽管事有蹊跷,为什么用右手操刀偏把右手的指头切掉?但他面对军法官,机智镇定地回答问题,澄清疑点,终于过关,不但没有落上“自残”的罪名,反而获得“光荣退役”的证书。回到青林镇以后,20多年下来,他没病没灾,正好全力以赴,日日积累蝇头小利。
        朱老板年轻时,经商方式和一般同行没有差别,和银行的关系不错,在银行开了户口,每天的进帐往银行送。有一次,一位白人银行家和他交上朋友,以高于竞争对手一倍的利率把朱老板的户头“撬”走,一个月后卷款逃到欧洲去。朱老板损失了6000元。尽管不是全副家当,但着实是惨重的打击。从此,他仇恨所有的银行。由特殊个案推向全体,是胸襟狭隘的农民的思维惯性,一似当年受过种族歧视的中国人,骂“白人都不是好东西”。
    为了发泄仇恨,并把失去的钱赚回来,他用铝水管锯成的薄环冒充25分硬币,存进银行。事发后,他进了银行的黑名单。这以后,他把钱放在家里,硬币越积越多,盛满了十多个塑料桶。说来也是这守财奴的运气,“幸运杂货”虽然不时有小偷光顾,一年年下来,也被持枪的劫匪抢了十多次,但损失的只是收银机里的钱,顶多几百块。头脑简单的年轻劫匪,抢到钱便迫不及待地去买古柯碱过瘾,没想到头顶天花板的缝隙,塞进许多用油纸包裹的纸币,每一包至少1000元。
       在残酷的商业竞争中,朱添财成了一颗砸不烂碾不碎的铜豌豆。他不讲究吃穿,也没这个条件,青林镇内连杂碎馆也没一间,因为吃中国菜的人口不足以支持30座位的小食店。他每天从店里的冷冻柜里,拿出火腿和德国香肠,放在切肉机上,切下几片,夹上生菜,涂上芥辣,便是一顿,一二十年下来,居然没吃腻。他唯一的乐趣,就是晚间把铁闸放下,锁好,将店里的一切收拾整齐,然后,把装钞票和硬币的箱子捧上楼去,在四面窗户紧闭,帘子合起的密室,蘸着口水点钱。钞票簌簌的响声,是美妙绝伦的故乡谣曲――木鱼调,他一边以100元为单位,将钞票用纱布扎好,再以防潮的油纸包上好几重,掂在手里,份量刚好。这时刻他的心灌满了蜜汁。他怕税务局查帐,在以英文帐簿之外,另外有一本以中文数目字记载的第二本帐,这本帐的数字,凑合起来,就是他的发家宏图。存够一万美元时,他想到在家乡老屋的宅基上,一幢两层高、带廊楼的水磨青砖大屋;存款突破三万时,他想到村外最肥沃的浅水坑,那些长着黄灿灿稻穗的10石肥田。到五万时,想到即将携带8到10口“金山箱”,回到家乡,仇家看到他家门口从长竹竿顶端拖到地面的“满地红”爆竹串,看到他大宴宾客,将是如何妒嫉、惶乱和自责?他更想到,他将付出四乡之中最大手笔的聘礼加上黄白金饰,娶一个门第高贵,外貌美艳的媳妇,到时摆出数百桌丰盛的酒席。迎亲那天,唢呐声高入云天,花轿引着上百人的嫁妆大队,喜气洋洋地进村。穿三件头西装的新郎朱添财站在门口迎亲,顾盼自雄,是继带上众多“金山箱”还乡之日,站在船头向两岸看热闹的人群招手这一历史性场景之后,又一教乡党惊妒交加的事功。
        朱添财不是没有性冲动,他常常默默地拿着床头柜上的照片,喃喃自语,兴奋时便作手淫。照片上的美女,如果有人好奇地问是谁,朱添财会不好意思地低着头,说是在家乡苦苦守候他的初恋情人,其实,她是离乡前从画报剥下来的电影明星。不过,性苦闷只属于当兵前后的青年时代,自从他爱上点钱,性饥渴不知不觉消失了。隐秘的沉酣之感,幻想的亢奋,幻想所生的巅峰感,是精神的自渎,变相的性发泄。
    大洋彼岸的执政当局,从国民党换成共产党之后,家乡的消息传到青林镇,比过去更曲折,家信要从香港转寄。朱老板的母亲在土改中去世,他家被土匪绑票以后,已经败落,但仇人没有放过,硬说他母亲作生意时赚的钱,换成金条藏起来。农会开追浮财斗争会的前夜,母亲上吊。朱添财得到噩耗时,母亲在村后的土坟已经长出新草。头戴孝巾的朱添财攥着父亲的遗嘱,哭个死去活来。
    这以后,“返唐山”愈加艰难,本来,回国终老,是“金山客”的传统作法,这就是他们在美国,无论积攒了多少钱都不置业的原因。然而,家乡传来的消息,没有一桩是欢欣鼓舞的,回去过的人说,为土改时死去的亲人收拾骸骨时,看到好些肋骨、腿骨和手骨是断掉的,由此想到“斗争”的残忍。这么一来,本打算在38岁还乡的朱添财,计划一路搁置。过了43岁,他再也无法忍耐,开始认真盘算回香港定居,那里虽然是英国人的地方,但坐火车或者船,当天就回到家乡。即使回不去,到落马洲望望也解得乡愁。
    为了还乡,他拼死拼活地积累金钱,在严寒的冬天,他抠门到把必不可缺的暖气也省下来,除非盖三床被子还免不了筛糠。这次合该他有事,暖气因长久不用,点不着火。故障本不难排除,打电话给煤气公司,自有技工上门来,清理火嘴四周的尘垢,再次点火就行,可是他被冷出肺炎来,发了高烧,昏迷过去。一直没人知道。所以发生这一惨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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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期待怪人之四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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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专门看拙作,<<人民文学>>从来没看过,不知你相信否.
        嘿嘿  .....    

        这篇也挺有意思,你的旧移民故事对我来说新鲜,
        因为我不是侨乡长大的 ....    
        还有,比较喜欢这种直来直去的说故事,
        用一万个字来描写一棵树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  
        面朝大海,茅塞顿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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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辛酸的移民梦和破碎的归乡梦的后面,有一个更加引人深思的背景。。。
          lijiazh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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