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 然 台 记
老子《十五章》说,谁能使安静保持长久?只有继之以动,才能使长久安静慢慢地产生。老子《二十六章》说,重厚是轻率的根本,清静是躁动的主宰。圣人虽然有繁盛的景象可以游览,但仍安然居处,超然物外。庄子《大宗师》有一个故事,说的是:子舆生了病,子祀去看望。子舆说:“伟大啊!造物主,让我倦缩成这个样子,腰弯背驼,脊梁朝上,鳃帮子挨着肚脐,肩膀高过头顶,脑后发髻指天。”子舆周身阴阳不调生了病,心思悠闲,无所事事。蹒跚走到井边,照照自己的影子说:“唉,造物主啊!你把我变成了这副模样啊!”子祀说:“你苦恼吗?”子舆回答:“不,我为什么苦恼?假若把我的左臂变成公鸡,我就叫它打鸣;假若渐渐把我的右臂变成弹子,我就让它给我打鸟;假若把我的屁股变成车,精神变成马,我就坐上,不需要另外找车子了。有所获得,是由于时机;有所损失,是顺应变化。安于时机,顺应变化,悲哀和快乐就不会放在心上。”从上述三段话,我们可以看到人们对待生活的态度,也就是说,当顺境的时候,不应该沉迷于内,当逆境的时候,应该适应它,顺应它,顺应了,就能从它的里面,看到快乐。苏轼的“超然台记”就是一个非常真实的例子,现将在《古文观止新编》苏轼的《超然台记》转帖如下: 凡是事物都有可观赏的地方,如有可观赏的地方,就一定有快乐。不一定是奇险伟丽之景。吃酒糟,喝薄酒,都可以使人醉,水果蔬菜草木,都可以使人饱。类推开去,我到哪儿会不快乐的呢? 人们之所以求福避祸,是因为福能带来快乐,祸则会引起悲伤。人的欲望是无穷的。而能满足我们欲望的外物却是有限的。孰美孰丑,在心中争论不已,取此舍彼,又在眼前选择不停,这样可乐之处常常是很少的,可悲之处常常是很多的,这叫做求祸避福。求祸避福,难道是人之常情吗?这是外物蒙蔽人呀!他们只游心于事物的内部,而不游出事物的外面,事物本来无大小之分,如果人拘于其内部而来看待它,那么没有一物不是高大的。它以高大的形象临视着我,那么,我常常会眼花缭乱,犹豫反复的,如同在隙缝中看人争斗,又哪能知道谁胜谁负的呢?因此,美丑交错而生,忧乐夹杂并出,这不是很大的悲哀吗! 我从钱塘调任到胶西地方来做知州,舍去坐船的安逸,而承受坐车骑马的劳累;放弃墙壁调绘的漂亮住宅,而蔽身在粗木造的居室里;离开了湖山的景观,而行走在种植桑麻的野地。刚到之时,连年收成不好,盗贼到处都有,案件也多不胜数;而厨房里,却是空空如也,每天只吃枸杞菊花,人们一定会怀疑我会不快乐的。过了一年,我面腴体丰,头发白的地方,也一天天变黑了。我既喜欢这里的风俗醇厚,而这里的官吏百姓也习惯于我的笨拙质朴,因此,在这里修整花园菜圃,打扫干净庭院屋宇,砍伐安丘,高密县的树木,来修补破败之处,作为苟且求安的法子。在园子的北面,靠着城墙而建造的高台,已经很旧了,稍稍修葺使它焕然一新,常常与众人一起登台观赏。放开心意,尽展情志。从台上向南望去,是马耳山、常山,它们忽出忽没,时隐时现,若近若远,也许有隐士住在那里吧?而东面是庐山,秦人卢敖就是在那里隐遁的。向西望去是穆陵关,高高地如同城郭一般,姜太公,齐桓公的遗风,尚有留存。向北俯视潍水,不禁概叹万分,想起了淮阴侯的赫赫战功,又哀叹他不得善终。这高台,高大而又平稳,进深而又明亮,夏凉冬暖。雨雪纷飞的早晨,微风明月的夜晚,我没有不在那里的。客人们也没有不跟从着我的。采摘园子里的蔬菜,钓取池塘里的游鱼,酿米酒,煮糙米,大家吃着喝着,说道:“游玩真痛快啊!” 当时,我的弟弟子由恰在济南,听说了这件事,写了一篇赋,并且把这台命名为“超然”,以表示我到哪儿都快乐的原因,在于我的心能超出于事物之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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