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月妹如夢非夢光景,心靈印象的蓮花寶座和觀世音,已和姐靈夢相交了。由昨日之夜渡進翌日時分,是在迷夢中給一陣鳥雀吱吱喳喳嘈醒,眼前不是如夢非夢光景。她恍惚被昨夜蜷戀的妙齡妙絕景致迷弄之,錯覺自己似夢非夢。這刻醒來姐不在床上,她滿眼映射日光,帳蓬內蕩漾一片光影微塵。眼前景致是晨曦散盡,惟一讓她迷惑的是伍月花姐早就不在紗帳內。姐哪去呢?…她才猛然醒悟自己的赤裸胴體罩於紗帳內。她本能的驚弓身體,做了個妙齡女子的絕對姿態,拿起床褥掩飾心慌意亂,幾乎是慌亂中作態,伸手拿起床頭上的羅衫,又幾乎未知怎樣意識妙齡胴體的羞澀狀態,完成了穿衣動作,然後凝視梳妝鏡面的妙齡女子——
昨夜未穿衣打扮過。照於鏡裡妙齡我,如似陌生我。其實仍然我,白凈的瓜子臉乍看哪裡像我張月妹啊…雪白棉布點青翠草葉黃花的短袖衫和半筒褲膝,就是姐說過的流浪泰國的泰國女子衫還是越南女子衫(?)作弄了鏡面的我。……
也是潛意識作祟,屬於少女本質作態吧,她雙手護罩被姐撫摸和摩挲過的團團圓圓,似乎浪笑的作狀。適才隨手遮掩玉體的被單狼藉一地(後來她想起來仍然臉紅耳赤) 。也是眨眼功夫,她才發覺梳妝台上一隻雕花木盒子壓著姐留下的紙條話:除卻泰國女子衫。把姐為妳預備的美式便衣穿上。昨夜,姐發覺妳雙耳有耳環孔。盒子內是姐給妳的小耳環。妳打扮好,等姐帶妳去美國差館申請社會安全卡(哦!…姐…我的媽啊…)都在瞬息光景的夢醒時分,她妙齡心再度因激動衝擊,雙眶淚花流光。可是,姐的體貼也是命令,難容她被寵愛的契女心懷遲鈍。她幾乎未作任何掩飾姿態,再度卸脫泰國羅衫,未作細致的修飾,匆匆忙忙穿上姐預備的少女家常服。
她站在梳妝鏡前如夢似觀感自己,如似第一次觀望自己的打扮和芳容——許是昨夜擷取桃花賞月的心理,她也從未發覺過臉蛋子如抹胭脂泛開桃花紅,左頰下酒渦子笑之姣美,好像透露了心靈的甚麼秘密,反映了滿懷的羞羞答答,讓她意識地凝視鏡像的「我」詰問「我」:妳真是張月妹嗎?噢!…張月花,妳不是迷路羔羊啊張月妹
。…昨夜妳把女兒身獻給姐,姐把38歲的女人如母如姐盡情慈愛…如母如姐哭訴悲傷為自己為妳為女人?…為我化身鳳凰如飛?…我飛上枝頭作鳳凰。
就是那幅心靈鏡照,她給眼前景致驚醒!她眼眸透過雪白紗帳,窺視了窗外一幅景象——幾隻麻雀仔還是燕子呢?打窗櫺飛過,她在瞬間望到那片昨夜掠過心靈的湖鏡水光…水光就是一片湖水,青青白白映照眼前。她的情緒也剎那飛揚,把妙齡身心帶到窗櫺依偎窗櫺。她見到那群雀子在窗櫺下一叢桃似李也的枝頭棲棲,有幾隻飛向湖邊草地。湖面右手邊一片青草地,幾棵樹婆娑,滿樹垂吊著鬚根隨風飄蕩。湖面左手邊也有兩棵樹,卻沒有鬚根婆娑。朝陽打樹葉裡閃爍光點子,打湖面反射滿眼光彩。遠處就是幢幢村屋,再遠是山影。幾隻雀子又飛回窗櫺下,她才覺悟鳥雀是老家的麻雀,身體大些羽毛黑。(麻雀棲身的樹,正是家鄉的老榕樹啊,但榕樹滿樹長鬚…左邊兩棵甚麼樹?…) 她滿心的情趣被感動籠罩。然而也在此刻,她聽到大廳傳來姐的氣息 (是姐氣息啊!…) 。
「看妳爛睏豬…」姐已經來到房間了。
「姐…」她叫姐一聲,無限的嬌氣。
「這樣打扮,像竹昇妹(註) 嘍。」姐笑得白齒澄瑩。
「姐,我被美國麻雀嘈醒。」她頰下的笑渦子泛開甜甜。
「美國麻雀?…妳也知道麻雀仔?…直情大陸妹。」姐笑。
「姐,妳家的榕樹不像我家廣東的榕樹。」她笑得天真爛漫。
「我們回飯店吶,姐要接黑伐圖他們。妳甕公契爺在等我們呀。
」姐說。
(註) :意謂美國出生華僑女,語言如竹節兩頭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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