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月花也是似醉非醉的樣子。但出其不意的奪去了甕公的甕壺子，好像她不是〔五月花飯店〕老闆娘，甕公怎能看透他的伍月花女人心呢，她說諒山，心回到他意會但不可知的諒山。她仰面朝天，嘴巴把甕嘴套進去喝酒。她的臉和一頭髮髻在他眼前顫動。他能聽到她臉腮給酒抽搐直下白滑頸項下滑節奏性的聲音。然而，他看她把甕壺停止臉頰的神樣，瞬間見她整副臉伏下來。他的心顫抖，看到的是消極頹喪的江湖妹伍月花，是他闖蕩江湖四海為家的非常妹子。他心裡的淒然之感悠然而生，認定她是這輩子的戀愛對象了。可是他畢竟不是先知先覺，伍月花整副臉伏在檯上之時，他不會聽到她心靈湧動對他傾訴的聲息…
(「妳為何離開諒山背叛師門呢？」我的甕公哥……我何止萬分羞恥啊！…夜讀老子莊子書…打坐太極練神功…被師逐出尼姑庵就是逐出師門背叛師門…道師尊嚴和永遠的諒山，我永遠離去的道師山外山…人生不是大夢一場，是命根留下對道師的遺憾和慚愧啊甕公哥…我和兵遺在尼姑庵的羞恥啊甕公哥，我能說嗎？！…山蔭石泉和山道山水田動盪連綿不絕的狗吠聲…噢…甕公哥，我的諒山初夜，真正命中註定的諒山初夜…和永遠消失的狗吠聲…於今心靈剩下的還是永遠的諒山。甕公哥，還有我欲一掌劈死我的兵，我可以講嗎？他是我的愛恨啊，是我初戀人兒啊，我真正的初夜啊甕公哥…我說了，你愛我還有愛嗎？講不得呀甕公哥…我和兵…我的兵啊…留在我心靈裡…我和他全身爛泥如醬打滾的模樣…奄奄一息的守山狗… 命根回歸命根，我無法還給諒山和師傅。追憶的還是命根的遺憾，盛載我心靈的躁動，已經廿餘年。再過廿年又怎樣？甕公哥，我和道師音訊杳然。如果非要講的話，則是留在追問和記憶中的道師給我的慈愛。我的內疚…甕公哥，我真要講的話，就是道師留給我的精神財富。就講這些吧，就像你留給我蓮花寶座觀世音…)
因此，伍月花和甕公心靈未曾交會的信息(此刻算信息消極化了) ，再度回映她和他時，已變成真摯的相對，沒有絲毫浪漫的色彩。伍月花突然又抬起臉腮凝視著她心目中的甕公哥，笑臉映著潮紅，但看在眼裡豔得有些淒楚，讓他感覺這輩子的戀愛對象美麗也淒迷。
「甕公哥，我還是講講我師傅的人生吧。」伍月花知道甕公似懂裝懂的情趣在哪？她也是，就像她今夜沒有把諒山故事說下去。
「我一直守候大妹子的神話故事啊…」甕公笑了。
「甕公哥好記性。我不是…我現在心裡的諒山不再後悔背叛師門了，因為那是人類歷史，歸還歷史。我紀念師傅的是永遠的諒山。那年，我回到諒山，就是南北越統一第五年，我回到諒山訪故師故人。這才是我這輩子愧對尼姑庵邂逅仙師的負疚。告訴你啊，甕公哥…尼姑庵仍在，打座地壇已面目全非，現在成了觀光景點。我要尋仙師墓地何處？我跪倒太極圖地壇上，尋覓我的命根，回想師傅教誨…後來，我惟一贖罪的就是依道師的形象為她築了座紀念碑，碑前巍峨她白髮披挂的雕像。我把道師教背誦的老子道德經第廿八章全刻在碑上
——『知其雄，守其雌，為天下谿。為天下谿，常德不離，復歸於嬰兒。…』甕公哥，這是命根啊。你懂的，你艇王也是。」甕公發覺心目中的伍月花說話時嘴唇微微顫抖。
「月花妹子，妳還是不想說妳的兵？」甕公笑了。
「往事一去不復返。…」伍月花說。
…而此刻面對伍月花的是臥室的淡紅色紗帳，是張月妹面對的伍月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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