甕公(之7) 檢驗人蛇進行曲
夜宴已到夜靜闌珊,但五個人蛇圍著食飯圓台,等待老闆娘發落。他們心裡早就藏著:「旅遊人蛇」是真金白銀換來的。闖過阿根廷上了〔華洋號〕大輪船,憑的還是真金白銀。俗話說的苦盡甘來,才是心頭寄盼。今夜親眼見到老闆娘和甕公先生關係不尋常。此刻,他們望一眼甕公,眼睛停留在事頭婆面前攤開的假海員護照,才真正是盼望中的何去何從。
自然嘍,甕公不是冷眼旁觀。其實他也有想法:伍月花怎樣發落我?他沒有心焦如焚,是飄泊汪洋過後萬水千山,人生似假也真的大戲一場。五十歲靠這個船墈,是飄泊人生靠岸了。帶這幾個人蛇投靠〔五月花飯店〕,他覺得自己也是人蛇,比他們優越些,是跟伍月花相識相知。(『偶然相遇相識就是緣』,艇王送走泰國婆就這樣說,他叫泰國婆(註)上埠找個好男人嫁。我也跟伍月花說過這話。人蛇兄弟細妹釘,你們經歷少,怎知我同伍月花是受苦受難人…你們見過戰爭嗎?我的伍月花爹娘成了炮灰…) 他的眼光盤旋國字臉人蛇上,似乎想找出他們這代人的出國夢想。
「你叫黑伐圖,你的姓名怪。」老闆娘望著檯上一本海員簿,彷彿想用雙眼吞了一直老氣橫秋酒紅相映的國字臉人蛇。
「老闆,我是蒙古人,祖祖輩輩住黑河,子孫都以黑為姓。」黑伐圖答,眼睛未離開女主人面前的假證件。
「說說,你為何離開黑河,又如何以旅遊身份來美洲,怎會在阿根廷上〔華洋號〕輪船?」甕公接觸了伍月花詢問的目光。
「我是打深圳蛇口碼頭上路的。在阿根廷護送他幾個上船。」黑伐圖答。
「那麼說,你跟黑社會有特殊關係嘍。黑道人蛇入境手尾長,五月花廚房不歡迎。甕公兄,這幾個人蛇送上紐約,叫你家鄉羅浮山會館去驗收吧。」伍月花連望甕公的眼光都泛漾慍色,她顯然為人蛇的發落有些焦煩。
甕公第一次聽到伍月花說了他家鄉會館。(我的故鄉羅浮山跟黑伐圖何關?但伍月花怎的死認黑伐圖跟黑社會有關?我和妳還不是照樣靠攏香港艇王運人蛇,我和妳一樣江湖人,祇是我甕公多幾層江湖味。月花大妹子,制度是人訂的,可以打破啊。…)甕公暗忖伍月花故意把人蛇牌給他,是驗他甕公靠碼頭分量。
「黑伐圖,姑奶奶想知道,你能夠從中國蛇口潛藏貨櫃,又在阿根廷僥幸上我〔華洋號〕輪船,難道李嘉誠是你乾爸!黑伐圖,我伍姑娘見過黑社會,也領教過黑老大。蒙古人有黑姓嗎?甕公哥,你說。」伍月花泛紅的臉頰又漾起小酒窩。
「阿花,應該讓黑伐圖兄自己講。」甕公跟伍月花說廣東話,親切地稱她「阿花」。
「老闆娘,五年前,我把家裡養命羊也賣了,隻身南下人地陌生的深圳謀生。我以為在深圳可以拼出一片天地。四年前,我遇上個川妹,相親了。我夫妻就在蛇口碼頭做搬運工。豈知,三年前我妻子跟一個深圳老闆跑了…」黑伐圖欲言又止。
「哦!…原來黑伐圖先生是苦命人,先生的祖先這個姓氏沒有皇氣。我倒希望你是大陸黑社會,跟甕公先生照應海上送來的人蛇。就聽甕公先生調度,你還是先拜甕公師傅,學好八卦掌。」伍月花又眯眯笑。
「拜師學八卦掌!…」甕公手握甕,覺得她檢驗人蛇離題萬丈。 (註) :船長可以帶家眷隨船「住家」。一般船長有特權領岸上女住船,就像遊客過埠,泰國婆情形就是。但很少有家庭的船長會帶家眷隨船。特說明,以免讀者以為作者亂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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