甕公(之5) 伍月花女人心
由〔鐵達時〕廂房下來,廣東妹張月妹就靠近甕公行,彷彿甕公是她親爹
。其他四個人蛇亦步亦趨的樣子。伍月花走在前面,甕公卻隔開她幾步身子,望著相迎的〔五月花飯店〕招牌。許是適才的心思作祟,他無法像過去一樣瀟瀟灑灑面對伍月花。甕公習慣性直了下腰幹,搖搖靠背的帆布袋。他此番離開〔華洋號〕,帆布袋祇帶一套內衣,放著他養命的小甕,此外就是藏在褲襠內的$10000元美金,算是他大半輩的「身家」。他覺得此番跳船,何去何從呢?彷彿跟伍月花有關也無關。
過去在〔五月花飯店〕,跟伍月花相見時會摟她一陣子,返船時會聽女人說一句:「衰鬼,想阿妹就不要返船吧,阿妹讓甕公臘臘令,讓你有男人夠晒譜。」他至今還不明白伍月花這句話怎意思。(當年伍月花「臘臘靚」,就是難忘她風騷得陰柔;但甕公你不會打她主意,會屙尿照自己,記得她是因為知道她是越南妹,讓我想起無蹤無影的北越妹。當年,你甕公也蠢離譜,怎的連她芳名也不問?直情有奶便是娘的鹹濕佬顆心哦甕公…「甕公兄,往事如煙啊,代我問候伍月花姐。」艇王沒講錯。)
此刻,望著伍月花男人似的夏威夷衫打扮,如似從如煙的往事出來。(何去何從呢?) 打從跨進飯店圓門,最讓甕公心情靚麗的,該是他當年從〔華洋號〕抱來的那株巴西鐵樹枝,早經伍月花供養在那隻香港運來的大瓷盆裡成了〔五月花飯店〕的掌門盆景。眼望鐵樹婆娑,他想巴西聖堡羅的鐵樹來歷非凡。當年怎的就想到買回一枝樹帶給伍月花?想的就是艇王說了好芳名作為紀念吧,船到巴西見到著名的巴西鐵樹,就無端端想起這個越南老姑婆。已過十幾個春秋,怎會想到她把鐵樹供作守門神。
最令甕公想不到的是,伍月花早就預備了一桌菜為他和五個人蛇兄弟姐妹洗塵。她把他迎到主人的座位上同他相對坐。三個企檯妹為這餐飯團團轉。她揭開桌面被紅緞遮掩的人頭馬(就像他和艇王對斟的人頭馬)。甕公怎不奇怪今日的境遇,奇怪女人的舉動!最戲劇性是,這個他摟過腰沒親過的老闆娘,今日擺了這個隆重盛宴,令他轉不過原來不浪漫的跳船動機,突然之間在女人舉動中變得莊重而感情化。他波動的江湖心,眼望氣定神閑的事頭婆,有些失卻男人老狗的氣性,左手馬上拭去要溢出來的淚水。他逡巡了下他五個人蛇,祇有一個老氣橫秋的合掌玩弄巴掌,他的國字臉像想著個人處境。總而言之,五個人蛇真正如天降的「福星」。
「你的甕呢?甕公。」跑半輩子江湖的甕公,第一次在伍月花面前失了甕公招牌的野性。
甕公才從隨手擺放檯下的帆布袋抽起來,想去拿出他相依為命的甕酒壺。
「給我,我來給你和幾個兄弟妹斟酒。」但見伍月花左手伸過來接甕。
但見伍月花次第給一字排開的高腳小杯斟酒。(這哪像跳船和偷渡啊!…) 甕公暗忖她擺了這個場面,他的江湖心真像剎那間崩潰。他為守候女人下回分解,彷彿也失卻了跳船初衷,變得那末恭敬也恭順。他望著伍月花把五杯酒重新放在他面前和五個人蛇兄弟妹面前。
「恭賀甕公哥一帆風順,恭喜你把幾個大陸旅客帶到〔五月花飯店〕。這個妹喝酒嗎?」女主人望著細妹釘。
「契娘,契爺,您倆是我的恩人。」甕公怎也料不到,張月妹說話了。
「感謝甕公先生領導我們到美國。」老氣橫秋的人蛇兄弟大聲道。
「對!應該感謝美國放行,大家前途似錦。乾杯!」但聽伍月花說。
甕公望著伍月花,他的江湖心又恢復了甕公氣派,興奮戰地凝視女主人的臉頰,好像第一次觀賞她的女人臉——伍月花的臉抹了薄粉,兩顴盎然胭脂紅,嘴唇未塗紅,卻有殷紅之氣,讓他看到她的風韻。他不知不覺的記起消息杳然的北越妹…如果北越妹在的話會怎樣?…
「鐵樹開過花嗎?」他望著女主人笑道。
「就等甕公哥來美國,今年鐵樹會開花。開一樹鐵花9999。」伍月花右頰上漩起一個小酒窩,笑得多嫵媚呢。
如煙的往事彷彿又回到眼前…如果北越妹在的話會怎樣?…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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