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平安夜
我自己都绝对没有想到会自投罗网挑这个时候跑到英国来挨冻。飞机要降落时正遇到漫天大雪,也许是视线太差,或者路面的雪没有扫干净,总之我们的飞机在曼彻斯特机场的上空盘旋了半个钟头才让落地。还好这是一架新型功能极佳的大型客机,据说安全系数极为可靠。阿联酋有钱,有钱买最好的飞机。
大雪封了路,本来说好来接机的朋友也不能来了,甚至连出租车也叫不到了。朋友建议先找一家Hotel住下来再说,可幸运的我一出来就看到了黑色的出租车,喜出望外,幸亏还是有想挣钱不要命的主!一路上满眼是白雪皑皑,Motorway上撒盐的车溅起的泥浆,时不时地遮挡着视线,路况的确非常的差,尤其车开到Runcorn大桥附近,撒盐车不到之处,路面上全压成了又硬又滑的冰面。我的心一直提着,不过还好,一路上总还算是有惊无险。虽然最后司机要了双倍的钱,但我也心甘情愿。人家确实也不容易,至少把我平平安安地送我到了家,这就比什么都好。
早在九十月份就听说今年的冬天将会极其寒冷,让大家做好过冬的准备。结果中国没事,也可能是老天考虑到08年已经经历过了,这回该轮到欧洲了。 一贯受大西洋墨西哥暖流影响而几乎没有严冬的英国,今年也成北欧了。十一月下旬,苏州还是13-15度,只须穿风衣的我还在京都欣赏红叶,我英国的家却遭了水灾。突然而至的寒冷,气温骤然下降到零下6-7度,把我家阁楼上的水管冻裂了,等我的邻居发现,又等我的朋友赶来把总开关关上,可想而知,水漫金山的惨景。连累了二楼的卫生间,书房,再流到一楼的厨房,衣帽间……。
幸好有女儿先向保险公司报了案,并且先我几天从伦敦跑回来做了一些紧急处理。保险公司先检查了一下电线线路通了电,换了损坏的水管通了水,又送来两个抽湿机,几个大电风扇。经过几天的工作,到我回来的时候家里已经基本干了。万幸的是我书柜里的书没事,虽然书桌上的字典什么的算是完了,但一切都比我预料的好许多。正如屠格涅夫所说,人生就是既不会像你想象的那么好,也不会像你想象的那么坏……。真想和老屠握握手。
目前家里有水有电有煤气有供暖就是我天大的福分,就有了我在家里呆下去的可能性。尽管外面冰天雪地,尽管和女儿还没呆上几天她就要回去,尽管圣诞节的气氛离我很远,亲人离我很远,我心还是很安,安详,安静。我是前所未有的不焦虑不急躁,相信一切都会解决,一切都会好起来。
我的电脑不接受上网卡让我无法上网,昨天朋友把他的电脑送来,先解决了我的燃眉之急。平安夜,我婉言谢绝了朋友的邀请,迫不及待地打开电脑,心里惦记着在中国一直被封锁的文学城,不知道我的那些老朋友可还好?就是在常青坛我读到了yiyantang先生的这篇文章,让我感动不已。也是雪夜漫漫,也是平安夜,这2010年的圣诞……
雪夜独行为了谁?
央街上灯火灿烂,节日将至,几间夜店门前代客泊车的生意火爆。North 44 和Central 门前更是珠光宝气。
开车慢慢转入Blythewood Ave顿然是一番不同景色。人行道上依然堆堆残雪,朵朵雪花迎面而来,雨刷开到了最大,路上不见一辆车。
“Daddy, why is she walking alone in a snowy night?” 急着要去朋友家圣诞派对的儿子不知怎么注意到正在雪地中一步一滑的一个老妇人。专注驾车同时欣赏着平安雪夜的我,根本没注意到还有路人在人行道上走。赶紧猛刷几下车子的前窗,这才看清不远处的人行道上,一位推着助步器(walker)的老人家,正颤颤巍巍地向央街方向慢行。
儿子来劲了:“我们来猜猜,她为什么一人在雪夜独行?不会是找她走失的猫咪吧?”
“不会吧? 儿子。我想她可能是没药了,去央街上的Shoppers’Drug Mart 买药的吧?” 职业的习惯思维,使我在第一时间冒出了这个猜想。
在我们父子的对话中,老妇人很快消失在后视镜中。
一眨眼,儿子便消失在他的小朋友堆里。和主人家道了别。驱车沿着Blythewood往央街方向回家,雪更密了。路上无人无车,街上家家门前的灯饰,在飘扬的雪花中一闪一闪,充满节前的安详与宁静。
人行道上依靠助步器一步一步向央街滑走的老人,渐渐地在视野中清晰起来。
“她不会真的是没药了吧?”
缓慢地将车靠近老人家。 “这么大的雪,路又不好走,你去哪儿呀?要不要我载你一程?”
几经推托,老人家终于在我的坚持下上了车。
“去哪? Shopper’s?”
“啊,不。麻烦你开到央街上的Roberto’s”。 Roberto’s是一间在街坊中有点小名气的家庭式餐馆,我也算是熟客一个。
“去会朋友?”我暗自猜想老人是去赴约,这把年纪,大雪夜出门,一定是好久没人和她聊天了。
“不是,就一个人,只是去吃个晚饭。”
“好大的雪,天又黑,不如叫Roberto’s送餐吧?”
老人一下子打开了话匣子,“今天原是我女儿的生日。每年的今天我们都约好了在那述述母女之间的事。可是她几周前去世了,得了癌症……。我也九十好几了,挣扎了好久,想想她还是会来的吧,至少in spirit。所以无论如何我也要去Roberto’s等等她的。幸亏有你载我一程,要不还不知走不走得到餐厅呢。谢了谢了。”
这个,是我和儿子怎么也猜不到的答案。
扶她进了Roberto,“怎么你们二位一起来?”老板Max立刻迎了上来。赶忙把老板拉到一边,轻轻告诉了他老人的失亲之痛。
“嘿,Max, 帮个忙,等老人用完餐,给我打个电话,我会回来接她回家。”
Max安排她坐在临街的窗前,老人一坐下,便两眼巴巴的盯着央街上很快积上雪的街道,大概又在期盼着女儿再也不会出现的身影。
几个时辰后,回Roberto’s去接上老人。路上不知该说些什么,结果一路无语。这种时候,大概默默无语是最好的安慰。
陪老人进了她家门,将助步器安置好。在她一连串谢声中走出前院。满街的圣诞灯饰闪烁着五彩的亮光。邻居家传出Ella Fitzgerald和Louis Jordan嘶哑的爵士歌声 Baby, It’s Cold Out There,……
真心希望老人心中,像今晚央街上的潮人夜店一样,会多一些暖意。
看了一下表,该是接儿子的时侯了。等会儿一定告诉他,我已找到老人雪夜独行的原由。
(所有人与事,皆非虚构,欢迎对号入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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