剖析“父辈的忠诚”
          ——读《主席家乡人，纪念毛岸青》有感

    春回大地的《主席家乡人，纪念毛岸青》在《凯迪》《原创文学》登出后，即刻掀起了一场轩然大波。如果春回大地是个铁杆毛粉丝、如果这场辩论是左愤与右派的舌战，那倒也不足为奇。问题在春回大地恰恰是位有良知、有思想的女士，面对同样极赋正义感、有敏锐洞察力的西楚猿、望月搂主、旧山河等人苦口婆心的劝导就是不肯服输，而且她的坚守还博得许多人的同情与赞赏，这就不由得不引起我们的深思了。
    对春回大地的坚守我也有同感，她是为父辈的真诚与执着、单纯与无私所感动，而这正是我们这一代所缺乏的。回想起我的父亲，一位国民党高官，为了报效祖国毅然留在大陆投身教育，文革中在红卫兵的批斗中抑郁而终。他至死也不悔自己的选择，至死都不改对新政权的信任与期待。
    “父辈的忠诚”的确令人感动、令人向往，不解开这一心结，这场争论就不可能划上一个圆满的句号。下面我想就“什么是父辈的忠诚”“父辈的忠诚是怎样形成的”“父辈的忠诚带来的后果”“我们应该怎样看待父辈的忠诚”等问题谈谈自己的看法。

    首先让我们来看看什么是父辈的忠诚。剖开“父辈的忠诚”我们会看到它里面光怪陆离、五颜六色几乎囊括了所有的情愫。既有对祖国的热爱、对故土的眷恋、对他人与自身的诚信，也有对领袖的崇拜、对新政权的畏惧。不能否认我们的父辈是满怀着理想与信任迈入新时代的，他们单纯朴实、诚挚待人，他们刚毅无私、任劳任怨。
    但可悲的是他们没能对自己的忠诚进行反思，他们甚至分不清在他们崇高的奉献中居然夹杂了对权力的屈从和对死亡的恐惧！他们太缺乏对自身以及对他人的了解了。他们不知道除了意识，在不可知的无意识中居然会潜藏着那么多不尽人意的卑微。
    他们不明白祖国与国家之间的巨大差异，单纯地以为忠于国家政权就是忠于祖国。他们相信敌人的存在，相信为了人民的利益就必须与敌人作无情的斗争，哪怕那敌人就是自己相濡以沫的亲人。
    他们弄不懂自己对祖国和人民的热爱是怎样不知不觉转移到领袖和党的身上去的，他们从不计较个人的得失，至死都怀着那种为别人牺牲的可贵的激情，并不断为自己的激情所感动，也不管那种牺牲给自己和他人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那么“父辈的忠诚”究竟怎么形成的呢？是他们对真理的渴望、对善的追求、对美的向往在那些层出不穷的政治斗争、声嘶力竭的政治宣传、千篇一律的政治报告以及震耳欲聋的歌曲影视的轮番轰炸下潜移默化形成的。
    诚如望月楼主所说“无论多么臭的流行歌曲只要在你耳边放上一万遍，那就不仅仅是好听了，而是成了仙乐，比如‘爹亲娘亲不如毛主席亲’，估计你父亲听了不止一万遍。”人们对那些在掌声和赞美中频频出现的熟悉面孔会产生一种病态的崇敬与信赖，更何况那是一种数十年如一日地强行灌输！
    俗话说“谎言重复一百遍变成真理”，用无数虚假信息编织成的无形之网比所有的说教、命令、恐吓、武力威慑都管用，因为被那张大网笼罩着的民众会“自觉”地遵从织网者的每一道暗示或明示，而且还会“自愿”用生命去捍卫它们！
    用一套新理论全面颠覆传统的道德标准，无情地贬低生命的价值，无限夸大国家的作用，把个人虚无化，渐渐会使每一个国民觉得自己生存的目的就是为了国家。这种心灵的诱导久而久之能沁入人的骨髓，让那种灌输慢慢变成人的主观意识。
    对思想长久地控制必然影响思想的自由度——长期信息闭塞、缺乏交流的人民，他们的思想会慢慢退变成一堆简单的机械思维。
    此外无情的批斗、残酷的杀戮也不断强化了那种忠诚。一个看多了惨剧的人会对惨剧炮制者怀有一种本能的恐惧，那种恐惧很容易转化为忠诚，如果那位炮制者善于乔装打扮并嫁祸于人的话。

    接着我们再来看看“父辈的忠诚”究竟为我们以及我们的父辈带来了什么样的后果。持续不断的政治运动、残酷无情的批判批斗、反复无常的检举揭发终于造成了“万马齐喑究可哀”的局面，其直接的后果是三千万饿殍、十年动乱、落后发达国家数十年……
    也许我们可以将那一切归咎于林彪四人帮，归咎于毛泽东，但我们每个人都清楚：小的灾难可以由一人或数人所为，大的灾难却必须有全民族的参与。而其中“父辈的忠诚”便起到了推波逐浪的作用，尽管他们的用意是好的。
    今天看到的信仰崩溃、贪污腐败横行，又何尝不是现实对“父辈的忠诚”的嘲弄与逆反？！
    父辈的真诚善良固然可敬，但他们的天真幼稚却必须引起我们的警觉。我们可以不为自己受到伤害而愤怒，却不能不为别人受到伤害而愤怒。如果宽容到没有了正义感，那就不再是美德而成了邪恶的帮凶。
        
    最后谈谈我们今天该怎样看待“父辈的忠诚”，该怀着怎样的心态去回首那不堪回首的过去。我也反感那些 “握着伤害的不断自我抚摸和自怜呻吟，还有否定一切、厌恶一切、轻视一切、谩骂一切的狭隘胸怀和卑劣态度。”我也赞同春回大地提倡的“了解历史，发现自己。了解社会，探求人之正道。”
    是的，我们必须勇敢地走出过去的阴影，因为反复叨念人类的恶习，不但不会使恶习消亡，反而是在使恶习合法化；反复重现历史的罪行，不但不会使罪行得以清算，反而会衍生新的罪行。
    我们应该愉快而坚定地继承父辈留给我们的这份珍贵的精神遗产，但先得将它们好好清理一番。我们无疑应该像父辈一样真诚地去爱、勇敢地去奉献，但在爱与奉献之前我们要思考、要思辨，决不能让我们的好心与善意付之东流。 人们对于思想信仰导致的灾难很容易淡忘，对于人性弱点造成的犯罪却耿耿于怀，也不管前者带来的恶果是何等巨大。于是，人类的每一桩恶行都毫无例外地披上了一件冠冕堂皇的外衣。鉴于恶总是以善的名义为非作歹、谬误总披着真理的外衣招摇撞骗，所以光有对善和真理的热爱是远远不够的，我们还得有对恶与谬误明察秋毫的敏锐的目光。
    我们要牢记：人是神圣的、人的生命是神圣的。我们只有在为了拯救生命的时候才可以牺牲生命。所有以人为手段而非目的的行为都是非理性的，所有针对这种非理性行为的道德评判都是伪道德。道德必须以理性为基础，理性以人为目的而非手段，生命乃人唯一而神圣的存在，因此蔑视人的生命的道德便是强权道德、强盗道德，无论它披上多么华丽的爱国主义集体主义的外衣！
    我们要摒弃仇恨，千万别相信那些怀着仇恨高喊打倒别人的人，即使他要打倒的是邪恶之徒，因为仇恨会将对手的影子深深烙在他的心底，当他取而代之时会变得比他的对手更邪恶。——我们的历史千百次重复着这种循环。
    人民只有在争得了民主、能自由掌握自己命运的时候才能成为真正的英雄，否则永远只是一群任人愚弄、任人宰割的羔羊；祖国只有在民主真正莅临时才会真正崛起，否则永远只是少数人恣意享乐的天堂。让我们怀着和父辈一样赤诚的爱心为人民的幸福、为祖国的崛起奉献出自己毕生的精力吧，因为生命只有在燃烧时才是美丽的。

   

附春回大地原文                    
                          主席家乡人，纪念毛岸青                
                                                                 

    出单位大门，往左边走两百米，会赫然看到三幅蓝底白字的宋体巨幅标语整整齐齐横挂在一栋高楼上：主席家乡人，纪念毛岸青；以实际行动纪念主席爱子毛岸青；会员4月1号到5月1号入住本酒店费用全免。一楼酒店入口处悬挂着同样的标语：以实际行动纪念主席爱子岸青。这些标语制作得庄重大气，看得出制作者的那份用心和认真。
    这家带有浓郁时尚色彩的商务酒店对面就是前些年扩建一新的贺龙体育馆，由贺龙题词的“体育馆”几个大字与这几幅标语遥遥相对。对我来说，这段路和路边的建筑早已熟悉得没有任何感觉了，可今天，它们在我眼中有了别样的意味。
    我越来越认为，我没有资格评价历史，除非我对某一段历史有充分的了解。所以，对毛泽东这位伟人，我没有任何评价的资格和能力。对他的文章行文和磅礴的诗词我赞叹不已，但对中华文化的脉系铲断我又深感痛心。但我们已经走在了现代的社会里，堕落的人性和沦丧的道德成了社会的主题之一，而我们的根系，五四伊始就已经被撬动了。所以，天下，究竟是谁打造的天下呢？更多的时候，我们反省的应该是我们自己的行为和心灵。
    不说这个，说起来就扯远了。
    还是说刚看到这几幅标语时给我带来的冲击和震撼。白天在办公室关注的都是各报纸上毛岸青逝世的新闻，看得出所有稿件包括配发的图片都是通稿，统一的宣传调子，统一的排版规格。那么，民间的反应呢，百姓的反响呢，报上就无法得知了。
    就在我下班回家时，这几幅标语跃入眼中。
    我丝毫不怀疑这位酒店老总此时的情感，我也不认为他是借此打促销广告。毕竟，春季是我们这里的黄金旅游季节；酒店周围，写字楼林立，客源应该不成问题。再说了，会员免费入住酒店，这样的承诺可是不含糊的，是要相当的成本支出的。所以，我认为，这样的巨幅标语，不过是一种真诚的表达和情感的倾诉罢了。
    这的确是难得一见的民间景象了。政治人物在人们心中能获得高度情感认同，半个多世纪来好像除了毛泽东，没有其他人能与之媲美了。以后呢，应该也不会有了。这种情感认同，相当大的成分来自意识灌输和宣传工具。但人们，相当一部分人们，接受了，并在自己的心里为这种情感灌水施肥。
    我特意带回了当天的报纸给父亲看，他就象收藏刊登王光美逝世消息的报纸一样收藏了这份报纸。父亲是一名翻砂工，辛苦工作三十九年，其间还下过岗，还工作一年只拿了半年工资，为了能享受到本应该享受的提前退休政策给劳资科科长送过三百块钱的礼。九八年父亲退休时工资只有四百多块，去年全国调整工资后终于每月能拿到六百多块退休金。可父亲向来很满足，工资没长的时候他庆幸自己能有够吃饭的退休金，工资涨了他真心感谢共产党的政策好，让他们这些老工人能够老有所养。
    父亲总说，毛主席那时多好，哪有现在这么多自私的人。
    父亲怀念的，是那个时代的纯净。可在那个纯净的时代后面，有着人们看不见的扭曲。但是，人们，相当一部分人们，心灵是纯净的，情感是真诚的，态度是认真的。他们知道扭曲，却不以扭曲为重心，并且坚强地承担平凡生活。
    无论这世界怎样变幻，总有一种质朴的情感在每个人的心底潜藏并适时爆发。
    就如高高悬挂的这几幅巨幅标语，看到它们，我感觉突然和真诚的情感蓦然相撞。
    人生难得是真诚，有人如此高调地表达这种情感，在我看来，既象一个时代余音缭绕后最末的挽歌，又象人们千百年来永不停止的灵魂追求。

愚忠的存在,有其政治氛围.剖析愚忠的性质,可以明晰实现民主的要义是怎样的.可以提高我们的思辨能力!

湖湘思者提出了一个值得深思的概念，“父辈忠诚”。
“首先让我们来看看什么是父辈的忠诚。剖开“父辈的忠诚”我们会看到它里面光怪陆离、五颜六色几乎囊括了所有的情愫。既有对祖国的热爱、对故土的眷恋、对他 人与自身的诚信，也有对领袖的崇拜、对新政权的畏惧。不能否认我们的父辈是满怀着理想与信任迈入新时代的，他们单纯朴实、诚挚待人，他们刚毅无私、任劳任 怨。”
老一代人，他们所生活的时代跟我们是不一样的。我们跟八零后人生活的时代又是不一样的。所以就有代沟。每一代人，都有属于他们的价值观念、信仰和生活方式。而这又往往不被后代的人接受和理解。后代人，总能看到前辈的局限，而他们，又总是对他们的价值观和生活方式作出否定。我们的后代在将来可能也会否定我们。社会就是这样地进步的。

因为中国正处在一个历史转弯之处，所以我们对前辈的否定，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否定，而是在基本观念上和信仰上的否定。共产主义作为上一辈共产党员们的信仰，已经被历史淘汰。中国社会的发展道路正是沿着他们所信仰相反的方向。历史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起码在现阶段，共产主义是失败了的。


春回大地说，老一代的人纯净，的确，他们的纯净是因为他们有更多的理想主义和浪漫主义，他们没有受到“金钱至上”的污染。然而他们有他们致命的弱点和难以逾越的局限。那就是他们如湖湘思者所分析的，对“革命”盲目的忠诚，把党的利益和国家人民的利益区分不清，对普通人生命价值缺乏重视，对伪装成进步的反动缺少识别能力。

从封建社会中走过来，中国人还带着浓厚的封建主义的观念，谁说五四以后中国人就彻底地抛弃了传统的“人性和道德”，以致“对中华文化的脉系铲断”，进而导致了“堕落的人性和沦丧的道德”（春回大地语）。我认为，五四的历史使命远远没有完成，人们从没有真正地摆脱愚昧的个人崇拜和忠君思想，远远没有建立起真正的民主思想和科学的思想观。在伟人以革命的名义对文化进行破坏，对敢于说出真理的人进行迫害的时候，愚忠使人善恶不分，以善的目的出发，反而成为恶的帮凶。
就像湖湘思者指出：“人们对于思想信仰导致的灾难很容易淡忘，对于人性弱点造成的犯罪却耿耿于怀，也不管前者带来的恶果是何等巨大。于是，人类的每一桩恶行都毫无例外地披上了 一件冠冕堂皇的外衣。鉴于恶总是以善的名义为非作歹、谬误总披着真理的外衣招摇撞骗，所以光有对善和真理的热爱是远远不够的，我们还得有对恶与谬误明察秋 毫的敏锐的目光。”

上一代的偏差的症结，我认为在于他们没有对人性、人的价值的认识和尊重。在他们眼里，权威高于一切，党的利益就是国家的利益、民族的利益，个人的利益。在他们的视野里，党就是真理，革命就是真理，人道主义是错误，是软弱，是敌人。湖湘思者也指出了这一点，他说：“    我们要牢记：人是神圣的、人的生命是神圣的。我们只有在为了拯救生命的时候才可以牺牲生命。所有以人为手段而非目的的行为都是非理性的，所有针对这种非理 性行为的道德评判都是伪道德。道德必须以理性为基础，理性以人为目的而非手段，生命乃人唯一而神圣的存在，因此蔑视人的生命的道德便是强权道德、强盗道 德，无论它披上多么华丽的爱国主义集体主义的外衣！”

我知道有不少人是怀念毛泽东时代的。我老家的农民们都说毛主席好。但是，这种怀念其实是一种复杂的混合物。有对物质主义横行的现实的不满，对毛的类似宗教情绪的个人崇拜，有对一种公平社会的向往。毛的时代，大家在物质分配上是相对平均的，但那时绝对贫困基础上的平均，不是历史的进步。

毛的家乡人，看到标语和人们的眼泪会产生真诚的情感冲动，但这种情感冲动不等于真理。教堂里的圣歌也许更能启发和净化人们的心灵，调节人们的情绪。但我们需要的，更多的是理性，而不是大众的眼泪和歌颂。
2010-5-27

我不是一个善于思考的人，但是还是很愿意阅读这类深刻的文章。谢谢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