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心之初
大雁塔是古城西安的城标,比钟楼名头大。人到西安去,大雁塔是肯定要去的。但对我, 大雁塔有更多的意义。
大雁塔建于唐代永徽三年(公元652年),是玄奘为藏经典而修,塔身七层,通高64.5米。底大上小,,盘旋而上,正如人生奋斗路。玄奘姓陈,毛主席说的“千刀当剐其肉”的唐僧的原型。在一千多年前,我们的祖先就能弄出这般巍峨的建筑了。虽说垒起雁塔的砖,不是我认为最该和历史相配的大理石。
大雁塔被绛红砖墙圈在一个周长大约一千二两百米的四方了。墙里是雁塔,墙外是马路。这马路说不上壯丽,也说不上秀美,但清晨的清晨,这里个绝好的信步的地方。信步,怎样迈步?我还真不太知道;我喜欢“山高路远坑深,唯我彭大将军”的诗句。我猜“信步”大概就是神闲气定,想怎么走就怎么走的走道吧?心情大该和挖了个坑,盘算着朋友(战友,同志)往里跳。“不管风吹浪打,胜似闲庭信步”。伟人当然爱反差,这风的吹浪的打,全是伟人自己弄。伟人“喝完长沙水,吃完武昌鱼”,没多久,中国就文革了,神州到处风吹浪打,伟人独自闲庭信步。
我是个普通的百姓,信步只是无奈,去国不知多少个日日月月,回来只是一腔伤感,走时身体是多么雄壮,归乡来心跳撑不住了身体。不想信步也得信步。信步,人得神闲气定,周围就得安静。千万别以为在崛起的中国找个信步的地方是件容易的事。实际上,到处在崛起,到处在吵闹。崛闹,崛闹,又欢又笑。欢什么,笑什么,没人知道。
我是雁塔脚下长大的。雁塔的西南侧,就是我的中学,那是我“梦开始的地方”;雁塔顶层,就是我“望断天涯路”的地方。几十年人生路漫漫后,重回到雁塔身边,信步四周,举目四望,一切全变了,除了大雁塔。周围全是新造的历史,除了雁塔只修过几次。人们现在热衷在历史的身边造历史,因为我们知道历史的辉煌和历史的传说在今天能变钱。
今天的时代,东南西北中,大家同住地球村。过去和现在,天涯和身边,到处的人都比较烦:今融风暴,地球变暖,冬天变长,夏天剧热。中国和谐,美国改变,欧洲吆鹅,非洲动荡,世界人民都想逛。西安人民这十来年管他东方日出西边雨,南北通畅不通畅,集多年之大努力,把大雁塔四周修成了今日蔚然大观的汉唐风采(我没见过汉唐)。
今日大雁塔,昨日人来不相识,喏大喏大一片片:大广场,小青山;大马路,小幽径,吃饱肚的食铺,唱秦腔的戏园,练新歌的露场。更多更大更新,好游好玩好逛。你可带上情人,你也可以单逛。单逛,单逛,没事一人歌唱。
去年花甲国庆,我正好回到西安。深秋,正是我生命季节。当年“八九点钟太阳”的时侯,我曾常在母校的操场,仰望入云端的雁塔,把像成在我的脑底板。是人小,还是云低?当年的雁塔真是又巍又峨又高又大。花甲国庆,活人能碰上几遭?常听说的七十年不动摇,也不知是从哪年开算?还有多少年不动摇?这话说得太好,听过的人大概见不着动摇。
我走在雁塔身边,想寻到点我走远的青春。任凭望尽长空,任凭用尽联想,哪里找得到点少年英俊的踪影?“长空雁叫”多少,“霜晨月”多少,听不到一点当年的“马蹄声碎”?人生就是路,人生就是走;路漫漫,人走过,发变白,心欲碎。
心,怎么也不能碎。人得走路。
从北向南的红墙外马路的西側全是广告,“欢迎你到这里来“,“和谐雁塔,展望未来,科学发展,建汉唐文化”。“三秦人民多豪迈,唱着秦腔奔未来”(写到这高兴,口号加了点功,基本味道不动摇)。道路的东边,站着些四方柱,柱子喷成白底,上面打印着计算机仿宋体的有关雁塔美曲江靓的唐诗与宋词。走累了正好端祥,还有坐的地方。可惜这些柱没造成石柱,找些匠人把字刻上。对我这个刚从罗马回来的人来说,觉得咱中国现在都在不按历史本来的样子打造历史。多少显得滑稽,多少让人觉得遗憾。不过,弄个麻花不吃,要那股子劲,也正是我们的难能可贵。
大雁塔的正门,面朝南,门不很大,但门前的场子很广。一个十来米高的唐僧,威然慈祥地站在中央和善男善女们合影。早上这一片大地,是半老的徐娘,壮阳的老男们发情练功的地方。大伙放着各种各样的曲子,摆弄着各式各样的舞步马步:“敬爱的毛主席,我们心中的红太阳”,“敬爱的毛主席”,“小城故事多”,后边那句是啥?“王宝川苦守寒窑十八年”,“王连举垩为当党做工作,很少贡献”。歌有抒情流行,戏有秦腔眉(在这读迷)户。太阳还没升起,这里早就热闹一片。有人单腿莲花,有人马步蹲档;有人踢腿过顶,有人就地十八滚。以往就秦始皇想长生不老,如今百姓也想活得长。活长,就得高兴;活长,就得打滚;活长,就得胡唱乱跳瞎蹦;活长,才能见着共产主义的明天(现在还这么说不?)。
走过百般欢实,千般闹活的雁塔正门大场,我恍若隔世,故乡的人民真浪漫,大娘多娇大爷好汉。年初我还在ECP,和死神作战,每天难受得像“太空人”。要搁汉唐,我肯定早歇了。还喘着的我,真感谢现代,感谢医疗,感谢太太,感谢生活。
从南向北的拐角,是西安“长安街上大鸭蛋”的曲江大剧院。旁边,好大一个片,统称南广场:一排排别墅,一排排大楼。那边弯弯小树,这边雕塑小人。 “曲径通幽处,蚕房花木深”,月黑杀人夜,走道要抡刀。
从南向北的红墙外的路,很安静。当我走到这里,太阳经常还在睡觉,小摊也没开张,只有黎明前黑暗的雾霭把四周笼罩。路硬;人晃;好像在被“风吹浪打”。不经意,想起几十年前的我,曾在这里学蹣跚。
雁塔的周围,原先都是农田,改革开放几十年,农民明白也信了:要想过上好日子,现在就得听党话跟党走,不种田。把田一分一卖一合股,七十年不动摇,这麦田上长的大楼,长的马路,可就都成了铁杆的庄稼。党和政府拿大头,农民拿小头,比起种小麦,小头也很大。“人民,只有人民,才是创造历史的动力”,党啊党,虽说还是原来的党,浪子回头金不换。如今是指导我们创造历史的明灯。历史就是要发财,发财才是硬道理。
走完三条红墙边,走到从东向西那一段。北,是北广场,放开眼,你会觉得唱大喊大叫秦腔的秦人,真有胆,真伟大,真豪迈。那一排排大柱,那些场子里的“万货”。
这北广场的大小和天安门广场也差不多吧。
远看,笔直的雁塔路,直通西安火车站,比“弹指一挥间”的三十八年短一点的时候,我正是从这条路离开西安,去找我人生的“摹然回首”。
历史是一条河,一段路,还是一段情?淌过走过经过,青春的少年就成了半老的头子。走时义无反顾,回来却感慨万千。故乡,是永远的梦,感觉清楚着地走在经常的梦里,不是梦游,胜似梦游。人生怎能不梦游?大雁塔,故乡的象征,我的生命是从雁塔身边开始,雁塔是我经常的梦。
3/10/2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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