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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注册2007-04-14
    《偷渡人蛇圖像簿》第七幀:黃九斤邂逅小蛇頭的心靈秘密(三)
    (叁)                              
                                 (3)
    美国先生演说之後叁日吧(?)舱房再次被敲打时,船上的小蛇头又来喊话:今天不抽籤倒屎尿,黄九斤负责倒屎尿。接下来呢,铁门大锁开启,铁门砰然被推开。那个人影站在舱房外。谁不想藉倒便溺出去放封。那人真像菩萨,令黄九斤惊喜!根本没有想人家怎会叫喊她的名字。她从铁板地上爬起身,爬到便桶那里,想抽起便桶。小蛇头却说:妳不必倒屎桶,我有话跟妳说,甭惊。妳有个化装小男生义女,妳倒完屎尿放封完毕,我带妳见她。九斤姐心下的惊喜无法形容。她无法站住身子站起来。爬出来慢慢随我行,小蛇头又说。无法步行,祇好拖著身子随著他脚步爬彳亍。跟跟跄跄彳亍。来到有船窗的地方,脚下像铁板小平台,不是早些时见到的甲板。都是夜来睡不著又睡不好,睁开疲倦的眼睛,矓矓矇矇看到那人的影子。她看清那人脸孔时,有种奇怪的感觉,觉得他是似曾相识的人,在哪里见过呢?又一时记不起。但想著随他去见米家珍,甚麽都不必多想。但马上醒觉他是半月前带她上风帆,一路为她遮风挡雨的小蛇头。此刻,他扶她爬上船舱铁梯时,有失重之感。给他握住手,心里的充满感激。
    「坐下吹风。」他又说。
    於是听命令坐到小小平台上。人一坐下,她从面前一眼舷窗接触到庞大的日轮光芒,刹那间心目晕眩,身子欲倒。他却把她搀扶。
    「蛇头哥。」也许被黑暗困久了,连说话都无力。
    「出来看看,吹吹风,就知道一路风险值得喽…」
    「谢谢蛇头哥。」还是要说,把自己的感动表白了。
    「黄九斤,我知道妳。」小蛇头说。
    (你是谁?为何特别照顾我?…)她奇怪!是无话可说的。
    她眼望著小圆窗外的太阳。
    「我特别来照顾妳。」小蛇头说。
    「能告诉我怎会知道我吗?」她灵敏地想到钱百山。
    「我是轮船上的人,来照顾妳。」小蛇头说。
    小蛇头笑了。
    「…」她怀疑。
    眼前人。早在心灵打下小蛇头的印象(为甚麽我突然受到了优惠?…)她心里似乎祇求这个答案。
    「我不想妳这样受罪。」小蛇头却说。
    她回答他的还是沉默。
    「该感谢的是,我们会在船上相遇。妳是梅岭白沙湾人蛇?我清点人蛇姓名读到黄九斤,我以为眼花。」小蛇头却说。
    「究竟你是谁?」她想打开疑惑了。
    「我是贡山的童党龟蛋呀,想起吗?」
    「童党龟蛋…哪个童党龟蛋?…」
    「我会让妳想起童党龟蛋。」小蛇头说。
    「你甚麽时候在雷公号服务呢?知道古九龄舵手吗?」她根本无心想甚麽童党龟蛋,突然问。
    「妳先相认童党龟蛋再告诉妳。」小蛇头说。
    「哦!…」她祇打心里呼了声「哦」。
    「让妳先知道我,好吗?我是全国通缉要犯私生子,妳现在可以想起龟蛋吗?」小蛇头高兴道。
    「哦!龟蛋!」她多麽激动!
    「终於记得龟蛋呐!…」但小蛇头并无过分兴奋,马上沉默起来。
         「龟蛋,怎会在这里相遇啊!」她竟激动得几乎流眼泪。
         而童党龟蛋竟难过起来。
         「龟蛋,我还未知道你尊姓大名。」她的兴奋很焦急。
         「我叫曾学兵。」
         「龟蛋曾学兵,你们把那个像洋人的小男孩藏在哪里?」她忍不住问了。
    「下次放封,我会告诉妳。」曾学兵说。
    「那麽告诉我,你知道一个古九龄人蛇吗?他曾经做过雷公号舵手。」
    「古九龄…我叁年前才应徵上轮船工作,我怎知道就古九龄。」曾学兵说。
    她问了等於没问,但望著他,掩不住从天而降的惊喜。
    「哦…龟蛋啊,我想起你原来的样子。」她微笑。
    「当然是原来样子喽!贡山谁不知道龟蛋。」曾学兵大笑。
    (龟蛋那个小小个子,那个神出鬼没小混蛋是他!有人传说过,他父亲以前是党员,在挖深洞广积粮那年代,还做过公社粮仓保管主任,文革时带社员偷公社谷,开除了党籍判过劳改,出来之後做了山大王。龟蛋在贡山出现时很小。看他现在的样貌又跟传说的年代不符。所以有人说,他父亲劳改时,跟一个女犯睡过,说他是私生子,不是他母亲的儿子。他父亲旧案没法平反的,没枪毙算他坦白从宽。但他无端端为了贡山人传说的奇案在贡山消失,那时他很小,八九岁吧…)黄九斤想起来了。
    「我完全想起你呐!」因为想起他,她的激动就不是莫名其妙。
    「做梦也想不到会在这里遇上井岗山大妹。」曾学兵也兴奋。
    她沉默起来。
    「那天我到舱房安置你们,我就想證明妳。」我心正打鼓:怎会在这种地方遇上贡山人!其实她出名,还不是因为人家传说她是老红军检女,祇是贡山人不想證实,知道是老红军壮举够了文化革命之後是拨乱归正,甚麽叁教九流都出来玩一票,我亲爸逼上梁山然後做山大王,我是虎父无犬了,败坏在无良的养母心太黑。曾学兵想。
    「米家珍住在哪个柜?」她还是想追究米家珍。但现在心情轻松了。
    「总之我知道有个化装小姑娘。她是妳甚麽人?」曾学兵问道。
    「我女儿。」她告诉曾学兵。
    「哦!妳女儿?妳嫁了洋鬼子,还是私生女?我不信有这样大的女儿!」
    「龟蛋,我撕你嘴!」她张腔作势笑道。
    「别忘记我是童党龟蛋啊,我连妳杂种妹都吃进肚子。」曾学兵笑得放肆。
    「你一直在船上管人蛇?」她整副心落实下来,於是禁不住问。
    「跟妳说,别告诉任何人呀。」曾学兵四下里张望,然後悄声贴近她耳朵说:「多年前,我偷偷回到井岗山贡山,目的是祭拜人鬼不是的生父坟墓,然後远走他乡。我在厦门鬼混的时候认识一个台湾商人,说有只台湾船专做偷渡生意,请了个美国船长。我通过黑道朋友关係,知道船上招兵买马,好不容易在厦门搭上一条船上了这轮船。」
    「就是很会说中国话的美国船长?」她又问。
    「以後再该详细告诉妳。黄九斤,如果妳愿意,妳以後不必倒便溺,我可以请妳两叁日上甲板偷偷吹风。」他说。
    「是吗?先谢谢龟蛋啊。那不是人住的地方啊!」
    「对呀,我同情所有兄弟姐妹。」
    「我们猪狗不如。」
    「为了将来妳应该忍受啊。」
    「请妳上来,就因为要向妳说些话。」
    真正神差鬼使,就是这个小时候见过的小混蛋,使黄九斤拥有这个吹风权利。躺在冷冻的舱房里,回想偷渡的惊险,她实在无法形容自己的感动,享受这份突然来的施捨感动。也是井岗山灵气带来的山里野性吧,放风呼吸了新空气,随曾学兵偷偷摸摸爬进无人知道的舱底小平台,听到的祇有沉沉重重的机器声。望著一个有幽光的舱底空间,那感觉和滋味就是这辈子的偷渡汪洋大海了。
    此刻,由那眼船窗望出去,波浪在船板下飞翻而去,能望海阔天空,彷彿望见无限遥远的彼岸。曾学兵告诉她,船长没骗人蛇,船正向圣马丁岛航行。他说他可以不必抽籤要求船长给她牙买加国护照,让她先在圣马丁岛登陆观光,然後乘飞机去牙买加,在牙买加首都金斯敦会有人来接,送她飞渡墨西哥国境。他说墨西哥是贫穷的国家,有许多人偷渡美国,有许多人充当蛇头带人越境美国。她心灵有个美丽的幻想:如果偷渡成功,就依钱百山给的纽约签保人,找到唐人街卢明义会长和伍家兴会长,也许可以知道古九龄。古九龄啊,你抛下我,你欠我的都要你今生今世还…如果说这就是命运,我觉得自己遇上童党龟蛋就像遇见神仙,比同胞兄弟姐妹们幸运千万倍…她心里充满了优越感。尤其,当第叁回被叫出来放风之时,曾学兵竟靠她得那麽近。说得上是纯情的想法,她觉得曾学兵渴望跟她说话,突然有巴结童党龟蛋的心理,想让他瞭解自己的偷渡为了甚麽?要告诉他典当了〔望海之家〕偿人蛇债去美国找丈夫。但愿他护卫她渡过汪洋大海。她也渴望听他说话,想他为甚麽当小蛇头?她认定他一路会照顾自己,还有将要回到身边的米家珍。她暗暗收藏这个秘密,心里万分贴适,似乎见到了光明和理想。每隔两叁天,渴望变成惯性的心理,想望的不止这个贡山小同学。就在船底这眼小圆窗下小平台上,她终於跟他说了许多知心话。
    「你母亲好吗?」这回她敢探问他不光荣的家事了。
    但这回他却未回答她。她感觉触动了他心事。
    「不可以告诉我?」她纳闷。
    「说甚麽呗,我不想说。」他答。
    「为甚麽?」问得真蠢。
    「她去死!」他竟诅咒母亲。
    「哦!…」她沉默了。
    「我十岁未够就做流浪子,也做过童工。」他却打破沉默说。
    「我也是小学毕业就出来做工。」她说。
    「妳真是老红军的养女?」
    这回轮到她沉默了,她不想他知道自己身世秘密,连爷姥也隐瞒了她。
    「妳美国有无亲人?」他问。
    「我…我到美国找古九龄,他是我爱人。」她告诉他。
    他沉默了。
    「能告诉我,你为甚麽做小蛇头吗?」她又问他。
    「妳为甚麽要听?」他问。
    「你能在船上管人蛇,为甚麽不偷渡美国?」她把心里想法说了。
    他就是望著她不说话。
    她被他望著望著低垂了脸孔。
    「黄九斤,船上的惊人故事,妳莫听还好。」他突然转了话题。
    「甚麽惊人故事?」她的好奇。
    「我不说。」他很严肃的表情。
    「告诉妳,船上有几个白沙湾男女人蛇,住在哪个柜?」她忍不住问。
    「是吗?我点名时没注意,祇读到妳黄九斤好奇…」他说。
    「说米家珍在哪?还有白沙湾人江颢人阿公的一孙子江景生和他小爱人何秋香俩人怎样?他俩和我都是梅岭名人钱百山签保的人。」她追问他。
    「还是不说,不要说…」他说。
    「为甚麽不说?」她很焦急。
    「船上机密,我不能破坏江湖规矩。」
    「我明白这个规矩,我也有江湖规矩。」她说。
    「是吗?我倒想知道妳也有江湖规矩。」
    「井岗山往事莫想听。」她说。
    「井岗山往事祇有老人家说毛主席领导红军过雪山草地,有啥不可说?」
    「莫说莫听。」
    曾学兵没有再寻问甚麽。黄九斤看著他,心里纷乱。她不想回到黑暗的舱房去,想亲近他和知道轮船上的情况和米家珍江景生何秋香们。但曾学兵不想说,就像他不想说他的母亲,他童年往事的迷离和突然离开贡山。但她还是想知道眼前的童党龟蛋。捺不住黑暗包围吧,想著他和美国船长说的圣马丁岛…好像心灵不属於自己,心灵与身体之间隔绝的痛苦挫折,和心灵响往的圣马丁岛之间,和渴望知道茫茫大海彼岸哪里是美国。都因偶然出现的小蛇头龟蛋,把埋藏快十年的舵手古九龄演化成吹风秘密,吹风情节似乎也演变成生死一线的秘密。因此心灵的寄託不知不觉把小蛇头视作守护神,渴望船到圣马丁岛,然後美国,然後有古九龄神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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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文章2962
      • 注册2008-10-06
      在暗无天日的舱底,人蛇们一个个地挤在一起,一呆就是很多天,出来倒屎尿的事,因为可以吹风,就是特别优待了,要抽签决定。黄九斤意外地在船上见到了童年时的熟人,曾学兵,他照顾她,让她出来吹风,还说他见到了米家珍。但是米家珍在哪里,他却借口江湖规矩,不肯说。曾学兵为什么到偷渡的船上来做事,这里面似乎有什么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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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文章6326
        • 注册2007-04-12
        这章里的对话很有故事情节。可读性较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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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文章10204
          • 注册2009-05-21
          人蛇的故事,玄机四伏,精彩的话语比比皆是!精彩!喜读!
          在诗词里长醉 在生活里长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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