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手機裡的照片 作者 李国参

     我每次打開手機同朋友通話，電話前总先看到外孫女雪雪在小小屏幕上滿臉天真無邪的照片。她的笑容就像給我報告信息，總會叫我未聽朋友言，先自樂一番。雪雪虽一副黑人生父的形格，膚色却流露我的血緣之親，也遺傳了我囡氣性，尤其爛爛的笑容最像。老妻常言，如果不是囡天生雪白，雪雪臉孔就無中國妹樣子。老妻的表白，有她永遠不認同囡初戀情根的反射作用，反照囡囡曇花一現的青春初戀；若說認同，就是無法抗拒的遺傳秘密，我和她認命的意思。囡青春期的詩情畫意是自然意識，不必誇張；然而囡當年如何地抽動老妻心，變成囡的青春代價，也许是她做單身媽媽的悔和痛。
     隨著外孫女愈長大，雪雪臉孔暗紫透出黃色，猶似紫光滲透了黃昏幻化的殘紅光彩，時時令我乍然相望之時，打心眼冒出一縷煙塵，體會了囡囡青春初現的殘紅，透著曇花樣的初戀故事，與她永不復返的青春恋歌，伴着悲喜餘音与残留的悔恨，也永藉女兒的生命陪著母女生命留下永恆的東方遺傳。每想起囡當年，她母親幾乎拼命維護的所謂中國母親的尊嚴，相對我對囡的初戀的調和論，我的家族就以此出發，讓中國倫理與西方文化遺傳了這個血緣。自然嘍，我天天望著外孫女照片，而大興做公公的心情，包含過濃的親愛，心生悲喜的親愛，時會黯然神傷，亦是不假的心靈反照。
每忆及雪雪的誕生、囡的成長、囡「嘔心嚦血」的愛情，總會浮映妻到青城的醫院守候囡下產的情景。那時我在離家很遠的小埠打工，無法迎接外孫女降生，怎樣隨她的青春歷盡的風雨。現在想來，仍然無法解釋當初自己與妻為囡的分歧，我的世界心倒成了對錯悲劇的種因；而外孫女活潑潑的成長，似乎又填補了一家子的缺陷憾，才是最真。
     雪雪誕生之日就留下照片。其后不断的生活照足可記錄她成長的經歷：如她初生的一張，我特意把它和囡囡的初生照片放在同一相架内，還有雪雪周歲起的相片，同倆囡初生的留照置在妻的妝台上面，跟我夫妻卅四年前的成結婚照同在。看囡囡和外孫女的照片，尤其我囡抱著她囡的照片，我都會情不自禁想：將來這對母女将會怎樣？除了血統遺傳，幾乎沒有我为父为祖的的半點文化「遺傳」，外孫女的相貌只屬於血緣遺傳，早就把我當年維護囡的精神遺忘了，或者這才是我心靈悲劇的影子。
     悲劇故事還會反照美和愛。這個美的親愛，亦是個慈愛故事。好多時看著雪雪在我手機屏幕留下的小小倩影，都會想到她降生的故事。尤其每看到那幅特有神氣的照片，亦會記起囡囡拍下雪雪的特別日子——是外孫女長到上學年齡那年那日。那天，囡囡來電話，要我陪雪雪上學。最初我還未猜透女兒要我和陪她送雪雪上學的心理。只因老妻要上班，同外孫女的開學典禮時間不合，難得地輪到我權充「大家長」，也難得地讓我享受小雪雪成長中紀念性的盛典。囡囡住的地方離家不遠，我駕著老福特一早就到她母女家恭候了。我看著外孫女雀躍的快樂，也看到囡囡充滿愉悅的眼睛有淚光閃爍，一下子就把我整個心懾住。轉眼時光，雪雪成長了，進了兒童學校。她誕生的曲折故事，怎樣悲喜也罷，都成過去。我心裡祇寫祖孫三代的從前，然後就是永遠的美國故事了。
     眼下牽著母女的手，母女倆把父親和公公一家三代的血緣之親，已經來到在學校門前了。我想起應該向妻知會一聲，報告她細囡和雪雪來到學校了。老妻電話問：雪雪到學校怎樣？就是這個時候，不知囡哪來的靈感？「阿爸，您手機給我。」她說，接過我的手機，對準雪雪就留下這幅照片。小小屏幕上永远留下雪雪那天的燦爛笑容。那夜，老妻放工回來，我特別把雪雪在手機留影先訴她，她看了沒有开怀大笑，或许只把歡喜放進心裡。然而，這幅照片，打此開始，幾乎每天都令外公和孫女相對相望一回。每当手機響起輕盈的音樂，打開就會望到雪雪那副笑臉，彷彿在向我說：公公，我上學吶！想像她快樂的樣子，我就猜想她上學時的飛揚神釆。雪雪的笑臉放進我手機裡，是囡特別讓她永遠相伴公公。
     囡囡的成長到她女兒的誕生，對我來說永遠是一個他鄉的故事，喜怒哀樂承平嗎？悲劇和喜劇的心路歷程，都由我和妻一個在他鄉的戀愛故事完成；而倆個囡的成長寫下我倆必然的生命歷程。此刻手機音樂又響起。我打開她，正好老家長在。我順口說：「雪雪她媽今晚回來食飯。」我對著老妻說。老家長無語，一臉想當然的表情。時值下午時分，上夜班的細囡要帶雪雪回家吃晚飯，然後上夜班。「雪雪為上學歡天喜地，妳猜想囡得趣甚麼呢？」我看著手機屏幕上的孫女照問老妻。「得趣就得趣唄！雪雪歡喜就好。」老妻答。
                                         9/17/07嘸吟齋

李国参因电脑问题不能上网，嘱我代发此文。他表示欢迎朋友们点评，日后再谢。

科技进步了，给人们带来更多的欢乐。

问好。

令人感动，也令人慨叹和沉思！--细细品味淡淡的真情。

“悲劇故事還會反照美和愛。這個美的親愛，亦是個慈愛故事。”
国参先生内敛的文字，写出了夹着痛的爱，和着爱的美。映着美的真。让人深深感动。
“看囡囡和外孫女的照片，尤其我囡抱著她囡的照片，我都會情不自禁想：將來這對母女将會怎樣？除了血統遺傳，幾乎沒有我为父为祖的的半點文化「遺傳」，外孫女的相貌只屬於血緣遺傳，早就把我當年維護囡的精神遺忘了，或者這才是我心靈悲劇的影子。”
这些文字，写出了真实中的复杂和痛苦。真的生活，总是令人痛苦的。生命，在继承中有得有失，有保留又有遗失。人类社会发展，有多少血缘遗传，文化遗传都在失去。这是让人痛苦的，是让人不愿面对的。生命，在某种程度上就是一出悲剧。但是，希望，永远存在。上学的雪雪的笑容，又让人多么欣慰。没有外表上的遗传，没有文化上的遗传又怎样呢？有生命，有爱，还有记忆，都会传下来的。
在多元文化社会中生活的中国人，自然有文化上的痛苦。我幻想过，自己的孩子如果会阅读和欣赏《西游记》该是多好，也曾在有的时候想过，当初跟一个中国人结婚是不是会更好。但是如果放开眼光看，在大的坐标上，最后的结果都是一样的。人类最终会渐渐融合起来，生命的血液会走向世界的各个角落。